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
只見堂裡兩人相對而坐,懷裡都抱着琵琶,正在撥絃而曲不成調,一人撥來另一人隨之,該是在調絃。
左手那人是個青年男子,頭髮鬆鬆挽了個髮髻,留了一些落下來,足遮了有半張臉去。而右手處是個女子,身材豐腴,十指纖纖,此時半垂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便只能瞧見側臉,也能看出她容色驚人。
這一男一女覺察出有人來了,紛紛轉頭而向,看到楊蓮亭,面上便都現出些不忿神色來。
東方不敗停住腳步,輕輕一笑:“楊護衛,這就是你請來的師傅麼。”
楊蓮亭行禮道:“正是。其中男子名爲秦玉,乃是個彈琴的高手,女子名爲蕭琵琶,是金陵樂坊第一人,人稱‘蕭妙音’,吹得一手好蕭,彈得一曲好琵琶。”
東方不敗略頷首:“楊護衛有心了,做得不錯。”
楊蓮亭立時垂首:“不敢當教主謬讚。”
他兩個一番作態頗能唬人,這秦玉與蕭琵琶常年在樂館裡見人,所遇王孫公子倒是不少,可那凶神惡煞的武林人卻不多。這回被楊蓮亭強擄了來,又不曉得這些人要他們做些甚麼,心裡懼怕實是難以言說,只得坐下調琴,以安心靜氣。如今見到了被稱作“教主”的,哪裡還不知道是見到了幕後之人?霎時又有些驚慌起來。
東方不敗卻不管他們,只走到堂中正座,撩起衣襬坐下來,望着兩人微微一笑:“本座日月神教東方不敗,請兩位師傅上黑木崖來,實是有事相求,還望兩位不要推辭。”
秦玉兩人聽得心裡大駭,日月神教乃是武林中人稱“魔教”者,他們不過小小樂師,哪裡敢來作對?連忙拱手道:“教……教主有令,但請明言。”
蕭琵琶適才也擡眼看了座上之人,只覺得這東方不敗看來年輕俊秀,脣邊也是帶笑,卻不知怎地讓人心裡透着寒意,便立時低了頭,不敢再看。
東方不敗也是見了兩人正面,那秦玉左臉秀美,而右面則有瘡疤,竟是個毀了容的,蕭琵琶倒果真不出所料,是個絕色的美人。
楊蓮亭立於東方不敗身側,纔剛覺着他老婆看人看得久、心裡泛酸,就被人在腰裡狠狠擰了一把,聽一道細細聲線不知從何處傳來:“蓮弟,這女子可當真美貌得緊啊。”他心裡立時一喜,暖酥酥飄飄然。只苦於他不會這“傳音入密”,又有外人在場,不然非得好好去“罰”他一回。
卻見秦玉緩了口氣,摟了琵琶抱拳問道:“不知東方教主要我師徒兩個上來,是……”他身形瘦弱,此時姓這江湖禮節,可說是不倫不類。
秦玉與蕭琵琶所在樂館名爲“邀月館”,秦玉是當家的琴師,不過因着相貌不好只能隱於屏風之後。而這蕭琵琶是館主買來的孤女,經秦玉一手調|教,學成了撐起這樂館,在金陵一帶無人不知。兩人有師徒之名。
東方不敗倒覺他有幾分膽氣,一笑道:“秦師傅不必驚慌。不過是教中聖姑想要學習琴簫之技,故而差人去請來了兩位。想必是我者屬下不懂禮數,讓兩位受驚了。”繼而聲線一沉,“楊護衛,你還不去給兩位師傅陪個不是?”
楊蓮亭看他老婆暗地裡飛來那白眼,曉得這是在作弄於他,便大步走到這兩人面前,拱手爲禮,歉然道:“實在對不住兩位,之前是我莽撞了。”
秦玉與蕭琵琶兩個見這魯男子躬身行禮,再一想適才這人那副凶神惡煞的形貌,都覺訝異。隨即連連推辭:“不敢當,不敢當。”
之後楊蓮亭舉步走回,與東方不敗擦肩而過時,可沒忘了在他手心捏上一把。心裡卻在發狠。此事一了,定要將那傳音入密學來。又想道,左右老子現下容讓了多少,來日都一一在牀上討回來就是!
秦玉活了近三十歲,見過的人着實不少,因而雖見東方不敗言語客氣,卻絕不會當真把自己當做個人物來。他心知與魔教中人無道理可講,便只得答應道:“蒙聖姑垂愛,小人自當盡力。”
東方不敗有些讚賞,就說道:“只要爾等盡心教導聖姑,我日月神教定將兩位奉爲上賓。”又略略沉吟,“過幾日本座在聖姑居所在外起一座樂館與兩位使用,這兩日便先將就將就罷。”
秦玉與蕭琵琶自然是趕緊謝過,只聽東方不敗續道:“擇日不如撞日,秦師傅與蕭師傅,這就隨我去見一見聖姑罷。”
說完起身而行,楊蓮亭快步跟上,走在他身後一步處。而秦玉蕭琵琶更是忙將琵琶放在幾個女童手裡,急急跟了過去。
一路穿過數座院落,東方不敗纔在一個小院外停下。
此處爲西院側角,景色甚美,環境也算清幽,獨立於西院之外。因任盈盈身份特殊,又是個脾性超脫的,故而有此安排。
到院門口,東方不敗屈指叩了叩門,就見裡頭有個婢子把門開了,探頭來看。她見到是東方不敗,慌忙行禮,又立時閃了身子,讓幾人進去。
院子裡是一幢竹屋,有珠簾掩着,裡面斷續傳來幾聲琴音,雖還不算上佳,意趣卻已然不凡。
秦玉聽見這琴音,面上便有了幾分愛才之色。東方不敗見狀一笑,揚聲道:“盈盈,且莫彈琴了,我與你請了師父回來!”
跟着樓上琴音“噌噌”響了兩聲,有人快步從樓上走下,掀起珠簾向外行來,是個極爲俏麗的小姑娘。
只見她滿臉喜色,目光在東方不敗身後幾人身上一掃過,笑意霎時頓了頓,隨即又笑問:“東方叔叔,盈盈的師父是……”
楊蓮亭在後頭見到任盈盈這副神情,心裡極是痛快。東方不敗也是笑道:“盈盈,這兩位是我差人從金陵請來的名師,秦師傅擅琴,蕭師傅擅簫,皆爲技藝高絕之人。”他看這小丫頭強作開懷,又嘆口氣,“原是要請曲長老回來的。只可惜他近來正在四處搜尋曲譜,脫不開身,只得罷了。”
任盈盈搖搖頭:“無妨無妨,待日後曲長老回來啦,盈盈再去找他請教罷。”說完走到那秦玉與蕭琵琶身前,看了看秦玉,再拉起蕭琵琶手,“秦師傅一看便是大才之人,蕭師傅也好看得緊。盈盈很喜歡他們,多謝東方叔叔!”
東方不敗頷首:“我給你兩位師傅起了樂館,不日就能入住,你也要好生尊敬他們,切不可耍那江湖人的脾氣。”
任盈盈乖巧點頭:“盈盈知道了。”
之後東方不敗就不與她多言,帶了楊蓮亭一起走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見了方纔情形,楊蓮亭心裡已然起了十成的忌憚。這任盈盈年僅七歲,就已然如此聰慧。適才她心裡雖然極是失望,卻僅有一瞬失態,旋即恢復如常。看起來竟是一絲怨憤也無!這哪裡像個孩童……難怪東方不敗這教主自上輩子便對她多有讚賞,原來如此。
楊蓮亭原先以爲任盈盈不過區區一個女子,便是有幾分小聰明,若沒了向問天在,也不會是兩人對手。更何況兩人重活一世,已是佔盡了先機。可如今看來,她竟纔是那個禍根,又極堅忍。稍有不慎,說不得就要被她算計了去。
這般想時,兩人已回到了書房裡。東方不敗關好門窗,卻見楊蓮亭神色凝重,與往日大爲不同。她不由有些擔心,便走過去,撫了楊蓮亭胸口問道:“蓮弟,你在想甚麼,怎地如此神態?”
楊蓮亭就口答曰:“我在想任盈盈那小賤人。”他說時搓掌成刀,向下一斬,戾聲道,“是否該先下手爲強……殺了她!”
任盈盈實在讓人不能小覷,不殺,唯恐受她反撲,可若殺了……且不說正是便宜了她,單是任我行這老賊,除了她這做女兒的與其舊部向問天,怕也不會有旁人再這般處心積慮、要將他救出來了。難不成,要先放過向問天?
若是一併連任我行也殺了……容易是容易得很,只消不給他食水,便能要他死得無聲無覺。
只是楊蓮亭卻不甘心。
斷臂、刺胸、斷骨,種種仇恨,還有諸般折辱。如若讓任我行死得如此輕巧,又豈能消他心頭之恨!
昨天只寫完了兩章,還差一章,今天十二點前送上。我會盡量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