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餘真真醒來時,四周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雕花大牀上,旁邊一扇琉璃屏風將她與外面隔開。
她聽到有人說:“那主兒醒了嗎?”聲音尖尖細細,聽不出男女。
一個女聲回道:“沒呢。”
那個尖細的聲音又說:“這老貨下手太重了,真要傷了王爺的心肝寶貝,定饒不了她!”
有桌椅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人走進來。
真真連忙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那個聲音又說:“和當年剛進府時一個樣兒,小模樣兒是越來越俊了,這看着哪兒像三十來歲的人啊。”
那人頓了頓,又說:“你們用涼水給她擦擦臉,叫醒她,好好伺候着,王爺過幾天就回來了。”
“您老請好兒吧,保證給服侍得好好的。‘女聲獻媚的說。
聽着他們遠去的腳步,真真重新睜開了眼睛,她已經確定這不是做夢,但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又是什麼地方?
她記得那人說什麼王爺,又說她三十歲了,難道她已經變成另一個人了嗎?
當那個女人又進來時,她沒有再裝睡,而是睜開眼睛問道:“這是哪裡,你是誰?”
女人嚇了一跳,喜道:“主子,您可算醒了。”
真真沉聲問:“回答我剛纔的話!”
女人四十多歲年紀,相貌粗壯,看到真真臉色不善,連忙陪笑道:“回側福晉的話,這是瑞王府啊,我叫彩姑,是來服侍您的。”
“側福晉?王府?這不是上海?是……是在北平?”真真心裡驚異極了。沒有什麼比聽到彩姑的這番話更讓她吃驚的了。
彩姑扶着她坐起來,笑着說:“這是天津,姓馮的雖然不讓咱們在京裡待了,但託了日本人的福,咱王爺來了天津,還和以前一樣。”
餘真真兩世爲人,餘家只是商賈,從未和前清皇廷有過任何接觸,但是聽彩姑的語氣,倒好像她一直生活在這個圈子裡一樣。
她記起自己是被一個小女孩迷暈的。於是抱住頭,假裝苦惱的說:“我的頭好暈啊,爲什麼你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呢。我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了,你告訴我,我是誰啊?”
彩姑心裡咯噔一下,心想果真給說中了,那藥傷了腦子。但還是滿臉堆笑的說:“您是咱府裡的側福晉啊,不過嫡福晉前年薨了,沒準兒王爺看您回來了,一高興求了皇上,立您做繼福晉呢,奴婢先給您道喜了。”
真真繼續裝出一副失憶的樣子。從彩姑嘴裡套了很多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叫陸小嬋,老姓是紐鈷祿。民國七年,她被善妒的嫡福晉從王府轟了出去,那時恰逢張勳復辟失敗,瑞親王無心理會後院紛爭,也就沒有再找她。直到現在來了天津安頓下來,嫡福晉也死了。這才讓人到上海接回了她。
真真使勁剋制着情緒,沒讓自己喊出來,此時她已確定被人掉包了.
“王爺不在,有沒有管事的人?”她想到剛纔那個不男不女的聲音.
“張公公在呢,他老人家剛纔來瞧過您,我這就請他來給您請安.”彩姑對着這個失憶的主子有一種莫名的緊張,現在如獲大赦,一溜兒小跑着出去了.
趁她不在,真真看看自己的身上,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寢衣,做工極爲精細,頸間的項鍊和手上的戒指都還在,她鬆了口氣.
她悄悄下牀,繞過屏風,外面是重重紗幔,屋內並沒有其他人,她快步走向門外,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可是她剛一出門就傻眼了,門口站了五六個帶着佩刀的護衛.
“側福晉,咱們奉了張公公的指示,在這裡保護您的安全,王爺回來之前,您先不能離開這間屋,請回吧.”一名護衛恭恭敬敬的說道.
她回到牀上,鬱悶之極.
“奴才張萬成給側福晉請安啦.”當那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再次響起時,真真便看到了這樣一張臉,焦黃的臉皮耷拉着,一雙不大的小眼睛,光滑的下巴上沒有一根鬍鬚,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太監.
“張公公是嗎?我告訴你,你抓錯人了,我不是你們的那個什麼側福晉,我叫餘真真,自幼在上海長大,不是旗人.”真真沉聲說道.
“咯咯,主子真是說笑話了,您十三歲進府時,老奴就見過您,您在府裡住了五六年,老奴見了您不知道多少回,”張公公幹笑兩聲,怪腔怪調的接着說, “我知道您留戀着那個姓駱的小子,不願意回來,但咱王爺說了,當初您離開也不全是您的錯,這些年您在上海的那些風流事兒,全都既往不咎了,人要臉樹要皮,您就順着臺階自己下來吧,別再裝模做樣兒了.”
“姓駱,哪個姓駱的?”真真忍不住問道.
張公公又是一陣乾笑: “哎喲,我的主子啊,您這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嗎?不就是駱永橋家的那個二世祖嗎?您和他的事都上了新聞紙,咱們在京裡都知道了,真是丟盡了老祖宗的臉了,您家老子如果還活着,非得臊得一頭撞死不可.”
真真只覺得渾身冰涼, 她想起在品翠遇到的那個和自己長得很相似的女人,心裡把駱駿罵了十遍八遍,什麼女人不好找,偏偏招惹王府的逃妾,
“你搞錯了,我雖然是駱駿的女朋友,但並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我今年還不到二十二歲,你們就算拿我去交差,王爺知道你們抓錯人了,照樣會處罰你,不如把我放了,你們再去找那個真正的側福晉.”真真心平氣和的說着.
“您可真是說笑話了,咱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把您從上海那小子的眼皮子底下弄回來,怎麼就能憑您三言兩語放虎歸山呢,您說您不是,這可不是您和我說了算的,要等王爺回來驗明正身以後才行.”說着,他又是一陣怪笑,笑得真真毛骨聳然,”就算您不是,王爺看了您這花朵般的身子,沒準兒更歡喜呢.”
餘真真如墜冰窖,她提醒着自己要冷靜,她知道再和這些奴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於是緊咬着嘴脣,一句話也不說,接下來她胡吃海喝,一切如常.
第二天,她喊着要喝茶,彩姑連忙沏了茶端過來,她喝了一口就啐了彩姑一臉,罵道: “這叫茶嗎,粗手笨腳的,滾出去,給我換個人來伺候.”
雖只服侍了幾天,彩姑已經知道這主兒難伺候了,巴不得換人.
沒過多時又進來一個四十左右的婆子,還沒在真真面前站穩,餘真真整個茶碗扔了過去,喊道: “府裡沒人了嗎,從哪兒找來些歪瓜咧棗啊,滾滾滾,沒人伺候,我就一個人死在這屋裡.”
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隨即進來,剛叫了一聲”側福晉”,餘真真就說她有口臭,罰她去刷牙一百遍.
又連來了幾個人,不是被她砸東西就是罵出去,全都不合心意.
張公公氣得罵道: “這個騷貨,這就是想挑事啊,我偏不讓你鬧起來,”他一指旁邊的幾個丫頭, “你們幾個都進去,讓她挑.”
這一招果然奏效,餘真真在幾個年輕丫頭中挑選了兩個留了下來,得意洋洋的說: “你們兩個聽好了,以後凡事都要聽我的,等王爺回來,我讓他好好賞你們.”
張公公正好進來,笑道: “主子,這會子可滿意了?”
豈料餘真真指着他的鼻子罵道: “你是哪來的怪物,給我滾出去,以後不許進我的門,看到你就想吐!”
張公公在王府幾十年,就連當年的嫡福晉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從來沒被人這樣羞辱過,當下氣得渾身發抖,但還是打了個千兒,退了出去.
到了晚上,餘真真睡着睡着,忽然大喊大叫,丫頭慌忙跑過來:“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餘真真從牀上坐起來,指着門口:“有殺氣有殺氣,嚇死我了,全是刀光,你們讓侍衛退後,從今日起不許靠近,嚇死我了,我的頭好痛.”說着,她把牀上的東西全都扔到地上,連一旁的琉璃屏風也推倒在地砸個粉碎!
沒有辦法,丫頭們只好讓侍衛退後二十步.
現在王府裡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剛找回來的側福晉不是省油的燈,人人避而遠之.
但她對貼身服侍的兩個丫頭倒是還不錯,她說閒得發慌,就讓那兩個丫頭穿上她的綾羅綢緞在屋裡跳舞給她看,她高興得哈哈大笑.
玩得興起,居然要了剪刀,硬生生的把兩人的長髮都給剪了,剪得和她一樣的短.嚇得兩人哭爹喊娘,王府的女人哪能有這樣的髮式,兩個丫頭怕讓人笑話,出門時只好用圍巾包住了頭.其他人都慶幸那日沒被挑中,不然這剪頭髮的倒黴事就落到了自家頭上.
對於這位側福晉的所作所爲,張公公只好睜隻眼閉隻眼,他知道她這是故意找茬,想逼他放她離開,哼,他纔不會上這個當,只要王爺一回來,看她還能怎麼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