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上神嗎?”阿染眼睛裡帶着迷惑和不解:“上神爲什麼會愛上凡間的人?”
“先前我確實處處爲難與你,畢竟是與仙律相違的事情,而你一次次待他輪迴,以仙身伴他百年……”她低頭踱了幾步又猛地擡頭:“我不忍再從中作梗……”
“停,”黃徹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鞦韆:“你把阿染演的太蠢了。”
顧翎禾低頭端詳着袖子上繁複的金線紋飾,悶悶道:“我昨晚還特意練過……”
黃徹揉了揉眉心,聲音放緩了一些:“是比昨天好一些,但是有的細節還是有問題。”
“你看,阿染在報復心起的時候可以不動聲色的用一縷秀離間他們,可以幻作將軍的父親恰如其位的說話去誤導他,在撞破上神對他的心思的時候可以迅的觀察完情況再抽身離開,說明這隻花妖是相當聰明的。”黃徹頓了一頓,繼續道:“所以你在表現這一段的時候,不能是那種”怎麼會生這種事”的追問。阿染私下肯定不止一次的懷疑過這件事情,對上神這樣問也應該是反覆糾結、觀察以後半是感嘆半是無奈的說出來的。你剛纔的眼神把阿染揣測的太天真了。”
顧翎禾努力的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不是上神嗎?”
又試圖改變語氣中的停頓和遲疑:“你不是……上神嗎?”
黃徹在一旁撐着下巴看她如精神分裂症一樣自言自語,忽然擺擺手示意她停下來,然後低着頭翻着一頁頁的劇本,把煙按滅:“你覺得你哪裡有問題?”
顧翎禾不確定地回答道:“模仿的不夠像?”
“誰叫你模仿了?”黃徹嘆了口氣:“怪我,不該用揣測這個詞。”
他放下劇本,從鞦韆上站起來,然後一步步的走近她。
“從現在起,你不是顧翎禾。”他摘下眼鏡,黝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聲音陡然低沉蠱惑:“你是遊離三界的花妖阿染……”
顧翎禾沒好氣的看着他:“我又沒做過妖怪。”
他卻沒有停下來,徑自如催眠一般站在她的面前低低說道:“那個喚作寒綠的上神的一句戲言差點讓你猝死,你以爲你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顧翎禾眯起眸子:“她做的那麼過分,道歉有什麼用。”
“你擁有千年的道行,魅惑的眉眼,想要讓那個凡人變心自然易如反掌。”他輕聲道:“你想讓那個上神也感受到瀕臨崩潰的痛苦,你想讓她也感受如同將亡的絕望心情,你想讓她爲她曾惹的禍事付出代價……”
顧翎禾有些出神的望着他的眼睛,愣愣地重複着:“付出……代價……”
“阿染,我這百年來都陪在你身邊隨你做這些任性的事情,”黃徹淺笑着低頭,輕輕幫她理了理鬢旁的絲,溫柔地喚道:“不過是爲了……讓你放下執念。”
“幽竹……”阿染怔然的看着他,半是委屈半是糾結的軟軟道:“我……”
“當年她害你筋脈盡斷,雖是無心之失,卻也確實太過,”幽竹有些心疼的握起她的手,輕輕地摩挲她光潔的指節,語氣裡盡是哄勸:“可是,你已經讓她和愛的人四世離散,求而不得……”
阿染咬脣惱怒道:“那也是她自己作的孽障!”
“你正在作的又何嘗不是孽障?”幽竹皺起眉來輕輕道:“若你再不停手……”
“再不停手又如何?”阿染打斷道,眼裡滿是慍怒:“你想用什麼要挾我?”
幽竹怔怔地鬆開她的手,眸中的情緒她看不太懂。
“用什麼?”阿染心裡早已想停手罷休,聽他這麼一勸卻又心生火氣:“怎麼你也爲她說話?”
下一刻,她被他擁入懷中。
“阿染……”幽竹有些惱火的鎖緊懷抱,頭埋在她的肩側悶悶道:“我是怕……如將軍一般受了因果的苦,也跟着失去了你……”
他輕輕地鬆開懷抱,看着她失神的眸裡已然是淺淺的淚光,然後從兜裡掏了根菸隨手點上:“你這不就挺好嘛~”
顧翎禾愣了一下。
臥槽?
剛纔什麼情況!
“別用一臉我吃了你豆腐的眼神看着我哈~”黃徹坐回鞦韆悠悠閒閒地晃起來:“你要是用這個狀態演完一部戲,就基本上沒我事兒了。”
顧翎禾瞪了他一眼,然後開始拍衣服,柑橘調的香水味卻隨着她的動作籠罩了周身。
“喲呵,顧小姐害羞了麼~”黃徹有些痞氣的笑了起來,下一刻卻又正色道:“感覺到了沒有,你剛纔並不是在念臺詞,而是把心裡想說的話自然而然的說出來——”
“你的表情、你的姿態,都應是有感而,最好的狀態便是沉浸在那個角色的靈魂裡,忘了自己原本是誰。”
顧翎禾不自覺的回想了下剛纔的感覺。
臺詞好像就是自己要說的話,或者說,那一瞬間裡自己被阿染附身。
無比真實的可以感覺到她的不甘與悲哀,不用揣摩也不用刻意地表現。
她咬着脣又陷入了沉思,卻聽見黃徹輕輕地一笑。
“表演原本就不是刻意的揣摩和模仿,而是由感情到皮囊的再現。”
顧翎禾斜靠在一邊的軟枕上,低低嗯了一聲。
對於黃徹這方面的天賦,她還是有點不能適應:“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又沒做過妖怪。”
這是個什麼回答!
第一天他們把所有的臺詞都過了一遍,複印的那本臺詞本上全是一道道紅槓、叉叉和黃徹龍飛鳳舞的批註。雖然整體可以走完,但是在重點的環節仍然表演的太蒼白無力。
第二天黃徹帶着她過了一遍人物的心理狀態轉變和情感變化,很快顧翎禾自己的那本臺詞上也是自己頗爲生澀的筆跡,記滿了要注意的事項。獨白戲、與女一的對手戲、與男二的對手戲、在情節高丨丨潮時的重點臺詞和動作全部被糾正了一遍。
第三天黃徹帶着她找要注意的細節,像是挖寶一樣把劇本里的亮點都翻了一遍,就連自己也作爲背景的時候做什麼動作會更出彩都斟酌着想了很久。
顧翎禾拎着行李箱離開北京的時候,有一種終於從小黑屋裡逃出生路的脫力感。
終於能休息了……
她條件反射的想起那五本還沒有翻開一頁的書,又嘆了口氣。
對助理和經紀人的解釋是她去北京拜訪一位深居簡出的前輩,反正ash1ey一直在寵着她,這方面叮囑了下注意易容就沒有多問。
回到上海以後,等了很久的戚茗晚拉着她去小店子喝咖啡,拐彎抹角的八卦了半天然後看着她突然嘿嘿一笑:“小翎子!我也要去蘇州啦!”
“也?”顧翎禾愣了下:“《渡情》?”
“對噠!”戚茗晚歡快地說道:“原來演蒼煙上神的朱君葉突然現自己已經懷孕兩個月啦,然後我家經紀人幫我接了這個片約!”
“誒~”顧翎禾咬了一口巧克力布朗尼,半是期待的問了一句:“那……女一換人了麼?”
“女一爲什麼要換人?”戚茗晚不解的問:“還是湯瀾呀。”
果然還是她……顧翎禾有些煩躁的嘆了口氣,千萬別掐起來。
“對了,”戚茗晚有些好奇的看着她:“小翎子你最近是受了什麼打擊麼?”
“嗯?怎麼了?”顧翎禾猛地坐直,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我現在一臉滄桑?”
“也不是,就是有點奇怪。”戚茗晚思索道:“你過生日之前還心心念念着去巴黎逛來着,最近突然變成工作狂了。”
誰還在這時候有心思到處玩啊……
“還有!以前你經常跟我糾結要不要買新款的手錶啊大號公仔什麼的,”戚茗晚眯起眼睛:“還糾結要不要養狗狗!可是這幾次和你聊天你提都沒提過!”
顧翎禾後背有些涼:“很……奇怪麼”
戚茗晚湊近她看了兩眼,然後試探道:“你一沒忍住全買了?”
“纔沒有!”
戚茗晚坐了回去,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雪頂咖啡,然後閒閒道:“估計是錯覺吧。”
開機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導演組的剪剪綵喝喝酒然後開拍,男一是永宏那邊最近挺火的江雨石,男二是碧世剛拿了第二個影帝獎的白玄,這一次在蘇州拍戲,主要還是爲了在古色古香的各種園林裡取景。
湯瀾和她對質的對手戲一下子就被排到了明天。
黃徹聽說她要開機了,了條微信再次提醒了一下幾個重要的細節,顧翎禾看了一眼把手機交給助理,跟着工作人員進了化妝間準備化妝。
助理小劉卻又進來把手機遞給她。
顧翎禾心不在焉的打開看了一眼,突然坐直把手機遞給化妝師:“不好意思,麻煩把這朵藍色的蓮花紋飾照着這個手稿畫到我的側臉。”
化妝師端詳了半天,然後確認自己畫的了。
她隨手把圖傳給化妝師,自己又捧着手機盯着那個線稿看了很久。
黃徹過來的,是一張彩鉛畫的妝容。
一個女子的側顏上,被藍色和銀色的彩鉛勾勒出一朵盛開的蓮花,柔美和緩的線條上色彩的漸變恰到好處,花蕊與花瓣從她的眼側爲中心軸,自顴骨向下是一兩角度吻合臉型的蓮瓣。花妖的華袍本來便設計的是寶藍底銀白邊,裙襬衣袂上滿是曼陀羅花,襯上妖冶的眼妝更顯得魅惑。
化妝師停手的時候,自己都捏着眉筆感嘆了半天。
顧翎禾挑了個光線拍了一張,又傳了過去。
對方很快的傳回來一張圖稿,蓮瓣相重的地方被銀線刻意的強調,幾個銀點襯在旁邊,彷彿蓮花瑩瑩的光華。
『你畫的?』她照樣又改了改妝容,勾脣一笑自是芳華無雙。
『你猜。』
我纔沒時間猜。顧翎禾最後看了眼鏡子前的自己,拎起裙襬在衆人的簇擁下走上戲場。
黃徹靠在辦公桌旁示意助理把已裝滿的廢紙簍清理掉,把玩着彩鉛,笑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