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媽媽沒一盞茶的功夫就回來了,老太太聽完回報,搖頭失笑:“這對夫妻真是裝都懶得裝了,也不說來看看人,問問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呵。”
她看向坐在一邊剪紙的明蘭,問:“明兒怎麼看呢?你衛小娘如果出家,那以後就遠離紅塵,與你斷了母女情分。”
明蘭放下剪刀,認真說道:“小娘懷胎十月才生下我,不論她離不離紅塵,我都敬她愛她。小娘做出這個決定,必然有她的思量,只要小娘認定了,我都依她。”
她面上嚴肅,心裡其實很開心。
衛恕意半年前就開始跟她商量這件事,她第一次聽到時就贊同了。
她知道盛紘本來就對衛小娘沒什麼情分,平常的關懷給得不情不願。衛小娘也對這個丈夫沒什麼留戀,天天頂着個妾室的名頭守活寡。現在說破了反而大家都沒了負擔。
明蘭深覺,對比前世一屍兩命的慘痛結局,如今這樣的結果已然非常圓滿。
不過,她沒辦法把這些直接拿出來跟祖母說,當老人家問起她的意見時,她只答“都聽小娘的”。老太太看她臉上肅然,看不出喜怒,覺得這個孩子的心性真是非比尋常,要換作其他姑娘,聽到這事估計都會哭昏過去。
最後,在老太太的主持下,衛恕意在京城郊外的玉清觀簽了度碟,正式成爲一名居家修行的坤道。
王若弗雖說看不上衛恕意,但畢竟作爲當家主母,跟着去了趟玉清觀,對着道長很是唏噓了一番。
道長安慰:“大娘子,家中有人出世是好事,說明盛家是積善之家,有大福報的!”
王若弗:“哎,你莫要惹我愁腸,若我真有福報,合該讓我快些有孫子纔好。”她想着華蘭在婆家過得艱辛,嫁過去這許多年未有所出,心裡很是惆悵。
道長:“我看大娘子紅光滿面,應是有好事的。您不妨抽個籤,算上一卦?”
王若弗被他這麼一說,果然心中癢癢,跪在蒲團上誠心拜下,拿着籤桶搖起來,沒搖一會兒就掉出一根竹籤,投了聖盃得到“允”的答覆,就火急火燎地找道長看。
“前程杳杳定無疑,石中藏玉有誰知,一朝良將分明刨,始覺安然碧玉期。”
老道念着籤文,思索了會兒,“大娘子,這是個中籤,說的是前途看起來似乎渺茫,實則不然,石中藏玉,是已然有的。”
大娘子哈哈笑起來:“‘石中隱玉’?已經有了?可在哪呢?你這老道莫不是在誆我!”
道長:“既是隱玉,必定要高人來琢磨。名醫、名師、名宿、名臣……這些都是高人,大娘子仔細思量纔好。”
“名醫……”大娘子暗自思量,“也對,應該給華兒找大夫看看的。可這面子上不好看阿……回頭讓她婆家再知道了去,更該折騰她……哎……”
雖說沒從籤文上得到什麼答案,但老道的話還是讓大娘子安慰了些許,未來總歸是會有的嗎!
她心想也許衛恕意出家真的能給家裡帶來什麼福報,便差人仔細在祠堂邊上收拾出一間廂房給她修行,對長棟也更上心了幾分。
送衛恕意去廂房安頓下來後,明蘭還是自己偷偷哭了一場。老太太在門口看得傷心,但也沒進去安慰。
“讓她哭吧,哭過了就好了。父母子女,終究都是要分離,讓她這樣慢慢適應也好。”
長棟在葳蕤軒也哭鬧了一陣,但是看到長柏來抱他,一下子就忘了哭,沒一會兒笑嘻嘻地跟着兄長走了。這都多虧衛恕意和明蘭長年累月不停地念叨長柏的好,小孩子聽多了心裡就下意思地認長柏,長柏一喊他就跟着跑。
林噙霜剛開始還不信,覺得這也許是衛恕意和盛老太太一起出的什麼欲擒故縱之計。等看到一頭斷髮、素面法服的衛恕意從玉清觀回來,這才徹底相信她是出家了。
辦完這樁事,便是新年。
大年初二,餘老太師夫婦帶着嫡長孫女餘嫣然來家裡拜年,齊衡也帶了一堆禮品來賀新歲,一屋子人熱熱鬧鬧地坐在前廳喝茶。
墨蘭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頗有乃母之姿,是三個女兒裡最受盛紘寵愛的。
此時,墨蘭正領着下人給廳裡的客人們奉茶。
經過齊衡身邊時,她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齊衡卻宛若不覺,只客套地點頭道謝,便把眼睛轉向別處。
墨蘭卻從這個點頭裡品出了許多滋味:小公爺生得俊美無儔,廳堂裡那麼多人都盯着他看,他必然不能給自己太明顯的迴應。但他又怕自己覺得被他冷落了,所以點頭,又擔心自己領悟不到,所以又道了謝。
嗯,一定是這樣!
想定了來龍去脈,墨蘭躊躇滿志地坐回女賓席,看似熱絡地聽祖母和餘老夫人聊些家常,實則眼睛和心思都貼在男賓席上。
不一會兒,齊衡起身更衣,貼身的帕子落在座位上。
墨蘭斜眼睨到,瞬間福至心靈:這可是個拉進兩人距離的絕佳機會!
只要把帕子收起來,那以後就有理由找小公爺單獨相處,到時再拿一方自己的帕子給他,兩邊的定情信物不就有了嗎?
退一萬步說,如果小公爺不肯,只要自己當衆拿出這個貼身的帕子,誰不會往那方面想?衆口鑠金,到時候小公爺不肯也只能肯!
想定計劃,墨蘭起身告退,一會兒帶了新一波茶來給賓客換上,經過齊衡座位時微微欠身,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帕子揣進了自己的兜裡。
當然,她認爲的鬼神裡並不包括明蘭。
明蘭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
上一世的今日,明蘭和嫣然兩人在廊子裡吃餅,直到齊衡向衆人說出自己丟了帕子才知道堂上出事,後來又在回壽安堂的路上勘破玄機,想明白被抓髒的丫鬟必然是被栽贓的,雖然隱隱猜測可能是墨蘭做的,但始終沒有證據。
這回明蘭早早做好了準備,拉着嫣然和如蘭一起在堂上翻繩子玩,並沒有躲遠,隔着屏風看見墨蘭準備伸手要去夠齊衡坐席上的帕子,便拉如蘭的手,小聲道:“四姐姐真好笑,丟了帕子在男賓席,現在只敢偷偷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