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韓氏就摸黑起了身,窸窸窣窣的穿了衣裳,站在炕邊看着四個熟睡的兒女,擡起手摸摸自己癟癟的肚子,無聲嘆息,轉身輕輕的拉開門,在廚房也沒捨得點油燈,摸黑舀了水把鍋洗乾淨,往鍋裡放了水,才坐到竈臺後,抓了把乾燥的樹葉,拿了火摺子吹了吹,見有了火,立即點上,放到竈孔裡,拿了火鉗夾了乾柴放在燃燒的樹葉上,待乾柴着了,才加了一些大一點的柴火,讓火越來越旺,才起身從米缸裡舀了米,淘洗乾淨,倒在鍋中慢慢的熬煮。
房間裡
盧暖在韓氏起身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原先還害怕韓氏做出什麼想不開的事情來,在聽見外面柴火燃燒時噼啪作響的聲音,聞到那陣陣飄進屋子的米香,盧暖才鬆了口氣。
沉沉的睡去。
再次醒來已經日上三竿,睜開眼睛,就聽見屋子外傳來韓氏吩咐三妹四妹累了就休息會,又叮囑二弟,讓他仔細些,別燙到手。
掙扎着坐起身,發現除了有些地方還痠痛着,身體已經沒一開始那咬牙切齒的疼了。
只是下炕行走,還是有些吃不消。
糾結了一會,纔開口喚道,“三妹,四妹……”
在屋子外挑揀布條的三妹四妹一聽,應了一聲,立即跑進屋子裡,衝盧暖露齒一笑,“大姐,你醒了,三妹去舀水給你洗臉!”
三妹說完,轉身便出去了。
四妹爬到炕上,坐到盧暖身後,“大姐,四妹給你梳頭好不好?”
盧暖聞言,扭頭看了一眼四妹,才發現四妹梳了兩個歪歪扭扭的麻花辮,擡起手摸摸自己的頭,枯燥的頭髮,順手一拉,和四妹一樣亂糟糟的麻花辮。
抿嘴一笑,“好啊!”
四妹見盧暖答應,呵呵笑了起來,跳下炕,走到櫃子邊,踮起腳尖,從一個小抽屜拉出一個幾乎掉光梳齒的木梳,走回炕邊,爬到牀上,跪在盧暖身後,小聲說道,“大姐,一會可能有點疼,四妹會輕輕的哦!”
“四妹會梳頭嗎?”盧暖疑惑的問。
她還這麼小,又長期營養不良,身子瘦弱的風一吹就倒,會不會爲難她了。
“會啊,大姐,四妹有跟娘學梳頭哦!”四妹說着,小心翼翼的拉起盧暖亂糟糟的麻花辮,輕輕解掉綁在髮尾的布條,小手拿着梳子從髮尾慢慢的往上梳。
由始至終,都沒有弄疼盧暖,哪怕是一下!
把辮子拉到胸口一看,整整齊齊,看向四妹亂糟糟的辮子,問道,“四妹,你的辮子是誰幫你梳得?”
“四妹自己啊!”四妹說着,羨慕的看着盧暖的辮子,抿抿嘴扭開了頭,跳下炕,走到櫃子邊,把梳子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盧暖見四妹把梳子放回去,連忙說道,“四妹,別把梳子放回去啊,大姐給四妹梳頭好不好?”
四妹聞言,愣了愣,眼眸裡閃過欣喜,卻隨即低下頭,結巴的說道,:“不,不,不用!”說着擡起頭看向盧暖,“大姐,四妹覺得,這樣子挺好的!”
盧暖錯愕。
看向四妹,只見四妹不僅辮子亂糟糟,就連頭頂,也很亂,顯然沒有細心梳。
擡手摸摸自己的頭頂,頭髮雖然粗糙,卻整整齊齊。
頓時明白,爲什麼四妹會羨慕,會猶豫。
因爲怕梳子上面僅存的幾個齒會掉,她根本就沒有用梳子梳頭,只用手指隨便梳理幾下,然後用布條綁住。
努努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任由三妹幫她洗臉,擦手,然後擺了小桌子,給她端了粥和苞米餅。
“大姐,你先吃着,三妹(四妹)先出去整理布條,一會好了,就喊我們!”
盧暖點點頭,看着三妹四妹出了屋子。
舀起粥放入嘴裡,卻滿嘴的苦澀。
腦海裡想着,要怎麼做,才能讓這個家富裕起來,讓弟弟妹妹吃得飽,穿的暖,不必時時刻刻都戰戰兢兢。
吃了粥,盧暖讓三妹(四妹)扶自己出去,坐在一邊幫着糊鞋底子。
韓氏見地上已經晾了許多鞋底子,心裡默默的數了一遍,沒數出個數,有些泄氣的看向盧暖,說道,“阿暖,你數數,咱們做了幾雙啊!”
盧暖看了一眼晾在一邊的鞋底子,抿嘴淡笑,“三十雙!”
“三十雙啊!”韓氏放下剪刀,拌着手指頭數了數,又問道,“阿暖,那有多少個銅板啊?”
“六十個!”
“六十個啊!”韓氏重複了一邊,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擡起頭看了看天空,如今才上午纔過去一半,就做了三十雙鞋子,那到中午,就是慢慢的做,也能再做上十來雙。
就是不知道這活,以後還有沒有得做?
想到這,那好不容易纔有的笑僵在嘴邊,變成苦澀,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起身走到水缸邊,用水瓢舀了水,咕嚕咕嚕的猛喝了幾口,感覺心裡不那麼火辣辣,才把水瓢放到一邊。
盧暖看向韓氏,見她滿臉的疲憊,心中心生警惕,看向二弟,希望他勸勸,卻發現二弟,三妹,四妹,低着頭,努力的幹活,連看一眼自己和韓氏的勇氣都沒有。
心頓時一沉。
看來,自己必須快些好起來,讓這個家有一個主心骨。
“嬸子,二弟,我是三壯啊,給你們送漿糊來了,快給我開開門!”
韓氏一聽,立即對二弟說道,“二弟啊,還愣着做什麼,快給三壯開門啊!”
二弟聞言立即起身,去給三壯開門。
門才一打開,穿着褂子的三壯挑着兩桶漿糊進了院子,一進院子,三壯就偷偷的看了一眼盧暖,見盧暖只是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糊鞋底子,留給他一個梳的整整齊齊的頭頂,心一抽。
想起那雙水汪汪明亮透徹的眼睛,三壯突然張口喚道,“阿暖……”
二弟隨即瞪了三壯一眼,沉聲道,“阿暖也是你叫的?”
心中埋怨三壯,大姐明明比三壯大了三歲,而他和自己又是鐵哥們,按理應該跟他一樣,喊大姐,要不阿暖姐也是可以的,偏偏這傢伙,說了幾十次,依舊我行我素,一直不肯改口。
“嘿嘿……”三壯只是傻笑,把擔子放下,從衣服兜裡摸出一把糖,放在手心裡分成兩半,一半給了三妹,三妹甜膩膩的說了句,謝謝三壯哥,喜滋滋的把糖放到衣服兜裡,卻一顆都沒有吃。
三壯又把另外一半給了四妹,四妹朝三壯一笑,接過糖放到口袋裡,歪着頭問道,“三壯哥,你老是給我和三姐吃糖,爲什麼不給大姐和二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