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翎禾沒事兒的時候又去仔仔細細的琢磨了下自己寫的文檔,從幾個角度來看,基本上都可以確定這幾個文檔所提供的信息無效了。
上輩子的那兩年所記住的票房和電影排行和這輩子出入略大,大概是因爲其中一些電影多了自己的參與,變動了原本的班子和投資方,同時黃徹提前了大半年改拍了第一部電影,直接衝進了前幾名的電影排名。
自己本身在臨死的幾個月過得渾渾噩噩的,記不清或者記錯的可能性太大。
今年六月份之前,要準備兩部電影的籌拍,還要跟顧緋、黃徹談妥雙方合作的事情,可以說特別累。
顧緋倒在牀上看着身邊散落一地的劇本和馬克筆,不知道第幾次鬱悶的揉頭髮。
演員對臺詞的記憶速度還是因人而異的,從某些角度來說,也是因錢而異的。
馬龍白蘭度那種大牌演戲的時候,有人專門一段一段的給他提詞,不是大牌的人實在背不下來,也可以花錢找人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提詞,可是……
可是爲什麼她的導演是她的外公和男朋友啊!
這種情況下完全不能暴露自己是個僞知書達理/僞有條不紊的屬性啊!
當着他們的面讓別人提詞?她連這個賊心都沒有!
而且!這兩個人都是該死的細節控!
像王導杜導可以允許演員在不變動原意的情況下唸錯臺詞,但是這兩個誰都不可以!
雲肅曾經幹過一件事,在業內從十年前流傳到今天。
當時他要排一部電影,要求在表現出敦煌飛天的魅力與神貌。
所邀請的主演是名赫一時的著名花旦蔣茵,那美人風塵僕僕的來敦煌跟劇組取景,卻被告知要每天觀摩兩次莫高窟,連續五天。
爲了避開擁擠的人流,時間挑在上午八到九點和中午一到兩點,可以說是太陽最毒辣的時間。
對於其他人而言,逛一次莫高窟可以說是審美的絕妙享受,但是對於一共要反反覆覆的逛十遍的蔣茵而言,這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前兩天她撐着小傘哼着歌還能愉快的結束採風,到了後面三天被太陽曬的幾乎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
有人看着膚色白淨的影后硬是被曬成了異域風情,悄悄的問雲肅怎麼不讓她直接上妝。
“上妝?”雲肅笑了一聲,自顧自的點了根菸:“我根本沒考慮這些,讓她做這個也就爲了磨磨她的性子。”
他不會明言讓所有人俯就他的所有指令和要求,卻擅長用不同的手段軟化各種人的各種態度。
但是做了這麼多,也只是爲了讓他的作品達到應有的高度,同時也用劇中各種經典的形象捧紅了無數演員。
顧翎禾上輩子不敢去他的劇組,就是怕自己渣渣的演技讓他老人家暴走,現在倒好,一口氣要搞定兩部戲了……
她把自己悶在房間裡一個半星期,從早到晚隔絕網絡隔絕所有往來,老老實實的默詞錄音試演,兩大沓劇本卻還是勉勉強強只記了大半。
新的住處可以眺望到一所中學,早上還會被他們的鈴聲吵醒。一羣中學生天□□氣蓬勃的做體操或者繞着操場奔跑,她手上的劇本也被畫上了越來越多的條條槓槓和記注。
她不敢麻煩黃徹太多,還是自己先感覺學的差不多了再去找他驗戲。
預約的時間一到,小助理眉開眼笑的請她進去,路上還順便要了個簽名。
剛剛開完公司會議的黃徹正點了根菸站在落地窗邊,見她來了也只疲憊的笑笑。
原先他只用運作旗下作者的簽約、作品出版和相關宣傳,自己的作品剛剛完結也不想開新坑,可是由於翎禾的關係,他要用更多的時間去兼顧自己電影劇本的改寫、導演技巧的學習和觀摩以及新電影的各種前期準備。
“辛苦啦……”顧翎禾湊過去小心翼翼的吧唧一口,然後摸出了好不容易買到的草莓摩提。
淡粉色的冰皮糯米咬起來冰涼而又柔軟,恰好的襯映了春日的喧囂,草莓的清新陪襯着奶油的甜美讓人簡直是心情愉悅。
曾經的和果子只有單純的口味,但是經過店家的精心改良,讓冰皮、餡料和奶油的三重口味層層融合,嚐了一口便讓人停不下來。
黃徹面無表情的看着捧着小盒子一臉討好的顧翎禾,淡淡道:“太甜了,不想吃。”
顧翎禾眯起眼睛:“你吃不吃。”
黃徹控制住自己繃住臉並且保持語氣的冷淡:“不吃。”
“好吧好吧……”顧翎禾憂傷地把藏在包裡的另一盒抹茶摩提掏出來:“我本來想買兩盒的,可是去晚了已經沒有了……”
“這才乖嘛~”黃徹笑的理所當然:“我上次去的時候連草莓味的都沒看到!”
顧翎禾看着他一臉愉悅的咬着糰子,有些鬱卒的捻了個草莓味的咬了一口。
“呸!這麼甜!”
吃完了幹正事,顧翎禾抹抹嘴邊的奶油然後掏出了兩沓劇本。
剛準備念呢,黃徹突然打斷道:“你等我下。”
然後他轉身叫了秘書,讓她把晚上的應酬推掉。
“誒!”顧翎禾興奮道:“晚上終於可以一起吃大餐了嗎!”
“吃毛線,”黃徹白了她一眼:“你帶了兩本劇本過來,我估計一下午的時間不夠……”
“你你你……”
顧翎禾心裡雖然略炸毛,但是想到自己這麼長時間的準備和突擊,又信心滿滿的開始和他默臺詞。
《鏡花緣》原是清代李汝珍所作一部長篇神魔愛情小說,原是講了虛幻的各個奇異國度的詭妙故事,並結合了武則天科舉選才女的歷史故事,被雲肅選中以後加入了東君的角色,讓原先略流水賬的故事多了點不一樣的味道。
武則天廢唐改周時,一日,天降大雪,她因醉下詔百花盛開,不巧百花仙子出遊,衆花神無從請示,又不敢違旨不尊,只得開花,因此違犯天條,被劾爲“逞豔於非時之候,獻媚於世主之前,致令時序顛倒.”於是上帝就把百花仙子,也就是女主角唐小山貶到人間。
顧翎禾接手這個角色的時候,確實有些無措。
因爲這個角色類似上官婉兒和林妹妹的綜合體,既才華橫溢,又頗負性格。
原作裡,由於李汝珍是個掉書袋子,習慣性的大篇大篇的描述經史子集、醫卜星算、琴棋書畫,和巴黎聖母院一樣恨不得把幾千年的古典文化都搬到書裡。
雲肅在改編作品的時候考慮到了原先的風格,也引用了一定數量的作品,在這種情況下,入戲更爲困難。
黃徹靠在沙發上看她流暢的背完一大段文縐縐的酒令,半天沒吭聲。
顧翎禾愣了愣,然後內心暗喜道一定是我表現的太好了!看吧都被我震驚了!
“翎禾,你知道麼,”黃徹坐正身體,然後一本正經的看着她:“你剛纔完全把唐小山演成了一個高中女學霸。”
“女學霸和……才女……差不多吧?”顧翎禾掙扎道。
“也怪我,之前讓你看的大部分是歐美的小說。”黃徹嘆一口氣道:“你知道麼,這部片子你做女主,只要演的不到位就會招黑。”
“這麼可怕……”顧翎禾沮喪道:“我真的都背下來了……這麼長真的不容易啊。”
“你看這裡,”黃徹靠近她,用筆着重勾了一段:“這一個鏡頭講的是她無意中酌酒吟賦引得東君思慕,爲後面東君在武則天開科考試時助她一臂之力做了個鋪墊。”
“東君是什麼……”顧翎禾茫然道。
“《博雅》曰:‘朱明、耀靈、東君、日也。”黃徹隨口道:“也就是太陽神,能夠吸引太陽神的關注的,本身的光芒自然獨特而耀眼。”
“美女那麼多,能分出個三六九等出來,看的不是臉,而是氣韻。”黃徹退後一步看着她慢慢道:“你現在演的唐小山……還沒有靈氣。”
“女學霸我都沒當過……”顧翎禾把厚厚的劇本又翻了一遍,感覺自己簡直像是臨考的高中生:“你說站樁念這麼大一段,帶感情帶動作還不是搞得像詩朗誦。”
黃徹接過她手裡的劇本,沉吟片刻:“讓我回憶下我年輕時的情況。”
顧翎禾斜眼看他:“什麼樣。”
“別用這種眼神好嗎!”黃徹瞪了她一眼:“我讀高中的時候好多妹子追我的好嗎!這麼有才華的人作文被整個年級傳閱啊傳閱你懂嗎!”
“這麼有才華還不是來追我了~”顧翎禾聳聳肩:“快想快想。”
“咳。”黃徹閉眼回憶了點過去的情況,然後隨便翻了一頁臺詞,忽然站了起來。
“璇璣圖之解,四圍四角紅書讀法當自仁字起順讀,每首七言四句;逐字逐句逆讀,俱成迴文”他含笑沉思,不一會兒便朗朗道:“仁智懷德聖虞唐,貞妙顯華重榮章,臣賢惟聖配英皇,倫匹離飄浮江湘。”
執了書卷,原本是西裝革履的他,卻因爲眼眸的凝視,和悠閒自在的樣子,意外的多了分古代士子的樣子:“以下三段讀俱同前:津河至柔剛、親所至蘭芳,琴清至慘傷。”
字句清晰,聲音鏗鏘若玉石之音,不緊不慢的踱步裡帶着讀書人的溫文爾雅,自在而神定的語氣讓人忍不住去認真聽下去:“中間井欄式紅書讀法自欽字起順讀,每首七言四句。”
“……你在說什麼。”顧翎禾茫然道。
黃徹沒好氣的敲敲她腦袋:“璇璣圖啊。”
那一大方塊的不知道在講什麼的東西?
黃徹心想口頭說清楚不容易,隨手取了紅藍兩色的筆將方塊的詩文分割開。
顧翎禾湊在一旁正看出些大概,突然電話響了起來。
來電是個陌生的號碼,顧翎禾略抱歉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接了電話。
“喂……嗯,您好我是。”
“什麼?”
黃徹看她陷入呆滯狀態,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怎麼了?”看她呆愣愣的掛了電話,黃徹擔心道。
“剛纔……《深海》的編劇給我打了電話,”顧翎禾深呼吸然後看着他慢慢道,像是在確認什麼:“她想把女一的形象針對我量身定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