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
謝卿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的是如火燒一般的天空。這是晚霞,此時已經是傍晚了,她記得她掉下懸崖的時候,還未到午時,她昏迷了好幾個時辰了。
謝卿坐起身來,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身上有幾處傷痕,但是還好,都只是一些刮傷擦傷,沒有傷到筋骨。
她站起身來,朝上看去,這個懸崖並不算太高,但是也絕對不低,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她居然沒事?
“這不可能啊……”謝卿喃喃說道,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即便是不死,她怎麼着也會受重傷吧,就受點皮外傷,怎麼想都不對勁啊。
“怎麼不可能,朕給你當了肉墊,你當然沒事了。”忽然,耳畔傳來一道聲音。
謝卿連忙回過頭去,只見永慶帝正坐在不遠處。
“陛下。”謝卿連忙走過去,上下打量了永慶帝一番,只見他靠在樹坐着,腿伸得直直的。
謝卿的目光落在永慶帝的腿上,“陛下您傷了腿?”
永慶帝輕嘆一聲,“朕還算運氣好,只是摔斷了腿,能活着就不錯了。”
謝卿沉思片刻,朝永慶帝說道:“臣婦略通醫術,不如讓臣婦看看?”
永慶帝眉梢微挑:“你還會醫術?”
“臣婦從前就喜歡看醫書,後來嫁給世子,世子日日藥不離口,臣婦也跟着大夫學了一點。”謝卿輕描淡寫地說道。
永慶帝淡淡一笑:“怪不得母后會答應你和雲錦的婚事,原來是這樣。罷了,你給朕看看吧,朕也正好見識一下。”
謝卿垂眸答道:“陛下說笑了。”
她可不認爲永慶帝是輕描淡寫的玩笑話,永慶帝似乎意有所指。她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他的腿,又爲她切了脈,“陛下,您的腿傷的不輕,必須立刻正骨。”
謝卿擡頭看了看四周,方纔說道:“還請陛下稍等。”
然後找來幾塊樹枝,又從外衫私下一根布條,手法算不上熟練,甚至有些笨拙。
“陛下,您的傷勢不輕,請容臣婦爲您簡單包紮一下。”謝卿一擡頭,卻對上永慶帝幽幽的目光。
永慶帝的眼睛發直,看得謝卿渾身不自在,試探性地喚了聲:“陛下?”
“啊,你要爲朕正骨?”永慶帝回過神來,連忙說道。
謝卿點了點頭,道:“也不知何時纔會有人來救,陛下的傷拖不得,臣婦雖然醫術淺薄,但是爲陛下包紮一下,將骨頭扶正,最起碼不會讓陛下日後落下殘疾。”
永慶帝似笑非笑地說道:“從前朕就聽說謝家五小姐心思機敏,聰慧冷靜,朕只當是誇大其詞,如今朕倒是見識到了。來吧,朕相信你的醫術。”
謝卿眸色微凝,永慶帝似乎忘記了他從前派人刺殺她的事情,心思機敏,聰慧冷靜,大內密探刺殺她失敗那一次,永慶帝就應該意識到了纔對吧。
“陛下,臣婦手法可不是那麼熟練,還請陛下見諒。”謝卿的語氣淡淡的,“得罪了。”
然後一手抓起永慶帝的腳,用力一扯……
啊……嘶……
永慶帝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直冒。
謝卿正好了骨頭,然後將樹枝綁在他腿上,動作小心翼翼的,緩慢無比,等到完全弄好了時,永慶帝的額頭上已經是一片水光,那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陛下,臣婦手法生疏,還請陛下恕罪。”謝卿朝他俯身一拜。
真的是手法生疏嗎?永慶帝眼睛微眯,他怎麼覺得她是故意的。
“朕從前也跟着兄長上過戰場,受過傷,比這更重的傷朕都受過。”可是卻沒有哪一次像這次這般疼啊。所以,謝卿你一定是故意的。
謝卿面色不改,垂着眸子,沉默不語。
永慶帝的臉色一僵,她在裝傻,明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可是她就當作是聽不懂一般。
“唉……”永慶帝不禁長嘆一聲,“鎮南王世子妃,謝家五小姐。”
永慶帝忽然咧嘴笑了,“謝卿,朕從前倒是沒發現,你和你姑姑真像。”
謝卿心裡咯噔一跳,永慶帝口中的姑姑指的恐怕不是謝淑妃吧?
她的容貌和謝淑妃絲毫沒有相似之處,倒是和謝容桑很像,謝容桑是謝家養女,按照輩分來看,也算的上是她姑姑。
“是嗎?臣婦和淑妃娘娘性子的確一樣倔。”謝卿淡笑着說道。
容貌像不像,眼睛瞧的出來,若說性子,總歸是有那麼一點點相似的。
永慶帝收起了笑容:“朕說的不是淑妃。”
謝卿眉梢微挑,露出個不解的神情來,道:“不是淑妃娘娘?那陛下指的是?謝氏一族裡倒是有好幾位姑姑,只是臣婦很多都不認得。”
謝家是百年大族,族裡的姑姑倒是不少,而謝容桑嚴格來說,也只能算是謝家族裡的姑姑。
永慶帝嘴脣微抿:“謝家從來沒有提過有位養女嗎?”
謝卿臉色大變,欲言又止,“陛下說的是……”
但是卻始終沒有說出謝容桑三個字來。
永慶帝見她半晌都沒說出來,急了,脫口而出:“你不知道桑兒?”
謝卿的臉色唰的一白,嘴脣微張,緩緩說出:“陛下說的是謝氏容桑?”
“不錯,正是她。”永慶帝點了點頭。
謝卿咬了咬脣角,道:“謝容桑這個名字,鮮少有人提及,臣婦也是偶然間聽謝老夫人說起過,還請陛下恕罪。”
擡眸看了看永慶帝,目光閃閃躲躲,幽幽說道:“畢竟她是……前朝女眷……”
說到最後四個字,永慶帝頓時變了臉色,就像是土地皸裂一般,“誰告訴你她是前朝女眷的!”
永慶帝的聲音低沉陰冷,謝卿緊緊地咬着脣角,“聽謝老夫人說,她是前朝太子的侍妾,後來被流放邊關。”
她每說一句,永慶帝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臣婦出生之時,就已經沒有謝容桑這個人了,臣婦知道的不多,也只是偶然間聽人說起過罷了。”
永慶帝的手指捏的緊緊的,指節都在泛白。
謝卿只是垂眸不語,場面頓時變得無比安靜。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聽到永慶帝的聲音:“你就不問問朕爲什麼會知道謝容桑嗎?”
謝卿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臣婦深知什麼東西該問,什麼東西不該問。還請陛下放心,今日陛下所說的話,臣婦也不會泄露半句的。”
“你倒是聰明。”永慶帝嘲弄道。
謝卿也不惱,輕輕一笑,道:“明哲保身罷了。臣婦還想着多活兩年呢。”
最關鍵的是,若是可以,她根本就不想提到謝容桑這個人。活了兩世,謝容桑是她見過最瘋狂的人,也是最捉摸不透的人。
這樣的人很危險,若是可以,謝卿根本不希望和她有任何接觸,有任何關係。
但是從方纔永慶帝的反應來看,只怕謝容桑在永慶帝心裡的地步不低。不過轉念一想,先是葉氏,後有柳妃,永慶帝能寵愛她們,足以見謝容桑在他心裡的地位有多高。
“從這麼高的懸崖摔下來,差一點你就沒命了。你當時救朕的時候,你就不怕會失了性命嗎?”永慶帝問道。
既然謝卿惜命,爲何她又會拼了命地救他?
永慶帝身居高位這麼多年,何曾見過真正的忠心耿耿,說什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些不過都是說說而已,有誰會爲了救一個人,甘願捨棄自己的性命?
謝卿淡淡地說道:“當時沒想那麼多,我以爲能抓住陛下的,只是沒想到一塊掉下懸崖。而且……”
說到這裡,謝卿卻頓住了,欲言又止。
永慶帝眼睛微眯:“而且什麼?說下去,朕赦你無罪。”
謝卿咬了咬脣角,道:“既然陛下赦我無罪,那臣婦也就不敢隱瞞了。陛下可會覺得奇怪,爲何您遇刺的時候,這麼巧,臣婦和祁王妃趕來?”
“朕等着聽你的解釋。”永慶帝的語氣微涼。
“臣婦無意中得到消息,有人要刺殺祁王。”謝卿垂眸說道,“臣婦就將消息告知了祁王妃,祁王妃心憂祁王,就立刻前來營救祁王,事發突然,臣婦也不能確定消息是否準確,所以就跟上來瞧瞧。”
永慶帝的臉色僵硬地厲害,眼眸如鷹隼般,眸光駭人。
“你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的?”永慶帝的語氣很是冷硬。
謝卿咬着牙,輕聲說道:“是……無意中聽到淑妃娘娘說的。時間倉促,臣婦也不知消息是否準確,但是又擔心出了人命,所以趕緊告知了祁王妃。”
“這麼巧?就被你聽到了?”永慶帝冷冷地說道。
“臣婦也知道這世間沒有那麼多的巧合,只是因爲事關人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謝卿的語氣淡淡的。
永慶帝眼睛微眯:“朕聽聞鎮南王府和祁王夫婦的關係很是不錯呢。”
謝卿點了點頭,道:“臣婦和祁王妃見過幾次面,很是合得來,臣婦的朋友不多,祁王妃算是一個。”
不說是鎮南王府和祁王的交情,只單單承認她和祁王妃女眷之間交好。世家貴族,女眷交好向來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