二百八二章
姚錦紅這般想着,不由自嘲一笑,接着卻是直挺挺地跪在了錦瑟面前,磕頭道:“當年是我們姚家對不住王妃,王妃是寬厚大度之人,還情看在幼時的那些情分上救救民『婦』的夫君,民『婦』感激不盡。”她說着便咚咚地叩了兩個頭。
錦瑟見她如是,忙再次起身,一面去拉她起身,一面急聲道:“都是同宗姐妹,三姐姐這般叫我情何以堪,三姐姐快快起來,我既將姐姐喚來,三姐夫遇害,自然是沒打算袖手旁觀的。”
姚錦紅這才起身,瞧着錦瑟溫和的面容,感激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欲言又止,滿眼羞愧。錦瑟只笑着令白芷扶她在一旁的高背椅上坐下,自己也落了座,便轉開話題,道:“多年不見三姐姐,原本不該這更深『露』重的勞動三姐姐辛苦趕路進府的,可事出有因,三姐姐勿怪纔好。且先喝了這碗碧梗粥暖暖身子,咱們姐妹再細談。”
錦瑟言罷王嬤嬤便親自送上了一碗溫度適中的熱粥,姚錦紅忙站起身來,接了又衝王嬤嬤福了福,這才側身坐下緩緩喝了。
她這趟進京因恐來晚了,錯過刑部審覈死刑的日子便夜以繼日地趕路,現在冬日雖已過,但春寒料峭,夜裡着實凍人,如今隨她同來京城的兒女僕從都還在離京半日路程的寒山鎮,她連夜被接進王府,雖馬車中安置了火盆,但還是抵不過夜寒涼意襲身。???重生名媛望族282
這會子熱熱的粥滑進腹中,只覺五腹六髒都熨帖了不少,軟糯香甜的米香充斥味蕾,念着錦瑟的那份用心,略有動容。
待她用過粥,錦瑟才盯着她,微笑着道:“姐夫今次被害入獄,不知三姐姐可曾懷疑是我示意的?”
姚錦紅不想錦瑟張口竟就如此問,她目光略動了下,這才愧歉地道:“確實這般想過,且也有平素交好的親友如是提醒於我。不瞞王妃,便是方纔進府時民『婦』也還存有此疑心。”
錦瑟聽聞姚錦紅這話脣際的淺笑倒是『蕩』漾了開來,卻也不意外,且因姚錦紅的坦白而高興,挑了下眉,問道:“三姐姐和姐姐的親友何以會做此猜疑呢?”
姚錦紅面上愧『色』漸去,道:“王妃有所不知,那和夫君爭奪搶購生絲的胡家本就是宣城幾代做綢緞生意的,其商鋪中所需要的生絲都有固定的收貨來源,夫君乃江州人,迫不得已纔到宣城做生意,實無法和胡氏抗衡,不過是撿着些胡氏做剩下的,瞧不上的小買賣餬口罷了,並不能威脅胡氏世代經營的地位。這些年也一直都相安無事,並且那王家村一村所產生絲數量雖可觀,但像胡氏這樣的大商鋪並不看在眼中,且胡氏多經營上等綢緞生意,王家村生絲的品質也只能算是中下剩的絲,胡氏一直便看不上眼。可王家村的這些生絲卻是宋家綢緞鋪所需要的主要貨源,今年胡氏突然來爭搶這些生絲,還不惜將價格一再擡高,分明就是衝我宋家來的,且他定也知道我宋家商鋪剛簽下了一個買賣,要在一月之內織染一千匹素綾,倘使無法按期交貨便要翻倍補償,而織染這些素綾全靠王家村的這一匹生絲,倘若收不到這些絲,再零散收購或趕遠地收絲,必定來不及,一樣誤工,胡氏這麼做就是在挑事。”
她言罷在錦瑟的示意下呷了口茶,潤了下因激動而略甘澀的喉嚨,這才又道:“我宋家急需這一批生絲救急,就算是胡氏將生絲的價格擡高得比市價要高五成,夫君無奈之下還是考慮要加價購得這些生絲,試問這種情況下我宋家又怎會因搶購不得便爲泄憤去火燒庫房,以至於鬧出人命來呢?”
她說着眼睛微紅,這才又道:“可當日出事,官府卻連夜來了衙役二話不說便將夫君給鎖拿了去,當夜便是一頓的嚴刑『逼』供,夫君誓死不簽字招供,豈料翌日縣老爺升堂,便有村民指證親眼瞧見夫君領着家僕縱火,又有一個宋家的夥計也招了此事,加之官差在火場附近發現了夫君隨身佩戴的腰佩,那縣老爺便不顧夫君反駁,當即判了死刑,且強行令夫君畫押認罪。”
姚錦紅憶及當日她在堂外所瞧情景,不由垂淚兩行,被王嬤嬤勸了兩句才又道:“那縣老爺並不算什麼清廉之人,也曾收過宋家保平安的孝敬,民『婦』見此情況,只以爲是打點不到,見喊冤無用便趕忙回到家中籌措銀財四下打點孝敬,更曾託人向縣老爺表明,只要夫君能平安出獄,那怕是宋家傾家『蕩』產民『婦』都在所不惜,可是縣衙中人孝敬照收,卻再三推脫,竟連讓民『婦』見上夫君一面這樣的小事都是不允。民『婦』這才緩過神來,此事分明是有人早已疏通了官衙要將宋家『逼』到絕路,可若說是胡家所爲,那胡家不過是一介商戶,雖在宣城一帶算得上得勢,可家中並無官場之人,且胡宋兩家雖生意上有些競爭,卻絕無深仇大恨,民『婦』怎麼想都覺胡家不至於費這麼大的心裡來對付宋家。”
姚錦紅將事情交待清楚,這才道:“所以民『婦』便又使了銀子令人去探此事,後來有人從縣衙師爺口中聽到了一句話,說是縣老爺這樣做都是爲個前程,爲了討好上意。民『婦』的親朋也皆覺,倘使沒有靠山縣令必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地作踐宋家,且那雲州知府曾得過太子厚恩,是太子的人,民『婦』夫妻多年來又謹小慎微,從不曾得罪官家中人,想來想去便也只有當年……”
姚錦紅說着歉意地瞧向錦瑟,錦瑟卻不介意地一笑,接口道:“所以你們便皆覺是我心存報復,如今又尋你們的麻煩,以權壓人,是不是?”
見姚錦紅臉紅,錦瑟不待她言,又道:“三姐姐聽聞此訊,必定絕望,知曉倘若此事真和武英王府脫不開關係,那宋家便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而就在此時,雪上加霜地三姐姐又得到了縣衙已將姐夫一案送往京城複覈死刑的消息,姐姐便想,與其在宣城坐以待斃,倒不若變賣家產前來京城申冤,天子腳下,武英王府不可能一手遮天,起碼這樣做雖希望也不大,但運氣好的話還能有一線生機。這便有了三姐姐今日之行,可是如此?”
宣城離京城相趨甚遠,錦瑟是三日前纔得到劉管事送來的書信,劉管事身在江州,所以也只知宋琪永入獄判了死刑一事,具體情況如何劉管事並未提及,而錦瑟叫永康去查此事,永康也沒時間跑到宣城去了解,只從刑部的案宗上看出了些蹊蹺,現下錦瑟從姚錦紅口中聽明白前因後果,卻也聽明白了其中的陰謀勾當。
姚錦紅聞言詫了下,道:“確實如此,聽聞案宗已送來京城,民『婦』更加六神無主,思來想去再不敢耽擱,這便變賣家產,攜兒帶女趕來了京城。其實如今想想,民『婦』實不該懷疑王府,倘若王妃還介懷當年的事兒,夫君早先便無法在宣城立足腳跟,也不會有民『婦』這幾年的安然日子。當年王妃念着血親都不曾趕盡殺絕,如今幾年已過,一切皆淡,王妃又怎會突然發難,許是夫君真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這才惹來如此大禍吧。”
聽姚錦紅如是說,錦瑟倒又笑了起來,道:“三姐姐倒也沒冤枉王府,這次宋家之禍還真和王府脫不開關係呢。”
姚錦紅一愣,見錦瑟笑意盈盈瞧着她,語氣卻並不是玩笑,這才心思一轉,道:“難道是宣城知縣曲解了王妃的意思,想討好王府,卻不想竟辦了錯事?”
也許當真是這宣城知縣知道了她和武英王妃有仇,這才自作主張對付宋家,一來討好王府,再來也藉機吞噬了宋家的家財。
姚錦紅這般想着,錦瑟見她還不明白,便道:“三姐姐,倘若那知縣真欲討好武英王府,又豈會將事情鬧大,還容你攜兒帶女地跑到京城來橫生枝節,給王府添『亂』?縣衙收了宋家的銀子,卻又不給辦事,這般作踐分明就是爲了『逼』急三姐姐,引得三姐姐相信那師爺的話,想到王府頭上來,親朋好友們若非聽到了有心人特意放出去的風聲,又怎麼會一致覺得是王府要『逼』宋家上死路呢?三姐姐正慌『亂』無主時,恰好案宗就在此時被送來了京城,這分明就是『逼』着三姐姐進京申冤呢,三姐姐還不明白嗎?”
姚錦紅聽罷恍然大悟,張大了嘴,萬沒想到宋家此次大難竟是被人拿來當成了攻擊武英王府的刀,錦瑟見她明白了過來,便又道:“只怕三姐姐進了京,這京城中還有殺招等着姐姐呢。所以這次的事兒實在是我對不住三姐姐一家,還叫姐夫平白遭受此難,我定會叫姐夫安然回家的,三姐姐不怨我便好,微微實不敢當姐姐的謝。只是,想要三姐夫安然歸家只怕還需三姐姐幫我演上一回戲,倘若三姐姐不願也沒關係,我會另想法子,這便令人先送姐姐和侄兒侄女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