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遊戲室很大,左邊相連的房間裡有斯諾克的臺子,另一側設計成休息區,對窗的位置擺着棕色真皮沙發,葉霓和常一百姚想坐在沙發對面的飄窗上,絲絨的厚墊子,葉霓來了這裡就沒再動過。
落地窗外一片漆黑,葉霓手指點着那白格子窗,問旁邊的姚想,“這地方,真的可以看到常一百家?現在雖然晚,能見度也不差,怎麼連燈都看不到。”照例說,大屋子該亮着燈纔對。
姚想靠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常一百在旁邊坐着,你怎麼不問他?”
葉霓轉頭看他,不說話。
姚想笑,“這是分遠近嗎,覺得和常一百不熟?”
“我和你也不熟。”葉霓轉頭繼續去看窗外。
姚想擡擡手,去揪她肩上的縐紗,“好歹我給你們公司副總介紹了幾個朋友,不然你能這麼輕鬆,以後自己出去跑生意去。”
“謝謝。”葉霓對着窗子說,“反正你也不是幫我,我謝林赫就可以。”
“你對他還真有信心?”姚想仰頭笑,接過常一百遞過來的威士忌。
他拿着玻璃細棒攪了攪,側頭對葉霓說,“你特別喜歡外面嗎?一直看,還是不想和我們說話?”
葉霓繼續望着外頭,沒有答他。她的視線飄遠,透過那遠處的暗色,彷彿可以找到屬於過自己的那片林子,那時候,她家的意大利廚師,在外面林子裡修過一種炭爐,那種意大利傳統樣子的,炭火在裡面,可以烤很多東西。
烤的pizza也特別好吃。
她從地裡挖了各種甜菜根,也都用紅酒醋拌了,放在裡面烤,香味能飄到湖上去。
姚想扔下攪棒,喝了一口,抿嘴等酒落進喉嚨,一直看着葉霓,她臉對着外頭,看的專注,說實話,他覺得,她這樣不說話坐在那裡挺無害,睫毛彎的也好看。
姚想微微動了動,靠向窗子,窗子凹進去,裡面還跳着燭火。
那燭火,映的葉霓眼裡彷彿有水光,寂寥,落寞。他伸手過去,堪堪捱上她的眼,嚇嚇她。
葉霓果然擡手,右手準確握上姚想的手腕,脈搏捏在了她手裡。她側頭,長睫毛閃了閃,“你幹嘛?”她的聲音有點冷。
不過樣子甜,冷聲冷氣可以忽略,姚想靠向窗側說,“那天我捏了下你的手腕,現在你又捏我的,絕對在報復!真記仇。”
葉霓手使勁,貴价水晶指甲變成了武器,直接掐進姚想的手腕裡。
你既然這樣說,我就成全你!
她用行動代替了語言,姚想頓時受不住,左手的杯子差點掉地上。“好了好了……逗你玩一下。”
葉霓看了他幾秒,才鬆開手,樣子還有些不情願。
暴力傾向呀……姚想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指甲印,剛想抱怨,就聽葉霓說,“我不喜歡別人對我動手動腳,你以後說話用嘴,別上手!”
姚想狠狠把杯子蹲在茶几上,帶着不欲壓抑的怒氣。
葉霓當做沒看見,又轉頭去看窗子外頭。常一百一直在盯着手裡的杯子看,這會才轉頭看了眼葉霓,而後又低頭去看杯子,他心裡有自己的打算,一點沒有和葉霓交好的意思。大家雖然坐在一起,可是論關係,還早呢。
胡曉非一個人坐在對面,一直在看手裡的電話,這邊有了矛盾,他才忽然站起來,對姚想說,“咱倆換換,我和葉霓說兩句話。”
姚想有些不想動,他和葉霓還沒掰掰清楚呢,他覺得有些話不說清楚,是會出問題的。不過胡曉非都站面前了。他向後挪了點。
胡曉非指着他和葉霓中間的地方,“這麼窄我怎麼坐?”
姚想說,“你坐茶几上多好。”胡曉非一轉身,忽然發現那位置也不錯,把姚想的杯子拿給他,又伸手在茶几面上擦了一下,沒水,他又抽了張紙巾擦。
姚想轉開臉。
常一百又給自己倒了酒,拿起根攪棒,打量着胡曉非,好一會,才又看去姚想,最後他挪了挪,拉開和葉霓的距離,他怎麼覺得,如果不拉開距離,他就要習慣以後聚會總多這麼個穿裙子的。
他垂下目光,威士忌隨着攪棒轉動,餘光看到葉霓的小皮鞋,旁邊一個搭扣,胡曉非的三接頭皮鞋,頂着她的皮鞋,坐下,常一百想,怎麼不踩上去?
胡曉非伸手想點葉霓,又響起她剛和姚想的對話,用手機戳了戳葉霓的肩胛骨,“哎,問你點事。”
葉霓後背感覺到硬硬的觸碰,她回頭看到胡曉非手裡的手機,不用問她也知道胡曉非想問什麼,她說,“不是你們都應該帶女伴嗎?爲什麼等了這麼久還沒見人?”
“對呀。”胡曉非看向常一百,“你今天帶人了對不對?”又轉頭問姚想,“你還是自己來的?”
姚想說:“帶個蠢得還不如不帶。”
葉霓眼中有了笑意,笑盈盈看去姚想。姚想正好也看她,對上目光他轉開頭,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早前在外看她噎別人夠有趣,纔想逗逗她,誰知道不給面子。
手臂一疼,他縮胳膊,看到葉霓也同時收回手,對他說,“對不起,剛剛我走神了,有些煩躁。不過我塗着睫毛膏,你下次別亂動手是真的。”
“有你這麼道歉的嗎?還提要求。”胡曉非先抗議。
葉霓說,“你得罪人了是不是,所以想來問我。”
“你怎麼知道?”胡公子臉露喜色,“難道你能掐會算。”
“男人的思維和女人不一樣,你不知道嗎?不知道的上網查查就行。”葉霓直接給他總結性發言,又看向姚想說,“怎麼樣?和解吧。”口氣像哄孩子。
姚想知道她是顧忌倆人中間有林赫,他不和解,顯得還小氣,但他總有被葉霓碾壓的感覺,很不好。他伸手撈過桌上的酒杯,“是哥們,就酒場上解決吧。走一個。”
走一個就是碰一下。葉霓看着自己手裡的紗裙,哪裡像哥們……
常一百撈過桌上的煙盒,抽出支菸,姚想隔着葉霓伸手過去,把煙捏在了手裡,“要抽出去抽。”
常一百無聊死了,抽菸也不許,站了起來。門同時間被推開,林赫走了進來。常一百盯着他看,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林赫黑着臉。
“怎麼了?”
林赫走到窗下的位置,常一百正好站着,他就順勢一撩西裝坐了下來,緊挨着葉霓。常一百也順着他坐下。
葉霓看到林赫的西褲壓上了自己的裙子,連忙拽了拽,“壓着了。”
林赫靠向她,垂着眼睛看壓了什麼,發現是裙子,——裡面一層蕾絲鉤花的,外面還罩着帶網眼紗布似的細紗,腦海裡一閃而過,剛剛女人撩起裙子筆直的雙腿,那毫無準備的衝擊感,還有那上下打量,赤.裸.裸能刮掉他衣服的眼神,他的手臂泛上雞皮疙瘩,從沒有過的,被侵犯的感覺。
原來是他媽這樣的。
在左邊的葉霓,右邊的常一百之間,他用了三秒鐘就做出選擇,又朝葉霓的方向靠了靠,尋求小團體的安全感。
這動作荒謬而無厘頭。
葉霓驚呆了,靠這麼近,要不是瞭解林赫,她會以爲他想佔便宜。但林赫明顯不會,也不是那種人。
“怎麼了?”她也問了句。
林赫擡頭,不說話看着她。
往日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都在,可葉霓卻從他眼裡還看出一種意思,好像那目光能說出,就一會,別拒絕!
她心裡奇怪,轉開目光,對姚想說,“剛剛咱們說哪兒了?”乾脆不管林赫。
姚想也覺得林赫離葉霓坐的有些近,但又不是摟着抱着,他拿過一個杯子塞給葉霓,“先說好,這次是你自願的。別回頭又記賬。”
葉霓笑着看他去拿桌上的紅酒,葉霓推開紅酒杯說,“來那個re62。”
“呦!”姚想擡高了調子,“識貨。”他一把撈過瓶子,這瓶好東西還沒開,“這是我給林赫的生日禮物,蘇格蘭高地威士忌,怎麼樣?”
“不錯。”葉霓語氣讚賞,“這款是他們的創始人特別出品的私人限量版。當年全球一共發行了12瓶。你從哪兒弄的?”
姚想臉現喜色,“我特別讓人回家去拿的。”他指着桌上那些,“一比都成了垃圾。”
葉霓說,“那當然,這瓶現在放外頭,得一百來萬了。”
“真會說話。”姚想心裡樂開了花,送東西給人,最幸福的就是送給識貨的,不然那深情厚誼,媚眼眨給瞎子看,有什麼意思。
招呼人來開酒,又透過葉霓去看林赫。卻發現林赫心不在焉,好像沒有聽到他們說話。
“怎麼了?”姚想也發現不對勁。
“沒事。”林赫說,腿卻還頑強地死死壓着葉霓的紗裙,半點不鬆。他心裡真的很憋悶,這種感覺很少,可以說,除了在葉霓那裡吃過幾次虧,他從來被一個女人弄出這種情緒。
誰敢讓他不痛快,他一句重話,那女人都該哭了。
可今天這個“外來戶”顯然是不怕他的,也許是因爲不瞭解。其實心平氣和地想,林赫告訴自己,人家也沒幹什麼,男女在外,兩廂情願的事情,她也是試探……當男人怎麼可以拿不出手?!
可是爲什麼他想起來,還是覺得心裡又噁心又難受,這口氣,出不來,咽不下。
他真的很想去告訴她爸爸?
——不告狀不足以消去心頭火氣。但那又怎麼可能。
看到姚想遞過個杯子給葉霓,裡面還是威士忌,雖然只有小半杯,他伸手直接截胡,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放下杯子就對上了葉霓和姚想,胡曉非呆呆的目光,“怎麼了?”
葉霓看着他的杯子問,“味道怎麼樣?”她低頭,還側面看了看他的喉結,好像想判斷那東西怎麼被喝下去的。
林赫伸手給姚想,“再來一杯。”
姚公子這一刻不想和他做好朋友了。
葉霓擡手,虛搭在那杯口上,“剛剛那一仰頭,喝下去了最少三萬,味道怎麼樣?”
林赫看看那杯子,又看向葉霓,忽略了她說話的內容,只覺一股火熱順上喉嚨……她臉粉潤皙白,眼睛滴溜溜轉着,眉毛彎的也好看,期待的眼神也純潔,林赫視線下移,看着葉霓身上的裙子,洋娃娃款的,他的心裡終於有種被洗滌過的寬慰,他和自己說,他以前和葉霓過手,是光明正大的較量,今晚剛剛的事情,只是女人齷齪的手段,他就當被狗咬了一下。
葉霓看他一秒又彷彿進了“副本”,完全忽略了他們這裡的主線劇情,明白他是真有事,把杯子遞給姚想,依舊看着林赫說,“你到底怎麼了?還是誰欺負你了嗎?——欺負你的,你就欺負回去不就行了!”語氣很關心。
姚想倒着酒笑。
簡單粗暴最痛快。
胡曉非直搖頭。
林赫卻終於明白了心裡的不舒服是爲什麼,原來是因爲委屈……
確實是委屈!
因爲他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一個女人和自己*,自己氣的讓人家生意破產什麼的也太小題大做了。
還沒風度。
說都不好意思開口。
但是,這口氣不出,他又確實渾身好像盤着條蛇……看到葉霓他們幾個都喝酒,竟然不給自己,他伸手拿過葉霓的杯子,又是一仰頭,先前那杯的火熱已經在減退,“這種酒女人不要喝。”
葉霓呆愣愣看着他,看着那水晶威士忌杯又見了底,她伸手,拿起桌上先前林赫喝過的那個,她擡手和林赫碰了下空杯子,默默摸摸自己的頭。
第二杯又沒有喝到嘴裡!
林赫兩杯下肚,情緒有些回來了,他看着葉霓一臉鬱悶,把杯子遞到她嘴邊,“還有一點,你要?”
葉霓當他發酒瘋,長長出了口氣,轉頭問姚想,“……什麼味?”
故意可憐巴巴的語氣,姚想擡手一虛指,胡曉非彎腰,從茶几下面拿出一個白瓷的茶杯,遞給姚想,“用這個?”語氣的意思是,你在開玩笑?
姚想卻接過茶杯,端着酒瓶倒進茶杯裡,遞給葉霓。
葉霓看着那宮廷款的白茶杯,這全球限量12瓶的好東西,自己還是生平第一次用茶杯喝,剛捱到嘴邊,她又不放心,回頭看林赫。
林赫正準備出其不意伸手來拿她的,那輕輕軟軟地一挨,葉霓的脣滑過了他的臉。
林赫:“……”
葉霓若無其事,平靜異常地轉頭,好像這意外她曾經駕輕就熟處理過一萬次。端起茶杯就喝,她告訴自己,那是個意外,只要不當回事,其實就相當於沒有發生過,胡曉非和姚想都沒有看到……希望常一百也沒看到……最好,最好,林赫也沒感覺。
她放下杯子。
姚想說,“你怎麼都喝了?什麼味?”
葉霓低頭,看着杯子底的徽章,她腦子裡茫茫然的,竟然忘記了品!
就聽林赫問,“你剛剛……是不是親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