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5年的世界裡的年輕人接受一個類似於《黑客帝國》的故事一點都不困難，甚至他們也不拒絕穿越的解釋，即使是女人，也能夠就平行空間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沈正輝根本沒有想過一下子像是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的經歷說完。他也有自己的自矜，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於是在程洋問他和哪些女演員搭過戲的時候，他站了起來，開始往回走，“你都不認識！”他說道。
“真的假的，說幾個出來我聽聽嘛！”程洋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樣。
“等我見到我父母和我弟弟再說吧。”沈正輝抿了抿嘴，“我先回去了。”他說道，揮了揮手就自顧自地回去了自己的病房，重新開始靜下心來看自己今天拿到的書，留下程洋一個人站在原地，對着今天的經歷發呆。
然後，第二天，程洋就帶給了沈正輝所提到的那些電影——裝在一個小優盤裡面，同時給了他一個小小的顯示屏。
“我給領導說讓你看一些電影對你有幫助。”
“他們就這樣相信你，同意了？”沈正輝驚愕地問道。
“當然，我是醫生。”程洋理直氣壯。
沈正輝有些無語了，他的病歷本上明明被某個大夫寫了不能看電影什麼的。
“你如果還想看什麼片子，就和我說，我幫你下。”程洋說道。
“你有什麼條件？”沈正輝立馬反應過來問道。
“能有什麼條件，和自己的醫生坦白自己的病情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程洋反問道。
“但是我對你所知不多，大夫。”沈正輝回答道。
“大家可以互相瞭解嘛！”程洋揮了揮手，“你慢慢就可以知道。我是一個相當負責任的大夫。”隨後她說了一句，“我以後能不能升級就全看你了。”說完她也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沈正輝的病房。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沈正輝每天除了在醫院的體育場上鍛鍊就是在房間裡面看書、看電影，他覺得自己有時候像是在被自己這個老了十歲的身體折磨，從這點上講。倒反而像是回到了從前，從前的從前。
從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同名的電影上，沈正輝能夠讀出很多的問題，《集結號》、《颶風營救》和《黑拳》和他自己所拍攝的東西區別倒不是特別明顯，這就充分地說明了某種問題，那就是如果假想目前這個世界是虛構的。那麼它的本體顯然就是自己穿越過後的世界，而不是之前的世界，這一點在和日本影視有關的東西上顯得特別明顯。
福田光美是不存在的，於是青沼智昭也不過是一個在網絡時代僅僅留下了名字和幾張圖片的陌生女優罷了，這就意味着從這點上講。日本反而和從前的從前相一致。
但是抹去一個人的存在，特別是一個有歷史影響的存在，是一個系統性的艱鉅的工程，在沒有另外一個世界作爲參照的情況下，完成度似乎有些勉強。或者這麼說，即使有另外一個世界作爲參照，但是在細節上似乎也很難做到盡善盡美，畢竟。人是有限度的。
沈正輝覺得時間在自己這一邊，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是進入了虛擬世界的里奧，雖然他暫時不知道如何離開這個世界。但是他莫名地非常有信心。只是他更不確定的時候在這個世界之後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世界在等着他，就好像是嵌套着一個夢的另個夢，雙重的夢境，你以爲你回到了現實，但是不是，你有可能跌得更深。
即便是認爲這個世界是虛幻的。沈正輝還是在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的時候趕到了一陣心悸。
《聖鬥士星矢》這部動畫片裡面有個傢伙，能夠變換成他的對手心目中最喜愛的人的模樣。於是他的對手就鼓不起來和他戰鬥的勇氣。沈正輝在看到自己的父母的時候，幾乎要因爲他們的樣子和從前的從前的記憶高度重合而落淚了。程洋饒有興致地在一旁旁觀了一番沈正輝的表情之後告辭離開了。她的離去讓沈正輝的情緒有些更加難以抑制了。
“爸爸？媽媽？”他情不自禁地叫出來。
“正輝，你好些了嗎？”樑可秀還是多愁善感，見到了沈正輝正常的樣子幾乎忍不住落淚了。沈興國一副鬍子拉碴的樣子，完全不復曾經電視圈裡的大佬一臉乾淨的書卷氣。
“好些了嗎？”他也略有些激動，沈正輝可以憑此判斷自己是親生的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父母身後那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身上，對方微微發胖，但是很勻稱，表情但是頗爲淡然。
“哥哥，”這位叫做沈瑜的他的弟弟打起招呼來也非常自然，“不好意思，囝囝今天有些生病，他媽帶他去醫院了，不然就帶他一起來看你了。”
“哦，沒關係。”沈正輝很是感慨。
“醫生說你病情有好轉，想要見我們，你感覺怎麼樣？”沈瑜繼續關心地問道。
“除了記憶還有些混亂之外，其他都還好。”沈正輝說道，“你們坐吧！”他開始手忙腳亂的搬椅子，他的父母也毫不客氣地自己動手，沈瑜將帶來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樑可秀一如既往地給沈正輝準備了很多吃食——都是老家的口味，她甚至帶了一小罐泡菜，說是下飯吃。
“如果好些了的話，我們就不住院了，回家去吧。”樑可秀這樣說道。
“這還是要聽醫生的。”沈興國說道，他的眉頭倒是難掩焦慮之色，從自己父母截然相反的反應，沈正輝能夠感受到兩個人共同的關愛之心。
沈瑜坐在一邊開始削起了蘋果。
沈正輝試探性地問道，“爸爸、媽媽，以前很多事情我都記得不是太清楚了，你們能不能和我說說？”
“什麼時候的事情。你問呢！我們給你說。”樑可秀馬上就接口道。
沈正輝用手託着下巴，“我們是哪一年從老家到鵬城來的？爸爸一開始是不是搞建築的，後來轉去搞外貿？外貿公司現在還開着嗎？”
這些問題問出來之後，樑可秀當即面露喜色了，“88年啊！”她搶着回答道。“當初就不應該帶你到這裡來，本來以爲這邊醫療條件好，可以幫你治治病，誰知道到了這裡你就越發地不說話了。”她的眼淚開始忍不住地流下來，沈興國也偏過臉去，沈瑜給自己的母親拿了一條毛巾。
“所以我在鵬城讀的書？”他若有所思。
“我們生怕你跟不上。還給你留了一級，從初一重新讀的。”樑可秀還有些哽咽。
沈興國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你哭什麼！”他有些埋怨自己的老婆，轉而自己和沈正輝說道，“剛剛到鵬城的時候。你老爹我就在工地上給人家當會計，有時候也要搬磚。”他陷入了回憶之中，“90,91年，跟着劉德凱算是混起來的，93年你爸爸和你媽媽開始做批發生意，開始是買東西給香港人，後面才慢慢做大。”
“現在呢？”沈正輝問道。
“不得行了，”沈興國擺了擺手。“97年遭了一火，改和中東、歐洲做生意，08年又遭了一火。”他苦笑了一下。“你老爹現在又在給別人打工。”
“誰？劉德凱……劉叔叔嗎？”
“劉德凱也不行了啊！”沈興國直搖頭，“他也就是前段時間樓市開始回暖才鬆了一口氣。”
“他是不是有個女兒？”沈正輝問道。
“小時候還到我們家來過。”沈興國興致被撩撥起來了，“嗯，你見過。但是你們兩個玩不到一堆。”
“現在她怎麼樣？”沈正輝不動聲色地問道，“我記得她好像比我小兩歲。”
“我看看，75。77，嗯。確實小兩歲，你還記得到。”他笑了笑。“現在也嫁人了啊，不過聽說和她男人感情不好，經常吵架。劉德凱和你尚嬢嬢離婚了，又重新結了一個，生了一個兒子，他想把家產留給兒子，所以家裡面老是鬧。因爲他家有這種事情，所以你老爹也不想到他手下去做事情，哪怕他給錢給的多呢！”沈興國拍了拍自己的頭髮說道。
沈正輝看着自己的父親，頗有些感慨。自己父親和母親現在都已經年過六十歲了，但是還在工作，這是因爲什麼，不言而喻。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弟弟身上，碰巧弟弟已經削好了蘋果遞了過來。
“沈瑜在哪裡工作？”沈正輝問道。
似乎是已經習慣沈正輝的失憶了，沈興國語氣倒是有點自豪，“你弟弟現在在市委辦工作。”
“當領導？”
“小兵一個。”沈瑜的表情倒像是苦笑。
“他老婆你也見過，是市立醫院的護士，”樑可秀補充道，“工作有些辛苦。”
沈正輝眨了眨眼，“孩子多大了？”
“已經二十個月了。”樑可秀回答得異常迅速，“小傢伙乖得很，跟沈瑜小時候一樣。”
沈正輝似乎陷入到了某種複雜的情緒之中，他抿了抿嘴脣，“有空帶他來看看吧，我都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來這裡幹啥子哦！你回去噻！”樑可秀說道，“我們在我們以前的小區給他們買了一個房子，等你出去就和我和你爸爸一起住。”隨即她又說道，“現在我和你爸爸掙錢就是爲了將來你養老。”
沈正輝揉了揉眼睛。
“沒事，這不是還有我嗎？”沈瑜在一旁說道。
“你壓力也大，我們就是儘量替你們減輕負擔。”樑可秀說道，“你以後養兒子還辛苦得很，就不指望你還能夠把你哥哥養得起了，所以最好就是你哥哥能夠治好，自己能夠養自己最好。我們現在多攢點錢，就是爲了你們將來都好。”
沈正輝覺得自己的心被吊起來了。
除此之外，一家人的談話還是相當溫馨的，沈正輝問起了很多事情，包括親戚、朋友、父母從前的同事等等，沈興國和樑可秀也一展喉嚨說了個沒完，這樣的談話幾乎是就相當於是替他們梳理他們的記憶，回顧他們的人生，兩個老人是越談性質越高，吃了午飯之後一直說到吃了晚飯纔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
沈正輝送三個人一直到了醫院大門口，程洋適時地出現在了門口，才讓門衛放鬆監視沈正輝逃跑的警惕。
“你父母說的有些話似乎對你的刺激太大了，按照道理講，這不是正確的做法。”程洋說道。
“你還監聽我們的談話。”
“我只是從走廊路過偶爾聽到那麼一兩句。”她說道，“不過我覺得你們家的家境其實也沒有他們說的那麼糟糕，你看看你弟弟開的都是什麼車。”
“他還要給孩子做鋪墊了。”沈正輝渾然不在意，“生活的品質還是要的，更何況又在政府裡面做事。”
“你準備好以後作爲正常人生活了嗎？”程洋突然問道。
“恐怕讓你失望了，”沈正輝抿嘴，“在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之後，我反而覺得我不能在這個世界裡苟安。”
程洋露出了費解的表情，“你不會是真的……你覺得你能夠回到你是大導演的那個世界、怎麼回去？”她有些緊張地問道。
“夢醒了就回去了唄！”
“夢醒了？”程洋瞪大了眼睛，“你不會是……”她的表情有些驚恐，嚥了一口口水，她問道，“你不是想學《盜夢空間》裡面那種迴歸現實世界的方法吧？”
“那是一個不錯的故事，不過我覺得這個世界的原理似乎不是那樣的。”他抿着嘴說道，“倒不如說與《盜夢空間》相比，《黑客帝國》的表述似乎更加適應我所處的這個世界。”
“你什麼意思？”程洋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是腦後插管的人類？”
“不，就這種假設而言，我倒是覺得，從頭到尾就只有我一個人腦後插管了，而你，”他歪着頭盯着程洋，“更像是電腦程序本身——你覺得對嗎？史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