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嬌回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 車子停在沈宅門口, 顧庭昀看着唐嬌的面色，說道,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今天也累了。”
唐嬌輕聲笑了起來，問道, “你難道不覺得在這樣的日子把我帶出去遊蕩是很不好的行爲嗎？”
顧庭昀揚了揚眉，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 他意味深長道，“有嗎？”
唐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反問道, “沒有嗎？”
顧庭昀不置可否。
唐嬌的小手兒在他的胸膛輕輕的來回滑動，說道，“你這個人其實特別奇怪, 而且很矛盾。”
顧庭昀似笑非笑的問道, “哪裡矛盾？我以爲每一個人都是這樣，如你, 如我。”
唐嬌嘟嘴哼了一聲。
她纔不會承認自己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呢！
“好了，趕緊進去吧, 你要是再不回家, 他們可真是要擔心了。”
顧庭昀帶着笑意, 感慨道：“我今日跟你說的話，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和你舅舅商量一下。當然, 成本這方面你不用考慮，我可以全力承擔。”
唐嬌失笑，繼續戳他的胸膛，嬌滴滴：“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顧庭昀順勢摟住唐嬌，微笑：“你爲什麼不覺得，我是想要你呢？”
唐嬌擡頭，月光下的顧庭昀很迷人，神秘莫測，讓人琢磨不透。
唐嬌哼了一聲，低語道：“那我更該謹慎了。”
推開顧庭昀，唐嬌敲了敲沈宅的大門，老王趕緊出來開門，將唐嬌迎了進去。
唐嬌走了幾步，回頭看顧庭昀，他立在車前，整個人清雅無雙，在這樣的月色下更是顯得氣質出衆。
她若似無的笑了一下，對他揮揮手，隨即轉身離開。
顧庭昀眼看大門關好，並沒動，反而是清冷道：“原來孝爺還有這樣的愛好，偷~窺的舒服嗎？”
霍孝從陰影中走出，低沉：“若是知道能看到你，我是不會現在站在這裡的。”
“這年頭，挖牆腳都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還真是清新脫俗。”
顧庭昀嘲諷起來。
霍孝掃了顧庭昀一眼，平淡道：“沒辦法，我人品不好，我這樣說是不是更加清新脫俗？”
顧庭昀覺得自己對霍孝的厚臉皮程度還是低估了。
他若有似無的笑了一下，倚在車上，看着霍孝，也不說什麼，點燃了一根雪茄。
霍孝來到他身邊，掏出了煙，點燃之後說道：“你這人有點矯情，那玩意哪有抽菸方便。”
顧庭昀一本正經：“抽菸對身體不好死得快。”
“嗤！”霍孝冷笑一聲，說道：“就好像不抽菸就能長命百歲似的。再說，你抽雪茄也沒有好到哪兒去吧？”
兩人就這樣並排倚在車子上，當真是一副十分賞心悅目的畫面。
一個桀驁冷峻，一個斯文清雋。
顧庭昀：“我這個人怕死，所以還是小心翼翼了些。”
霍孝又“嗤”了一聲。
兩個人也不動，就這樣站在人家沈宅的門口，倒是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當的。
等到霍孝一根菸抽完，他道：“有點渴了，去你家討一杯茶喝？”
顧庭昀微笑，說道：“那請吧。”
二人都沒上車，反而是步行。
顧庭昀道：“孝爺最近都不回北平麼？”
霍孝微笑：“您這算是打探麼？”
顧庭昀摩挲着手上的佛珠，笑了起來：“打探？也許吧。畢竟你走了，我就沒什麼情敵了。”
頓了一頓，又不說話了。
二人一同進了屋子，顧庭昀並未坐在上首位置，反倒是顧四坐下爲二人沏茶，二人都彷彿客人一般，坐在一旁。
霍孝環視一圈，說道：“你這個書房倒是典型你的風格，裝逼。”
顧庭昀輕描淡寫道：“一般情況下，人越缺什麼越在意什麼。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孝爺太缺這些呢？”
霍孝微笑，倒是不以爲意，他道：“我本來就沒讀過什麼書，你曉得的，看個電報都要四六讀，沒法子，年紀大了，讀書是讀不進去了。我和你們這種人不同。”
顧庭昀道：“我是哪種人？”
這話倒是給霍孝問住了。
若說顧庭昀是大家公子，他自己心裡清楚，並不是的。
雖然有霍家這個依託，但是顧庭昀的幼時經歷和成長環境都註定了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大家公子。
說到這裡，他倒是笑了起來，感慨道：“我倒是不知你是哪種人。”
頓了一下，他端起面前的小杯子，一口飲了，說道：“這麼小的杯子，實在是讓我覺得不爽利。”
他摩挲小杯子，分外不習慣的樣子。
顧庭昀低頭飲了一口，說道：“四哥和你談的如何？”
他聲音清雅的開口，但是問的問題倒是很尖銳的。
霍孝似笑非笑，緩和一下，他道：“談的如何？你覺得呢？自然是一派和諧，畢竟我們都有共同的目標。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這老話兒總是不會錯的。”
頓了一下，他又道：“葉晶在你手裡了。”
這是很肯定的說法。
顧庭昀揚眉，微笑：“是啊，在我手裡。”
他倒是也不反駁，淡淡道：“她的手伸的太長了，我容忍了這麼久，爲的就是等她露出馬腳，只是她竟然能隱忍這麼久，倒是出乎爲的意料之外。這樣的人，已經不易繼續觀察下去了。”
他很平靜：“她也許不會在我這裡交代什麼，交代的我也未必肯信，但是這個人，一定要死。很多人都只有死了才能讓我安心。”
顧庭昀微笑一下，倒是讓人想不出他這樣看起來如此溫柔謙和的男人動起手來也不客氣。
不過霍孝倒是瞭然顧庭昀是個什麼人的。
“那倒也是，我就說過，她早就該死。從她買兇對付祖母那一天開始就該死了，只是她是一把刀，真正握刀的人恐怕不是她。”
顧庭昀微笑：“誰又知道呢？也許是有人握刀，也許是她將計就計的引導。都不好說的。葉晶這個女人不簡單。她既然已經落在我手裡，就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我倒是希望孝爺還記得我們的協議。”
他微微垂首：“我們的協議，不管什麼時候都在。”
顧庭昀笑了起來：“那就好，其他倒是不那麼重要了。四哥那邊，你穩住吧。不過我倒是覺得，事情會有轉機。”
他手指輕輕摩挲着杯子，沒有擡頭，聲音清澈：“端木意來了。”
霍孝嗤笑，說道：“倒是不知道上海灘有多少的肥肉，一個個的都聚集過來，倒是有點意思了。”
顧庭昀擡頭，雙眸漆黑，微笑：“這不是很正常的嗎？誰會嫌錢多呢？畢竟也不咬手。”
話雖如此，霍孝倒是沒說話，他一直看着顧庭昀，緩緩道：“你不是就嫌棄錢多咬手嗎？如果我沒有記錯，是你燒掉他們的貨的吧？顧庭昀，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的，你該是知道那批貨的市價。雖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劉四爺勾結，但是如若只有他自己，你知道那批貨的價值嗎？你燒掉了他幾年的收成，想來他恨不得對你扒皮拆骨。”
顧庭昀笑的更加厲害，他道：“所以我纔沒有直接動手，反而跟你勾結對付他啊。因爲上一批貨，我就不相信是他自己吃下來的。四哥這個人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別的方面他膽子大的能撐破天，但是對錢，斤斤計較的恨不能一分錢都要掰開兩瓣兒花。雖說這是掙錢的買賣，但是他自己是不會捨得拿那麼多錢出來吃貨的。他的同黨，他的同黨很有可能也是洪門的人，所以纔要你出面。”
“洪門不在了。”
他靠在椅子上，緩緩道：“洪門不在了，我也記得洪門的規矩。”
“可是洪門的規矩，就是你顧庭昀定的吧？”霍孝笑了一下，審視顧庭昀。
顧庭昀似乎不欲與他更多的討論這些話題，他道：“所以現在你想做什麼？調查我？”
霍孝道：“自然不是。”
其實他是對倒賣那些煙~土十分深惡痛絕的，當年如若不是他爹染上了這樣的毛病，他們家也不至於越發的貧困潦倒。他娘更是積勞成疾，年紀輕輕就患了絕症。最後連一點點看病的錢都要被他爹偷走去買什麼福壽~膏。
想到這裡，他心中十二萬分的厭惡。
他自己可以理解自己爲什麼這麼憎恨，因爲那東西害得他們家家破人亡，但是他不理解爲什麼顧庭昀這麼深惡痛絕。
他也觀察過，顧庭昀身邊的人根本就沒有抽這個的。
“你不需要審視我什麼，只需要知道，我們短期內的目的一致就可以。”
確實是這麼個道理，霍孝打量顧庭昀，沉默下來。
霍孝與顧庭昀見面，唐嬌倒是知曉的。
不過若說起來也是陰差陽錯，她回到家裡就匆匆來到二樓陽臺，其實是爲了和進入院中的顧庭昀打個招呼，但是一等二等，這人都沒出現，就在唐嬌有些疑惑，不知怎麼回事兒的時候，顧庭昀倒是與霍孝一同進門了。
唐嬌立刻就躲了起來，雖然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但是唐嬌倒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爲。
心理總是不想被他們看到。
“小姐。”四葉進門，將一杯燕窩端了進來。
“王嬸熬了燕窩，小姐，您來一碗吧。”
唐嬌哎了一聲，說了好。
不過人卻坐在椅子上搖來搖去，似乎沉思什麼。
四葉輕聲道：“小姐，您怎麼了？”
以爲唐嬌是因爲沈漣漪結婚的事情難受，她小心翼翼的安撫：“小姐，其實太太結婚也是一樣住在這個家裡的，您……”
唐嬌詫異的看她，說道：“你沒頭沒腦的說這些作甚？”
四葉：“……”
小姐不是想這個事兒呢！
唐嬌道：“行了，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我也早早休息。”
四葉哎了一聲，說了好。
走到門口，又回頭道：“小姐，我現在住在二樓，有事兒您叫我。”
唐嬌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說了好。
沈漣漪結婚之後覺得如若和楊聰文同時住在二樓，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正是因此，倒是也就搬到了一樓。
“小姐，雖然我沒有羽羽那麼厲害，但是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四葉又道。
唐嬌輕聲笑，認真道：“在我心裡，你比羽羽重要，也比羽羽好。再說，羽羽也不是咱們家人啊！”
四葉立刻就高興起來，興高采烈的哼着小曲兒出了門。
唐嬌無奈的搖頭，顧羽羽是好，但是她忠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顧庭昀。
她與顧庭昀，終究是兩個人。
唐嬌淺笑一下，其實也不是她不相信顧庭昀，只是，不管什麼樣的感情，未見得就會是沒有一點私心。
所以不管多喜歡，人總該有自我的。
顧庭昀，我喜歡你，但是我更喜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