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牀棉絮準備好沒有?”
“稻草枯枝帶夠沒有?”
“布票咱們家還剩多少?”
從天麻麻亮開始, 除去聽哨聲開工的二叔二嬸、搗亂的曉丫頭, 餘下葉家人裡裡外外忙活起來。
院子裡, 瘦驢難得回家, 它吃得飽飽的, 伸長脖子眯眼長嘯一聲,腳再很有規律踢踏兩下, 在催促着其他人, 竟似乎替這難得的放風, 罕見激動。
葉家以前雖沒有驢車馬車, 但葉老爺子聰明,與別人聊聊天、瞅兩眼,就知道走長路,要注意什麼。
他正在檢查驢車的前前後後,細到每個鉚釘或繩釦,看有沒有什麼磨損破裂類的, 要是發現有哪處破損,得立馬換新。
像這樣的零部件壞,若是趕在半路上壞掉, 可沒有修理廠,只能辛辛苦苦跑找供銷社現買, 可能不知要跑出多遠,當然,每個供銷社都常備這種車上物件。
趕驢也不是那樣容易,路上拌草料、打水餵馬、經管車等許多雜物活, 葉老爺子一一全部打聽,給倆兒子詳解。
葉爸爸與葉媽媽,在平板車上先鋪一層幹稻草,然後把兩個麻袋,放在板車偏後兩邊,加上一個蓋着麻布的竹筐,用稻草遮掩起來。
再鋪上兩牀厚實棉絮、一牀剛曬好的棉被,硬木板車頓時變得軟綿綿的。
基底做好後,三個疊好空揹簍,最上面一個放上麻線團、麻布、長竹筒桐油,以及多個竹筒的白開水,留下空位給白家物品以及公共食堂的鍋碗與糧食。
屋裡面,甜妹兒換上兩件以舊拆新的□□花樣式高領毛衣,配套的小線褲,外套整齊乾淨的藍色新單棉衣棉褲,二姐正在認真給她扎倆小辮子。
“奶,甜妹兒的頭髮又黑又滑,摸着好舒坦。”
思丫頭一臉羨慕道。
葉奶奶摸摸她的頭,笑眯眯道:
“咱思丫頭頭髮更長更直呢!乖,幫甜妹兒把狗毛卷梳得直一點。”
正想着青山空間裡三竹筐的甜妹兒:狗毛卷是什麼鬼?
“壞!”
小五眯着小眼,打着哈欠,眼皮打着架,剛閉眼,又下意識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涼涼小軟手塞在四姐右邊手心。
小傢伙穿得挺厚,咋一看,像是一團藍灰球兒,搖搖晃晃不肯躺下午睡。
甜妹兒心裡可稀罕,壞笑着把右手縮回來,但見小傢伙身子一歪,真的就像個團紫似的倒到了牀上,滾兩下。
小五撲騰撲騰努力想起來,因衣服太厚,有點向翻殼的烏龜,這個動作對他來講,實在困難得很。
“壞!”
“哈哈哈——”
甜妹兒遭到奶奶與二姐的暴擊。
以及命令“不許捉弄小五!”,果然,她不再是奶奶姐姐的貼心小棉襖。
這時,葉爸爸、葉三叔、葉安誠,仨大老爺們掀開簾子走進來,甜妹兒眼睛刷的一下,亮晶晶。
三漢子都把衣櫃裡最好的衣服穿出來,依舊是藍色灰色爲主,補丁藏在內裡,唯一外面的補丁,被家裡女人的巧手,添加成衣褲兜兜。
裡面的高領毛衣樣式也挺洋氣,不同格子,葉三叔的毛衣竟是稀罕的雞心領。
果然人靠衣裝,咋一看,大變活人啊。
葉爸爸精氣神最旺,男人力爆表,也最自在。
葉三叔最靦腆,小麥色健康肌膚,最陽光帥氣。
葉安誠變身俊俏少年郎,跟村裡毛頭小夥子們,都不一樣。
甜妹兒化身“爸叔哥”小迷妹,誇張地雙手捧心,狂熱尖叫道:“三位俊俏山哥走進來,怎麼能這樣好看,啊啊啊,爸爸三叔哥哥,我愛你們!”
葉三叔臉紅得跟猴屁股一樣。
“瞎說啥啊!”葉爸爸抱起可愛小閨女,香一口,“媽,我們先去白老爺子家,你們在家好好的,咱們過幾日回來。思丫頭,你在家乖啊,大伯給你跟曉丫頭帶禮物。”
甜妹兒無趣瞅哥哥一眼,轉頭繼續逗玩三叔,“我瞎說的大實話,三叔真好看,肯定能迷倒未來三嬸嬸。”
砰!!
葉三叔紅着臉撞到門框上,發出特別大的聲音,嚇得小五立馬睜開眼睛,朝着甜妹兒歪來,被葉奶奶摟在懷裡。
啪啪啪!
甜妹兒屁股挨三巴掌。
瘦驢雖只葉安誠一人,但只要主人在驢板車上,葉爸爸葉三叔還是能幫忙使喚的,就像當初王二舅。
甜味兒被哥哥摟着,坐在車子中央,兩人身邊是葉老爺子的大棉襖,裝在着滿滿的溫度,向葉家土屋揮揮手,瘦驢叫一聲,踢兩下腿,驢板車開始慢慢啓動。
白家東西不多,除去保暖棉襖,白老爺子的醫藥箱,還有炊事員白老太太準備的滿滿一筐食物,紅薯苞谷臘肉泡菜調料等,以及一個小鍋菜刀等,都是在路上簡單的吃食。
“安誠,甜妹兒,小心點別碰到這個。”
白老爺子指着兩個黃銅的湯婆子,認真囑咐道。
葉家也有湯婆子,因鍊鋼不敢光明正大拿出來。湯婆子頂上開有一小口,壺內裝滿開水,用布包裹着放在棉被裡,既是用於保溫,又是防止燙傷防止漏水。
因蓋子密封不好,白老爺子纔再三囑咐他們。
通常這倆湯婆子裝水特別重,不容易翻,也不會漏水。除非受到特別大幅度顛簸,過者大力搗蛋娃甜妹兒折騰。
此刻,甜妹兒對湯婆子沒興趣,心思一股腦飛往山外頭,想象着縣城有啥好東西。幾天的行程,她還不至於哭哭鬧鬧。
“大黃二毛也去?”
甜妹兒瞧着倆大黃狗。
二毛的狗耳朵,緊緊貼在狗腦後面,眯着一雙眼睛,謹慎防着大黃往前踏不。大黃張開大口,扯住二毛身子,把它掀翻在地。
二毛一個起身,擡起前爪把大黃按倒在地,然後張着大口衝着大黃狗頭,“汪汪汪”,幾聲咆哮!
兩隻大黃狗混成一團,連板車啥時候走的都沒發覺,直到修到熟悉的人味兒,當味靠近它們,立馬停止打架,搖晃着尾巴裝乖巧。
“狗崽子!”
這時,驢車已到村口,與牛二家的送糧隊伍集合。白老爺子不準備帶大黃狗們出去,卻不知爲啥,讓兩隻鬧出矛盾。
“張隊長,你們等久啦!”
“白老爺子客氣了,去縣城還得路上過夜,你們肯定得多準備,萬事周全纔好。”
兩句客套之後,在村人們羨慕的目光裡,驢車牛車一前一後,踏踏踏,離開碧山村,往碧山鎮走去。
山路很顛簸,上上下下、左搖右晃,暖陽曬得人懶洋洋,剛眯上眼睛,又被突然出現的泥坑或陡坡或石頭,顛醒。
青山綠水間多出一股濃煙味,沒走到一處村莊,都能瞧見黑霧滾滾,人們圍在一塊激動着,好多些眼熟的百年樹木都被砍掉,山體滑坡在不少地方出現,甚至有梯田的蘿蔔是真的爛在地裡。
甜妹兒瞅着可惜,問道:
“咱們可以去收糧嗎?他們咋不上交糧食?”
對於第一個問題,所有碧山村人瞧着田裡糧食,可惜又心癢。
但在這年代這裡,在自己隊偷糧被抓還有活路,因爲親戚熟人關係。但被別隊抓住,通常都會被掛出來狠批,甚至進籠子。
至於第二個問題,張隊長也想知道。
可惜這村子看着近,按照山路,實際遠得很,時間上來不及。
白老爺子揉揉甜妹兒的頭髮,並沒有回答。
驢車繼續往前,眼看到一轉彎處,張隊長理了理頭髮,清清嗓子,坐直身子,並請趕車的牛二娃在前面停一下。
這裡是一片紅薯梯田。
轉過彎,看到這個村的紅薯正在搶收。
很多紅薯被雨水泡爛,有的被寒冷凍成涼心。儘管如此,這個村的村民正在勞作,將焉掉的心葉綠藤割下來,搭在田埂邊的桑樹上,盡力風乾。
老人們在揮汗掄鋤地挖紅薯,小孩子坐在蓑衣上捂着肚子,努力將紅薯按好壞程度分類撿拾。十月小陽春,如春光般的秋陽一壟壟梯田,卻照出很多心酸。
“大叔你好,我們村山體滑坡,消息得到晚,你們村沒來得及收紅薯?我們村也是,胡蘿蔔全都爛在地裡,想着怎麼按比例交,唉,壞的都不夠啊!”
張隊長找一位面容慈善的老人,遞給他一塊被泡壞的蘿蔔,委婉打聽道。
那老人苦笑搖頭,扯着張隊長拉扯一大堆:
“還不是煉——,咱們說不得,這是積極的好事兒。”
“咱們村食堂從魚大肉,變成紅薯稀飯,摻着一點菜葉、雜糧、野菜之類的。這些東西喝進肚子後,就只是在肚子裡報個到,馬上就排出體外,實際跟沒吃差不多。”
“得虧當時交庫裡的,來不及上交地裡的.……儘管這樣,每個人裡都是時時勒緊褲帶,今天陽光好,出來看看把地裡能收多少算多少,能夠讓食堂……”
到後面,這位老人已經唸叨着家裡有幾口人,幾個兒子孫子,女兒嫁到那裡,定親定沒有,村裡小年輕們天天聚在一起……
這些事外人沒辦法幫忙解決。
張隊長只能勸說兩句,看一眼白老爺子,覺得不能耽擱太久時間,準備告辭走人。
至於蘿蔔的事兒,老人說,他們還沒來得及算產量,已經交給大隊來的人。
令人意外的是,老人瞅一眼板車上的糧食口袋,跟張隊長小聲咬耳朵:
“八根胡蘿蔔給我,就告訴你咱村的蘿蔔收成。”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完畢,麼麼麼麼噠,愛你們,筆芯⊙?⊙!
抱緊所有寵甜妹兒仙女們,葉子會努力加油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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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葉子第一句話說的(媽媽),特別普通平凡,仙女們呢?
手僵啦,今天到這裡,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