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盛老太太讓人帶衛小娘和明蘭去後堂休息會兒,留下華蘭,問:“說吧,這鬧的哪出?”
華蘭掙扎道:“祖母,孫兒說了呀,就是要跟衛小娘學女工。”
盛老太太哼了一聲,斜眼道:“你從小就不會瞞事,一撒謊就直轉眼珠子,我養你這麼大,難道看不出來?”
華蘭知道果真瞞不住,這才和盤托出。
盛老太太聽完,說:“這事你不要再弄了,回屋安心備嫁。其他事情交給我來。萬一一個弄不好,你再落下個刻薄的名聲,回頭袁府可就抓到理由刁難你了。”
華蘭急道:“祖母,您身子纔剛好了,就別爲這些事擔憂了。我已經讓母親身邊的劉媽媽準備着了,回頭真鬧起來會有母親出手的,您就好好地休息,安養着,好嗎?”
盛老太太一臉無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親,這件事她來辦,最後吃虧的恐怕還是她自己。”
華蘭:“所以我才只先告訴了劉媽媽呀!……”
她嘰嘰咕咕地把自己的計劃跟老太太說完,又指天對地地保證自己絕不會出面,盛老太太這才緩和了顏色。
華蘭繼續道:“何況,這本就是管家分內事,我在自己家裡處理好了,以後再去袁府,也就不怕再遇見假帳欺瞞的事了。”
盛老太太嘆了口氣:“袁家來提親,我原是萬般不願的。他們家糜費頗巨,當家人和幾房兄弟卻沒一個得勢的,每月只有俸祿進賬,肯定入不敷出。能求上我們家,爲的是什麼,你應該看得明白。日後你去了袁府,就和袁二郎關上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管家之事,能不擔就不擔。如果有人難爲你,能花錢了事就花錢了事,萬不可勞心勞神傷了身子。”
……
躺在雕花大牀上的衛恕意無心睡眠,她心裡疑竇叢生,華蘭平常雖偶爾與她說笑,但總是很有分寸的,今日卻是異常地愛玩笑,而且還插手管她房裡事。
忍不住瞟了一眼躺在小榻上的明蘭,看她也睜着眼,便問:“你跟你大姐姐說過什麼嗎?”
明蘭起身,看向衛恕意,搖頭否認:“沒有的,阿孃,我上午去大姐姐那就是和她閒話了一會兒,然後她給我吃糕餅。”
衛恕意:“你們都聊什麼了?”
明蘭知道衛恕意肯定會問這些,搬出一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有鼻子有眼的。
衛恕意聽完,道:“一會兒我問大姑娘,如果跟你說的對不上,仔細你的皮。”
明蘭怎麼可能會留下這樣的漏洞呢?她早就和華蘭對好了,因爲華蘭那邊也需要一些說辭,跟大娘子解釋姐妹倆爲什麼關着門聊了那麼久。
衛恕意嘆氣,說:“他們越是關照我們,我們的處境就會越艱難,你懂嗎?”
明蘭:“我懂的,阿孃。”
她在上一世就已經看得很明白。
如果她們娘倆受到太多來自老太太的關照,林噙霜首先就不樂意。她在華蘭議親後就開始盯着老太太的嫁妝,盤算着怎麼把墨蘭塞進老太太房裡,怎麼能接受其他人來分走這塊肥肉?
林噙霜不樂意,那麼盛紘也不會樂意。因爲林噙霜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要在整個盛府內彰顯自己作爲家主的威勢——擡舉自己看重的人,不論是非對錯——這是他作爲一家之主應有的權柄。
同時,王若弗也不會樂意。她本就恨老太太把林噙霜帶進盛家門,又恨盛紘寵妾滅妻這麼多年,如果再發現老太太優待衛小娘這個妾室,那她作爲正妻的怒火恐怕會把屋頂都燒了,就算最剛開始是她自己把衛恕意帶進盛府的。
但,如果王若弗知道,這件事可以讓她抓到林噙霜的把柄,並一舉奪回掌家之權,那她可就很樂意了!與這樁大事比起來,讓衛恕意在老太太這裡吃頓飯算得了什麼?
劉媽媽也是一樣的想法。當她看到衛小娘和明蘭枯瘦的模樣,感受到她們屋裡如同冰窖的陰寒,再搜完衛小娘的屋裡屋外,就萬分肯定這是替大娘子扳回一局的好機會——只要暗中把林噙霜的賊贓和假帳搜出來。
劉媽媽來到王若弗跟前,道:“大娘子,我已經看過衛小娘了,她精神頭還行,就是乾瘦得很。大姑娘已經帶她和六姑娘去老太太房裡用膳了。”
王若弗:“家裡也不缺她吃用,怎會幹瘦?不是還在份例外多給了她許多東西?”
劉媽媽:“說的是啊,我疑心是底下人手腳不乾淨,但問她,她又沒說什麼。”
王若弗搖頭:“她就是個悶葫蘆,手又軟,不頂事。不過,我現在也管不到她頭上,華兒的婚事纔是重頭。”
劉媽媽:“那是自然。只是,這些事情還是要加倍防着纔好,別把那起子人的心給養肥了,萬一膽大包天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回頭不得惹出大笑話。畢竟,現在伯爵府的大郎夫婦還住咱們家裡呢。”
王若弗一拍桌子:“誰敢!拖出去打死!報官!”
劉媽媽忙安慰:“大娘子別生氣別生氣,奴婢說的就是個萬一,沒真就如此。奴婢找大娘子討幾個之前管過賬的,先暗地裡查着,再安排些不起眼的人手多盯着,確保萬無一失。”
王若弗瞪着她:“何須如此麻煩?既擔心是衛恕意手底下人不乾淨,那就拉出來審一審便罷了。”
劉媽媽搖頭:“審人的動靜就大了,要是給袁家夫婦知道了去,不是給大姑娘丟臉?更何況,有沒有還不一定呢,萬一是冤枉的,那豈不是讓大娘子白擔個刻薄名聲?”
王若弗往椅子靠背上一躺,嘆氣:“哎,真憋屈,要是對牌鑰匙在自己手裡,想查賬就查賬,哪還要這番畏首畏尾?都怪林噙霜那個賤婢!按說,這合該是她現在要管的事情!”
劉媽媽:“她只懂賣弄風騷勾搭主君,哪裡擔得起管家大事?再說,回頭要真是給她辦好了,那對牌鑰匙我們更要不回來……”
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住,王若弗白了她一眼。
主僕二人對視片刻,王若弗放棄似的垮了眉毛道:“行吧,就按你的意思辦。替我洗漱,我午睡會兒。”
劉媽媽綻開笑容:“是,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