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大結局

144大結局

“十萬塊紅脂暖玉?”林紫蘇先是條件反射地計算了一下自己需要花多久才能煉製成功,繼而才意識到裡面的疑點:“他哪裡來這麼多的數量?別會是先拋個餌,想使拖字訣絆住你們吧?”

清疏眼中掠過一抹激賞:“我也是這麼想的。可門派裡偏有幾個老頑固不肯聽勸,說要先接觸接觸再說。沒辦法,我只好跟他們過來了。對了,我雖然把你的事告訴了他們,但巨利當頭,幾個老頑固不以爲然,所以我不想將你介紹給他們。省得受氣。”

這話裡的迴護親暱,讓晏行嵐再次眸光深沉。林紫蘇卻沒有注意到,徑自皺眉思考:“不妨告訴你,這拍賣會的主人叫文建,與我們有仇。我本以爲他是想在拍賣會上設局來對付我,但沒想到他半個月之前先就拉擾你們龍門了……照這樣看來,他肯定有其他圖謀,我們必須加倍小心。”

清疏端起紅茶啜了一口:“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如今道門越來越隱秘,不像古代時動不動就有掀起腥風血雨的藏寶圖啊、陰謀詭計啊什麼的。好端端的,他會有什麼企圖?不過,我曾暗地裡調查過這個文建,卻一無所獲。”

“他與瓦倫丁家族有關,但卻不知道他在族裡是怎樣的身份地位。”林紫蘇說了一點知道的情報。

“嘖,竟然是那個超級世家,難怪我查不到。這下水就更渾了。”清疏苦惱道,“不是我自貶,但和他們一比,龍門簡直就是隻小蝦米。他們爲何要打我們的主意?”

“總之,見機行事吧。”

說好雙方在公開場合見面,依舊裝作互不相識,清疏才先行離去。見他走了,林紫蘇推了一把晏行嵐:“走啦,回去換衣服,赴宴。”

晏行嵐卻一動不動,就那樣定定看着林紫蘇。被他看得發毛,林紫蘇剛要問他又怎麼了,突然福至心靈,頓覺哭笑不得,趕緊解釋道:“我和他真不熟。”

晏行嵐依舊不說話。

被他搞得沒辦法,林紫蘇只好使出殺手鐗,瞅準沒人注意這邊,在他脣上飛快地啄吻一下,再次強調:“只是普通朋友!”

“我知道。”晏行嵐展顏一笑,如春風拂柳,情漪點點。但卻掩不住那既腹黑又腹黑的偷笑。

林紫蘇這才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被小小戲耍了一回,她氣咻咻地站起來,本想就此離開,突然想起請柬還在小晏身上,頓時僵住了。

——算了,大不了下次讓你主動,姑奶奶就當找了個牛郎來伺候。

林紫蘇在心裡恨恨說罷,鼻孔朝天地向晏行嵐翻了個白眼:“保鏢,還不送我回房?”

偷香成功的晏行嵐很識趣地從善如流:“是,主人。”

他清楚得很,偶爾玩玩小情趣可以,但要是不知分寸把林紫蘇惹火了,那他的苦日子可就來了。好不容易纔魂魄歸體,可以真真切切地擁抱到所愛之人,他纔不要被迫做和尚。

下午六點,拍賣會準時開始。

會場選在香江某個著名的大教堂羣樓。穿過歐式鐵藝花柵門,走過綠如茵毯的草坪,看着隨處可見的聖女像與十字架,林紫蘇只覺荒謬之極: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內情,誰會想到一個與華夏道門有莫大幹系的修士,居然會選擇其他宗教的場所來做事?

但感嘆之餘,跟隨在接引小姐的身後,走進教堂後面的小樓時,她突然發現了某個不對勁的地方:剛纔下車時她匆匆一瞥,停在教堂附近的至少也有幾十輛豪車,按說那些人都該是來參加拍賣會的。怎麼這樓裡竟一個人也沒有?

林紫蘇看了一眼晏行嵐,見他也正轉頭看向自己,眸中隱有憂色,便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了一處。

“這裡有古怪,大家小心!”林紫蘇飛快地提醒了祈臨等人一句,剛想捉住接引小姐的手腕問個明白,不想伸手卻捉了個空。接引小姐的身體倏然消失,唯有一張剪成人形的符紙飄然落下。

看見符紙的瞬間,晏行嵐臉色大變:“紙傀儡!紫蘇回來,他是——”

像是被人踢斷了電源的唱機戛然而止,小晏的話剛說到一半,突然就徹底無聲。林紫蘇疑惑地回頭一看,頓時毛骨悚然:就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剛纔小晏、小帝、祈臨,以及幾個黑麒麟得力干將所站的地方,竟已空無一人!整個一樓廳堂空空蕩蕩,除了靜默無語的基督受難壁畫之外,什麼也沒有。

想起以前小帝傳授自己的道門知識,林紫蘇不禁心中一沉:看這情形,自己是落進茅山道門的迷蹤陣法裡了。這是文建做的吧?道門對傳承十分嚴格,他既會茅山道門的法術,那多半就是茅山的弟子吧?

再回想起小晏看見請柬時的古怪,林紫蘇心情愈加凝重:小晏說他師出茅山,當年快登上掌門之位時被人陷害,難道,這人就與文建有關?但小帝又說他是鬼燈上任掌門劉伯溫的仇人,這其中的關係,還真是複雜……

林紫蘇思索之際,一點也不敢放鬆警惕,機敏地掃視了一遍周圍,她按小帝教的八卦罡步,推算着方位向前走去。迷蹤陣必須破陣才能解危,否則只會束手待斃。

但剛走了沒幾步,她小心翼翼邁出的步子便踢到了一道有質無形的牆壁。試探性地敲打幾下,見那牆是以靈力設成,林紫蘇便試着放出一點靈力,想找到薄弱之處加以破解。

沒想到靈力剛一射入,大地便劇烈動搖,整個天地爲之旋轉。等震盪消失,重新站穩的時候,林紫蘇震驚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教堂小樓裡,而是來到了某個類似華夏古代的地方!

只見周圍朱檐高牆,御街長柳,樁樁件件都是古代特有的建築。身邊更有身着官服蟒袍、騎馬乘轎的官員來來往往。林紫蘇不但能清楚地聽到他們講話,甚至還能聞到新做的馬車從自己身前駛過去時、傳來的刨花桐油味道!

——莫非自己又觸動了哪個陣法、以致穿越了時空?

林紫蘇心中剛生出這個念頭,旋即又否定了:穿越時空需要消耗的能量極其恐怖,連四大道門都承受不起,文建沒必要用在她身上。而且,自己一身露肩晚禮服的打扮,放在古代肯定是比青樓花魁還“妖冶”的打扮,要是當真回到古代,古人們見到自己不喊打喊殺,治她個有傷風化之罪纔怪。但這些人來來往往,神泰自若,眼神甚至沒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可見,是看不到她的。

那,這副情形代表着什麼呢?幻影?還是……?

林紫蘇正猜測之際,忽然四周的景像又是一變,來到了一處莊嚴宏偉的大殿。看清前方丹樨高階後純金打造、刻有飛龍的龍椅,林紫蘇立即意識到,自己來到了金鑾殿!

這時,有兩人一前一後,從厚簾遮掩的甬道里緩步而來。走在前方、身着明黃龍袍的那人說道:“方愛卿,你說朕就這樣放燕王回去,真不要緊麼?他在孝陵前對着先帝墓碑長哭半日,指桑罵槐,痛罵朕削蕃之過。實在讓朕丟盡了臉面!朕委實不甘心放他走!”

“陛下,燕王在皇陵前罵的那些話早被他安排好的人傳遍天下,此時您若是下令殺了他,那反而坐實了他所說的、您趁先帝爺屍骸未寒、便逼滅親室的不孝不仁之舉啊!您唯有將他放回封地,再伺機尋找他的罪狀,到時便是殺了他,也能教天下人心服口服。方不致有損陛下清名。”

“可恨!他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跑去皇陵大哭大鬧吧!他又豈會不知,朕不過是以削蕃爲挾,要他交出身邊那個姓劉的謀士,但他卻推三阻四,說什麼那是個無心富貴功名的出家人。可笑!這天下都是朕的,朕索要一個出家人,他竟敢拒絕!”

“陛下息怒,依臣之見——”

似真似幻的影像到了這裡,又是一變,來到一間門窗緊閉、僅有一支紅燭的密室。

皇帝仍是剛纔那身龍袍,面前的卻不是長鬚儒巾的學士,而是一名鶴氅道冠的道士。道士衣上多有破損,手背上也隱有血痕,顯然是被強行捉來的。

“朕再問你一次,你真不願將那件東西交給朕?”

“陛下,貧道實在不知您所指的是何物。”

“呵,都到了這一步,你還要給朕裝傻!朕知道你手中握有長生不死的秘籍,此物唯有帝王能享。你若肯識趣交出,朕一定封你爲我大明朝的國師,將你的道觀立爲本朝第一觀,世代享受朝廷俸銀。此等榮耀,你仍不知足?”

道士眼中閃過幾分無奈,叩首道:“陛下厚恩,貧道惶恐。但貧道門派子弟單微,累代僅一人一傳。實在不敢奢望此等天恩,亦不知所謂長生不死秘法,陛下是從何處聽來。貧道不敢辯解,但還望陛下想一想:若貧道手中真有此等驚世駭俗之法,那貧道的歷代先祖師爺,又爲何沒有長生人間?”

皇帝被他的話氣了個倒仰,神情一戾,剛要說話,卻聽屋外有人驚慌地尖叫:“陛下!八百里加急軍報!燕王的反叛大軍離皇城僅有百里之隔,傳言明日便要攻城!”

皇帝臉上煩燥愈重:“劉伯溫,你到底要裝傻到什麼時候!自從朕派錦衣衛捉到了你,你主子燕王的軍隊就跟瘋了似的,不要命地往皇城打。他肯定也是爲了你身上有長生秘籍吧!朕暫且最後饒你一次,再給你兩個時辰,好好想清楚了,是命重要,還是秘籍重要!就算燕王已兵臨城下,朕要殺你殉城,仍是易如反掌!”

要脅罷,皇帝拂袖而去。道士在原地佇立片刻,脣角現出一絲蒼涼的苦笑:“是我錯了……不該不甘一身學識修爲埋沒,想要爲鬼燈門掙個名聲,趁亂世挑了一位必登極位的王爺輔佐。想要嶄露頭角,卻成了自動送入狼口的肥羊……道門又如何?修爲再高又如何?一個帝王欲傾舉國之力對付你,那就同碾死一隻螞蟻無異!希望這次逃出去後,我終能找到一方淨土,安心修行,不再有名利之想。”

說罷,道士吃力地擡起受傷的手臂,結下一個玄奧古樸的法印。法光之中,他身體一點點透明消失。

片刻之後,發現屋裡人消失無蹤的衛兵,驚慌失措地報告了皇帝。很快,宮殿裡響起了皇帝的咆哮:“廢物!飯桶!一個受傷的人都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消失!朕養你們做什麼!不如都殺了乾淨!”

幾道血光飛濺,衆護衛應聲而倒。執劍染血的皇帝粗喘幾聲,大步跑了出去:“別想逃!朕一定要得到長生,一定!”

此時,叛軍即將攻城的消息已傳遍宮中。宮人們都忙着四散逃命。殺紅了眼的皇帝見狀更是憤怒:“朕待你們不薄,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朕!去死!統統去死!”

他瘋狂地揮舞着長劍,刺入一個又一個宮人的身體。血花飛濺,那份瘋癲可怕,即使林紫蘇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也忍不住膽寒。

突然,皇帝的長劍像是刺偏了似的,擦過一名太監的身體,朝着她的脖頸斬來!

雖然知道這只是幻境,但林紫蘇還是下意識地閃讓了一下,敏捷地旋身躲到一根紅木柱子後面。

一劍刺空,皇帝“咦”了一聲,眼中的血色與殺意竟褪得一乾二淨:“竟能有人識破幻像中的殺招?你有資格見我。”

餘音嫋嫋,幻境剎那間像打破的鏡子一樣散成碎片,變回剛纔的空曠的廳堂。林紫蘇注視着四周熟悉的基督壁像,只覺得一陣後怕:如果剛纔託大沒有躲閃,那自己是否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佈下幻陣的這人暗蘊殺招,箇中心機實在太過可怕!

回想到剛纔幻境中所見的那一幕幕,她眼神變幻不定,腳步卻是不停,走過已然消失的靈力之牆,向盡頭的房間走去。

進到房間環視一遍,周圍的情形讓她心下稍安:除了小帝之外,其他人都在這裡。但,只有晏行嵐是清醒的,祈臨等人都是昏迷不醒,不知中了什麼招。

見她現身,晏行嵐鬆了一口氣。注意到她的擔憂,安慰道:“不用擔心,他們只是昏迷過去了,身體沒有大礙。”

“那就好。”

從房間的佈置來看,是一間寬大的禱告室。五彩琉璃拼成的天窗裡折射下一縷縷陽光,照在立於高臺之後的那人身上。他負手背對而立,看不清面孔。但注視着那人的背影,林紫蘇卻覺得有些眼熟。

還沒等她細想,那人已經開口,卻與年輕健壯的身形不符,竟是個蒼老之極的聲音:“師弟,好久不見。”

晏行嵐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果然是你。”

“如果不是偶然好奇,想看看傷了安吉拉的人是什麼模樣,我也不會發現你竟還活着。更不借口邀請你們參加拍賣會,實則趁機將你們引入這迷蹤之陣。”那人話語裡竟有些唏噓的味道:“四百多年了,物是人非,沒想到你我二人竟有重逢之日。”

晏行嵐無心與他敘舊。自己的舊恨,紫蘇的新仇,讓他只想親手宰了這人。但在動手之前,他仍有疑惑想問個明白:“我一直想不通,你貴爲皇太孫,當年做了我師父的寄名弟子,學一些強身延年之術,將來必當君臨天下。爲什麼還要殺我?區區掌門之位,你應該不放在眼中才是。”

那人低聲笑了一笑,頗有些玩味:“師弟,枉我與你同門,你竟一點也不瞭解我。不錯,比起富有四海,天下爲臣的帝王,區區一個茅山道門的掌教之位,確實不算什麼。可惜,我這人素來有個習慣,喜歡掌控一切。如果是我讓出去的,那無所謂。但若沒經過我的允許,別人擅自動取,那我誓必誅之!”

晏行嵐大怒:“你竟只爲了這個?!”他突然想起某事,臉色不禁又是一變:“難道對外下手之後,你連師父也殺了?!”

“不錯。”那人悠然說道:“按輩份,我是師父第一個弟子。按身份,我乃皇太孫,未來天下之主。但師父在宣佈將由你來接任掌門之位前,竟連說也未與我說一聲。你說,我能饒得了他麼?”

“你這個弒師的孽徒——”

“師弟何必這麼激動,那不過是個道士而已。你難道不知道,我當年在位時爲了奪蕃除王,差不多把幾個叔叔伯伯都殺乾淨了?論身份論地位,他們可比你師父尊貴得多。”

聽到這裡,林紫蘇再也忍不住,失聲說道:“你就是建文帝?!繼位數年後被燕王朱棣奪去皇位、後來失蹤下落不明的建文帝!難怪你落款會寫文建!”

那人沉默了一下,說道:“建文帝這個稱呼,我已經有幾百年沒聽過了。你這小丫頭能不被我設下的幻陣迷惑,竟能全身而退,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林紫蘇眸光一凝:“幻境果真是你的回憶?”

“不錯。最逼真的幻境,莫過於自己的回憶,所以我將它溶入了法術之中。”

“那麼,我來告訴你原因。那是因爲,被你最終殺死掉的劉伯溫,他是我鬼燈門上代掌門。換句話說,你——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仇人。”林紫蘇沉聲說道。

那人聲音中頓時帶上了幾分意外:“哦?鬼燈門居然還有傳人?當年我打聽到他手中有長生玉玦,動手之前曾先調查過,劉老道還沒有收過傳人。想必,你是機緣巧合,得到了他留下的什麼秘法,就自稱是鬼燈的傳人吧。哼,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也好意思說要向我尋仇?”

林紫蘇神色愈冷:“成或不成,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那人不屑地冷笑道:“不自量力。也罷,看在你膽量不錯的份上,我等下讓你互得痛快些。”

晏行嵐冷冷說道:“你不會有這個機會——動手吧!”

“師弟竟如此迫不及待?也罷,自從練成長生玉玦、縱橫無敵以來,我從未遇上對手。就讓我看看,衝破了輪迴枉死咒的你,實力比起當年、又提高了多少。”

說話間,他緩緩轉過身來。斑斕的陽光傾灑在他的臉上,讓他的五官愈發柔和。這個殺人如麻、心性狠毒的傢伙,竟長了一張清秀無害之至的娃娃臉!如果不是親眼看過他的回憶,連林紫蘇都很難相信他的所作所爲。

暮光幻色裡,建文帝活動了一下手腕,脣角浮起一抹微羞笑意:“來吧,師弟。”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話音方落,不知何處飄來了幽緲的聖歌。空靈純淨的女聲,伴隨的卻是招招致命的出手。

晏行嵐深知此人的可怕,一出手便用上了七成功力,根本不給建文帝留下任何餘地。法術到處,靈光波動,卷碎震飛了禱告室的桌椅擺設,聲勢駭人。

但建文帝卻是應付得從容自若,甚至還有裕力談笑:“師弟的功力的確有進步。”

林紫蘇早在他們開始動手前,搶先把祈臨等人拖到了室外,省得被殃及池魚。回頭見小晏被建文帝說得臉色鐵青,想也不想便說道:“我來幫你!”

她雖然只修行到運術階段,但卻勝在靈力精純且強大。建文帝頓時收起了剛纔的不以爲然,臉色陡然凝重了許多。

聖歌仍在繼續,屋內已是一片糟亂,幾乎找不出半處完好的地方。但這場劇烈的打鬥卻沒有驚動其他人,由此可見,建文帝應該是設了結界隔斷與外界的聯繫。

林紫蘇與晏行嵐聯手,雖然看似佔了上風,但一時之間卻也奈何不了建文帝。

——如果祈臨他們有誰醒了就好了!肯定能馬上扭轉戰局!唉,藉不是臨走前沒有把小威留下守護母親,現在他們早勝了。

反手向敵人轟去一道火焰,林紫蘇大不甘心地想着。

建文帝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躲過攻擊後陰氣森森地說道:“別做夢了,以那幾人的修爲,如果沒人幫忙,至少要臥牀昏睡半個月纔會醒來。你們年輕氣盛,一時間壓過我一頭,那也沒什麼。要論靈力綿長深厚,還得是我,畢竟我已修行了四百餘年,而師弟你就算有前世記憶,修爲卻不能累加。一旦你們靈力耗盡,我想殺你們,不過易如反掌。”

聞言,晏行嵐語含微諷:“你難道忘了我們還有其他同伴?”

“師弟,你想用攻心之術讓我自亂陣腳嗎?我佈下的陣裡有幾個人,我還能不知道?”建文帝森然一笑:“事到如今,你還是隻有這點手段,不免讓我很失望——嗯?”

見剛纔還招招激烈的林紫蘇與晏行嵐,突然罷手雙雙向後躍去,建文帝不禁一愣。與此同時,心頭突然警鈴大作。

就在這時,一道直徑足有幾米的純白光柱照準他臨空打下,激得屋內塵灰碎屑翻飛,連大地都劇烈顫抖起來!威力之大,可見一斑!

光柱頂端,一名秀好如女的少年浮空而立,眼中滿是恨意:“朱允炆,這幾百年來我將魂魄鎖在玉佩之中,一直在苦思如何拆解你的陰詭伎倆。你得意於比別人多出四百年修爲,卻忘了我也與你一樣!”

說話之際,光柱漸漸淡去,留下地面一個足有幾十米深的巨坑。建文帝早不像剛纔那樣衣冠楚楚,意氣風發。頭髮衣服全被燎焦,面孔朝下伏在坑低,生死不知。

雖然早被小帝傳聲提醒躲開,但看到這個深坑時,林紫蘇仍是心有餘悸:連不可一世的建文帝都重傷如斯,這一擊的威力可想而知。

但小帝並未因建文帝的狼狽而有所鬆懈,反而更是謹慎:“朱允炆,你裝什麼死!以你的修爲,就算沒躲開也不至於這麼狼狽!莫非你還有什麼後招?那就一併亮出來吧!”

聞言,原本一動不動的建文帝緩緩擡起頭來,看清小帝的外表後,滿面震驚:“原來你沒死!但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莫非長生玉玦另有秘法,你竟修煉到了真正的返老還童?!”

見他到現在還心心念念不忘長生玉玦,小帝不禁諷刺地笑了起來:“你趁我重傷偷襲,我當場死去。好在本門傳承的玉佩有鎖魂之用,我不甘心門派傳承就此斷絕,更不甘心大仇未報,便將魂魄留在了玉佩裡。至於你說的秘法——很遺憾,長生不老本是逆天行事,你以爲世上真有這種心法?它只能長生,不能不老。你越是將它修煉到登峰造極,就越是恐懼。因爲隨着時間不斷流逝,你永遠不知道你將在哪一天突然死去。我本以爲受過四百年的漫長折磨,已經想清楚了纔是。沒想到你依舊如此執迷不悟!”

面對他的諷刺,建文帝神色不動,“原來你是用奪舍之術重生的。雖然長生玉玦有很大的缺陷,只要我找到不死的辦法,那我就等於長生不死。可笑你參不透這一點,得到這門奇功後不敢修行,反倒便宜了我。”

“不死的辦法?”小帝皺了皺眉:“莫非你在用食魂術滋補*?哈哈——哈哈哈哈哈!”

建文受傷不重,原本是想故意示弱,伺機將林紫蘇等三人一舉全殲滅。他本已在暗中蓄勢待發,但見小帝突然仰頭大笑,不禁遲疑着停了下來:“你笑什麼?”

“我笑你自取滅亡!”

建文帝本來就在猜測,聞言不禁臉色一變,隨即又冷笑道:“不可能!四百年來我已生吞了六個飽含怨氣的魂魄,要是食魂術真有問題,我早就發現了。一定是你想擾亂我的心神!”

小帝憐憫地看着他,那眼神彷彿在看一個死人:“不信也罷,說實在的,你如今實力極強。我本來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打算,現在看來麼,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說罷,他突然並指如駢,低聲唸誦。

建文以爲他要出招,剛待應對,卻聽出他在念的竟是道家厭勝術裡的鎮魂咒。但這咒語只對身懷怨氣的厲鬼有用,對活人完全無用,以劉伯溫的精明,怎麼會犯這種錯誤?

疑惑的念頭在建文心中一轉,尚未想出個所以然來,五官七竅,突然就涌了源源不絕的滾滾黑煙!

黑煙在空中迅速凝結成團,現出一張張痛苦萬分的面孔,有的模糊,有的清晰。當看清最爲清楚的兩張面孔後,林紫蘇不禁脫口說道:“肖旭升!安吉拉!你——原來肖旭升出國後找過你,卻被你用邪術採補了。還有安吉拉,我照約定將她送回去後,你也對她下了狠手!”

建文見明明早就被肉身吸收的魂魄居然還在,不禁臉色大變。但轉念一想,隨即鎮定下來:“小姑娘說得沒錯,這小崽子不自量力,居然找到我說什麼願爲我做牛做馬,求我幫他報仇。哼,他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格。好在他雖然腦袋不靈光,魂魄特性卻很合我意,我就先把他進補了,用來增長我的修爲。至於安吉拉,她本來就是我養的補品。”

說罷,他又看向小帝,一臉不以爲然:“這就是你的殺手鐗?他們活着的時候都不是我的對手,死後就更不值一提。你以爲這堆廢物能有什麼用?”

小帝微微一笑,並不解釋,依舊繼續唸誦咒語。鎮魂咒本是祛邪所用,這些飽含戾氣的怨鬼聽聞此咒,有如身處地獄極刑,痛苦無比。而鬼類天生喜歡陰暗僻靜的地方,它們下意識地就想躲到最熟悉的地方躲起來緩解痛苦,於是又紛紛爭先恐後地想重新鑽回建文的身體。

建文雖然嘴上說得輕鬆,心裡還是頗爲警惕,見狀冷笑一聲,立即施法擋下怨鬼。但隨着小帝不斷催動法力,越來越痛苦的怨鬼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竟將建文的格擋結界生生鑽開了一點空隙。幾縷黑霧,就此順勢沒入他的身體。

這一點點怨氣,建文倒也不放在眼裡。但就在他剛要運法將之驅逐出身體時,臉色卻突然一變:“靈力——我的靈力怎麼了?啊——”

此時,過度催動法力的小帝已是滿頭大汗。但見手段生效,他心裡格外痛快,難得好心地解釋道:“你的靈力有大部分是來自這些被進補的魂魄,當然能被它們控制。只不過,它們平時在你的積威之下不敢亂動。但現在卻被鎮魂咒擾亂了神智,什麼都顧不得了。你法術再高妙,也沒有煉到五臟六腑吧?你就慢慢享受它們的反噬吧!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呼……可笑!說謊!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單憑這一點小手段,你就想除掉我?做夢!”建文不甘地嚷着,但卻是外強中乾。

靈力是他賴以生存的倚仗,他向來將之看得像性命一樣重要。可是現在,它們竟然不受他控制!

他拼命運轉心法,試圖將暴走的靈力壓制下來,但鎮魂咒的威脅卻遠遠大於一切。被恐懼驅使的冤鬼殘識在他體內驚慌遊走,拼命想找個地方躲藏起來,將他一身靈力攪得天翻地覆。他卻無計可施。

見建文如此狼狽,小帝眼中掠過一抹快意。他想要趁機動手了結仇人的性命,卻又覺得那太便宜對方,不如讓他多煎熬一下。便轉頭對林紫蘇說道:“抱歉,以前騙了你,其實我就是前代鬼燈掌門劉伯溫。當時我受傷太重,魂魄離體後只能維持少年狀態,以禁法躲入玉佩。幸虧有你,我才能解開禁制,重新回到人世。”

林紫蘇早被建文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妖震了一下。當下確認小帝的真正身份,也不是很驚訝,只是苦惱道:“那我以後是叫你劉掌門,還是叫你小帝?”

小帝沒想到她竟會這麼說,不禁失笑:“按照本門規矩,誰得到傳承玉佩,誰就是掌門。我早已不是什麼掌門,你,仍就叫我小帝吧。”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相比原本的名字,他更喜歡小帝這個稱呼。因爲……這是她起的。可惜,她卻註定不屬於自己……

小帝眼中掠過幾分陰翳,隨即又甩開了這些。強敵當前,他知道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剛要親自斬下建文的頭顱,卻發現短短片刻之間,建文身上竟又起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只見建文剛纔被燎焦的衣服像落葉般片片掉落,露出精壯上身。但就在他裸露的皮膚上,一道道黑紋如同活物似的不斷遊走,還有他的肌肉,更是詭異地突然鼓起又突然下陷。這一切看上去都是陰森無比。

林紫蘇還在茫然時,小帝已看出了其中蹊蹺,不禁臉色一變:“糟糕!他是想將自己煉成陰煞活屍,好逃過一劫!可惡,剛纔我真應該先下手斬了他!”

晏行嵐也看出了門道,斷然道:“不能再讓他繼續下去!我們必須趕在他成功之前阻止他,否則今天誰也別想活着離開這裡!前輩,我打頭陣,你尋隙施法!”

林紫蘇沒聽過陰煞活屍這個名字,但見晏行嵐與小帝都如臨大敵,便知道這是個棘手玩意兒:“該用什麼法術剋制他?我也來幫忙!”

小帝卻一時沒有說話。靜默片刻後,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事因我而起,我會了解這段恩怨——姓晏的小子,等下你要抓緊機會。還有——離開這裡後,好好待我徒弟!”

說出徒弟二字,小帝心裡陡然一空。像是終於決定放棄了某件珍寶,胸口空空洞洞,有縷縷痛意生出。但他卻笑得快意: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婆婆媽媽?既然知道她不屬於自己,那換種方式守護她,又有何不可?

心念既定,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林紫蘇,嘴脣開合,無聲說道:祝你幸福。

爾後,他便義無反顧,向建文衝了過去。團團靈焰在他身邊如煙花般爆開,眨眼的功夫又合成了一根比剛纔還要粗大幾倍的光柱,向建文轟然罩下。

“小帝!”林紫蘇失聲驚呼。

晏行嵐雖然也爲小帝的決定詫異萬分,但知道這是他拼了性命換來的機會,不敢鬆懈,手中凝起靈力光刃,飛身撲向光柱中央。

噗——咚!

一道血水噴向半空,又無力灑落。建文帝的頭顱,也隨之落下。這個引發無數血雨腥風的野心家,終於殞命。

林紫蘇卻顧不得理會,只緊張地衝進漸漸黯淡的光柱,一把扶住晏行嵐:“你沒事吧?”

“無妨。剛纔前輩將魂魄轉爲力量,生生停止了建文化煞,才爲我爭取到機會。”雖然在面對愛人時時有親暱之舉,但晏行嵐骨子裡還是秉承古代尊師重道那一套,知道小帝的身份後,便改口稱他爲前輩。

林紫蘇愣愣看着躺在地上,了無生氣的小帝,只覺難以置信:“他、他就這麼死了?”

“陰煞活屍非同小可,當初我們在安家見到的那一具只有它百分之一的力量,蕭飛鴻也是拼盡了性命纔將它除去。而建文帝實力深不可測,雖然前輩同樣修爲甚高,但只怕……只怕……”晏行嵐有些黯然。雖然最終報了仇,但他卻高興不起來。

“小晏,這是什麼?”林紫蘇突然發現小帝身上升起一團七彩靈光,仔細一數,竟有十種顏色。回想以前看過的典籍,她終於記了起來:“魂魄!這是小帝的三魂七魄!他、我記得他知道可以讓靈魂回到玉佩的法術!”

她語無倫次地說着,趕緊一把扯下頸上的玉佩,將那抹漂亮卻脆弱之極的魂魄收進玉中,才脫力般坐了下來。重生以來,她格外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小帝於她有半師半友的情份,幾乎與親人無異。她怎願睜睜睜看着他死去?

見前輩得救,晏行嵐意外之餘,也十分開心:“假以時日,前輩必能康復。紫蘇,我們走吧。”

“嗯。”

建文已死,結界全破。用靈火將建文的屍體燒成飛灰,又把昏迷的衆人一一帶出小樓。晏行嵐剛將祈臨背到門口,便聽轟然一聲,三層小洋樓整個塌了下去。他們剛纔打鬥時力量太強,又傷到了地基。之前有結界撐着,樓體還勉強能支撐。現在結界一去,小樓再撐不住,完全垮塌。

被巨響嚇了一跳,在教堂另一端參加拍賣會的嘉賓們都趕緊奔出來查看。

被衆人圍觀的林紫蘇想到之後要面對香江警署的盤問,不禁大爲頭痛。靈機一動,她對剛剛醒來、對一切茫然無知的祈臨說道:“我驚嚇過度要昏了,善後事宜就交給你了。”

說罷,她往後一倒,正正倒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輕嗅着熟悉的陽剛味道,她脣角微勾,放心地“昏睡”過去。

因爲事關瓦倫丁家族,香江警署不敢怠慢,第一時間就通知了美帝。當瓦倫丁族人趕來、發現親手將瓦倫丁帶到了今天地位的建文帝下落不明,便不可避免地與林紫蘇一行起了衝突,要求將他們軟禁拘留,等找到建文帝再說——當然,他們對外只說那是芙蕾亞拍賣行的總經理。

晏行嵐自然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拿出黑麒麟就y省盜墓一案挖掘出的線索,直接甩了趾高氣揚的美帝人一臉:在華夏橫行無忌,還真當我們是軟柿子好捏?你們不爲找,我們遲早也要找上門去要個說法!

被瓦倫丁買通犯罪團伙、遠程操控國際走私文物的確鑿證據當衆打了耳光,還沒緩過氣來,美帝人又得到另一個讓他們不安的消息:m國新任總統佟君公開表示,他獨孫佟之華(小帝)的死亡與瓦倫丁家族已失蹤的族長有直接關係,要求國際法庭立即定罪。

見佟君竟連建文帝是他們實際族長這等私密事都知道,幾個瓦倫丁的二世祖開始坐不住了。等他們發現晏行嵐的實際身份竟是華夏國那一位的獨子後,簡直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本以爲都是好拿捏的豆腐,沒想到居然個個都是鐵板。

多方施壓,瓦倫丁的人不得不灰溜溜地先回國,準備找到建文後再做打算。

但晏行嵐卻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本着除惡務盡的原則,他帶着黑麒麟,用林紫蘇的兩噸帝王級陽綠翡翠做本金,以跨國盜墓案爲突破口,針對瓦倫丁家族主要投資的企業採取各種手段。不過短短几個月,便將原本富可敵國的瓦倫丁腐蝕一空。

等瓦倫丁的人回過神來時,他們手裡的股票已縮水得一文不值,各種投資都血本無歸,不得不用實業來套現抵帳。當最後一間祖宅古堡也被掛牌出售時,明眼人都知道,瓦倫丁這個姓氏,恐怕再沒有崛起的日子了。

而在晏行嵐忙碌的這段日子,林紫蘇也沒閒着。那座被他們拆了一半的香江教堂,最終被她買下,改建商業大廈,做爲卓影開發即時聊天軟件與網上商城的總部。她知道,雖然最終華夏的上海會取代香江成爲新的國際金融交易地,但那是十幾年後的事了。在這其間,香江的地位仍無可取代。

在公司成立三週年時,聊天軟件已風靡全球,網上商城更是成爲人們買賣交易的不二首選。隨着無數人利用這兩個平臺創業發展,做爲創始人的林紫蘇,名字也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更被無數年輪人視爲勵志典範。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建文身死、小帝陷入長久昏睡的第二年,炎炎夏日,徹底料理了瓦倫丁家族的晏行嵐,開始和林紫蘇商量另一件事。

“老婆,你今年也畢業了,而且現在扯證只要九塊錢,不如我們明天就去辦了?”他討好地看着林紫蘇。

林紫蘇正在修復一件只剩半片的縷空雕玉件,聞言順手拿起工具小刷子,把晏行嵐的俊臉生生戳成了鬼臉:“一個結婚證就想把我打發了啊?”

“當然還有婚禮。你喜歡怎樣的?在華夏還是在國外舉辦?日本的明治皇宮可以租來辦婚禮,要不我們蜜月旅行時去那裡再辦一場?對了,是穿婚紗還是穿鳳冠霞帔?”

看着一下子抱來好幾本婚禮流程解說的晏行嵐,林紫蘇這才轉嗔爲喜:“我倒沒那麼多講究,按一般規矩來,溫馨一點就行。”

晏行嵐摸了摸鼻子,心道老婆大人最近越來越喜怒無常了。但嘴裡可不敢說這話,“那麼,一切就由我來安排吧。”

“嗯,隨你——對了,順便再準備一場小型婚禮,先幫我媽和古大叔辦了吧。”

林紫蘇是在剛從香江回來時、發現母親和古爺有曖昧。她連夜審問了古爺,才知道這傢伙以前忙着創業沒結婚,等該結婚了吧年紀又大了,一般的小姑娘太嫩看不上,但和他年紀相配的女人他要麼嫌人家不好看,要麼嫌不夠溫柔。一來二去又拖了幾年,直到遇見林曉梅,才覺得找到了此生真愛,窮追不捨。要說他本事的確不懶,原本沒想過再嫁的林曉梅也淪陷在他的火熱攻勢之下。

對於古爺的人品,林紫蘇還是挺滿意的,雖然有些意外,但同時也非常高興能有人真心對待母親,便爽快地同意了這件事。反倒是林曉梅怪不好意思的,一直說要先等女兒嫁了再嫁,生生又饞了古爺一年。林紫蘇每次見古爺那副唉聲嘆氣慾求不滿的樣,就偷笑不已。

晏行嵐自然知道愛人對母親的感情有多深厚,況且他也很尊敬這位岳母,“放心,都交給我。”

他對婚禮早有準備,得了林紫蘇的準話,馬上就心花怒放地讓人安排下去。不過一週的功夫,就都準備齊全了。

按照要求,先讓林曉梅與古爺辦一場只招待親朋的小型婚宴。三天之後,再舉行他與林紫蘇的盛大婚禮,宴請這幾年來結交的各路朋友。

但就在林曉梅婚宴的頭一頭,他正親自在餐廳試菜時,卻遇見了一個非常意外的人。

注視着不請自來的中年女子,晏行嵐斟酌片刻,才選定了稱呼:“……流塵道長,你好。”

來人正是他的生身母親。但荒謬的是,晏行嵐之前甚至不記得她的臉,也不知道她的本名。對他而言,這只是個連朋友都比不上的陌生人罷了。

但對方卻顯然不這麼認爲。沒有寒喧,沒有客套,直接便單刀直入地下令:“景夜星,馬上和我回全真派修行。你命格於我派有益,若你能加入全真,教派必定更加興盛。至於你自己,也能得到莫大好處。”

流塵這般將利益完全剖析分明,又完全不問他是否願意,可謂是冰冷不近人情到了極點。

晏行嵐怒極反笑:“流塵道長,你好像還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我知道你也在修道,這便足夠了。紅塵之中紛紛擾擾,難有成就。又怎比得上山門之中,清靜自然,一心向道?再說——”

流塵擡起花崗石般冰冷的眼眸,掃了一眼晏行嵐:“當初如果不是算出你的命格,我也不會生下你,更不會設下黑麒麟保護你。若你拒絕,將命還我。”

她言語淡淡,說出的話語卻是冷酷之極。晏行嵐雖然仍在淡笑,眸子深處卻有慟色一閃而逝:原來,曾經是孤兒的自己此生,仍是沒有親人緣份啊。也罷,這輩子,他有紫蘇就足夠了!

想到即將成爲妻子的愛人,他眸色重新轉暖,“流塵道長,我們出去談。”

“可。”流塵並不在乎,直接走了出去。

但跟在她身邊一起出去的晏行嵐,從這晚開始,便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次日,婚宴。

本該喜氣洋洋的林曉梅卻有些不安。晏行嵐這個女婿她很滿意,也知道他是那種非常有禮的好孩子,況且自己的小婚宴還是他一手張羅着,按說不至於避嫌不到。難道是出什麼意外了?

看出林曉梅的不安,林紫蘇笑着安慰她:“媽你別擔心,他老家那邊有急事呢,昨晚匆匆趕出回了。本來說來得及的話一定回來,但今天看來是來不及了。回頭讓他給你倒茶賠罪。”

林曉梅這才放下心來:“原來如此。有急事嘛,那也沒辦法。”

“可不是。”林紫蘇笑眯眯地向古爺招了招手,示意他趕快來陪老婆。等找個理由走出餐廳後,她脣角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剛纔那番說辭,只是安慰母親罷了。實際上,連她自己,連同黑麒麟,都不知道小晏究竟去了哪裡。這種一言不發就人間蒸發根本不是小晏的作風。林紫蘇很清楚,他多半是遇上棘手之事了。

可,建文帝已死,他身後的勢力已然土崩瓦解。就連曾經險些被收買的龍門,也隱隱表示出了後悔,主動向林紫蘇這個現任鬼燈掌門示好。這天下間,還有誰能難得住小晏?

站在夜風中,林紫蘇久久無言。雖然思慮萬千,但只有一點,她依然肯定:小晏一定不會錯過他們的婚禮,一定不會!

但,直到三天後婚禮開始,小晏仍是沒有出現。

林紫蘇坐在房間裡,身着火紅嫁衣,頭載特地請老師傅翻新的古代鳳冠,一動不動。

屋外,林曉梅急得想哭,但又不敢在女兒大喜的日子抹傷心淚,才生生忍住了。古爺一邊安慰他,一邊不時打電話問人找到沒有,得到的卻都是否定答案。

又等了兩個小時,眼見時針已經挪到了下午五點,再有一個小時婚禮便將開始,賓客即將到場。古爺強忍不安,提議道:“要不就說路上堵車,讓客人再等一等?”

這時,林紫蘇卻突然推開了門:“客人等得了一時,等不了一晚。我先過去吧。”

林曉梅立即阻止:“那怎麼行?從來沒聽說過結婚只有一方到場的。要是傳出去了,你……”

“媽媽。”林紫蘇輕聲但堅決地打斷她:“我相信小晏一定會回來。他既說要娶我,我既答應嫁他,那婚禮就該辦完。”

“你這孩子……”林曉梅知道她一旦倔起來誰也勸不住,認命地搖了搖頭,強忍眼淚,替女兒將一縷髮絲別回髻中:“媽陪你去。”

“嗯,謝謝媽。”其實,林紫蘇心裡也不是沒有不安,她甚至想拋下一切親自去找小晏。但內心深處,一直有個聲音在提醒她,讓她再等一等,小晏一定會回來。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按老規矩戴上紅蓋頭,古爺在前面拉開防盜門。林紫蘇留心着聲音,剛準備跨出門,卻發現古爺突然不動了。

她不禁奇怪地推了他一下:“古大叔,你怎麼了?”

古兇沒有回答,只是呼吸陡然變得凌亂粗重,像是欣喜若狂。

林紫蘇心中一動,猛地一把拽下蓋頭,一擡眸,正對上那張朝思暮想的俊美面孔。

他終於回來了!只是略顯憔悴,身上還有淺淺的傷口,但他的雙眼卻亮得嚇人。在看到她身着嫁衣後,臉上更是掩不住的歡喜。

四目相對,一時間,她竟說不出話來。

定了定神,她剛想開口,卻只覺一陣天眩地轉,在衆人驚呼聲中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

數公里之外,y省六星級飯店。

卓光按下電話,對同樣一身白色西裝的卓影說道:“林小姐他們暫時來不了,我們先招呼客人吧。”

“啊?今天可是他們的婚禮哎,他們居然不到場?”卓影驚訝地說道。

卓光也很無奈,“古大叔剛纔說,他們臨時出了點事,我們無擋一陣。”

“哦哦,原來如此。”

兄弟倆對話的功夫,一臉無聊的清疏晃了過來,正好聽到了卓家兄弟的對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早就想把搶走紫蘇的那男人灌個爛醉讓他今夜洞不了房,他怎麼能不來?告訴我地址,我找他們去!”

卓光眼中掠過幾分不悅,“清先生,請您再等一等。”

“和我叫板?有意思。你跟了紫蘇這麼長時間,就該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吧?想試試,嗯?”清疏笑得風情萬種,眼中頗有幾分躍躍欲試,伸手就想去勾卓光的肩膀。

卓光身子微動,不知怎的就躲開了他這十拿九穩的一勾:“清先生,請自重。”

看清他的動作,清疏眼中終於露出訝色:“好小子,原來林紫蘇教過你啊。也罷,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我就此罷手。等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好好玩玩。”

卓光冷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卓影卻是看得目瞪口呆:“哥,林小姐當真教你那些高明手段啦?”

“……不是她教的。”想起小帝傳授自己時,說希望他在學成後能保護林紫蘇,這樣也是愛人的一種方式,卓光脣角的笑意驀然變得苦澀。咫尺天涯,甜蜜而又折磨,這種方式,可真是夠磨人的。但一旦明悟此生只能以這樣的身份站在她身邊,他亦甘之如飴。

這時,有人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小同志,你是負責接待的伴郎麼?新郎新娘怎麼還沒出現啊?”

回過神來,卓光連忙說道:“他們路上堵車,很快就會到了。老先生,您先進去坐一會兒。”

卓光覺得這位上了年紀的老者有點眼熟,只當是以前到藏珍閣買過古玩的客戶,也沒多想。

老者聽到這話,卻難掩失望:“我時間不夠,沒法再等了。唉,還是改日再來吧,看來和兒子兒媳緣份還不夠啊。”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輕,卓光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想起晏行嵐的家世,他不禁臉色一變。但等他追出去時,老者已然離去。夕陽下,只見幾輛紅旗轎車漸漸駛遠。

與此同時,醫院。

葡萄糖水掛了五分之一,林紫蘇就醒了。醒後第一句話就是問晏行嵐去了哪裡。

晏行嵐怕她勞神,便用最快的速度解釋了一下流塵來找自己的事情,末了又說道:“我和她約定一局定勝負。但是,雖然不喜歡這個人,卻不可否認她是我這一世的母親。我不想打傷她,不免有些束手束腳。我們纏鬥了很久,我纔打發了她,讓她發誓再也不來找我麻煩。”

林紫蘇還是第一次聽他說流塵的事,不禁感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她怕小晏難過,便摸了摸肚子,說道:“今天沒什麼胃口,一直沒吃東西,大概是低血糖昏倒了,沒什麼大礙,我們還是趕快去酒店吧。”

她有些鬱悶:穿着紅嫁衣被抱到醫院來,自己大概是開天闢地第一人吧。

晏行嵐卻不贊成:“等拍片結果出來再說,反正不急於一時。你餓了吧?先等一等,我馬上去買東西。”

他剛要出去,病房卻被人先一步推開了。年長的醫生一見他就板起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太大意了。既然太太有了孩子,又是結婚當天,就該多多注意,不要讓她勞累。胎兒只有兩個月,還很脆弱,要是有個萬一……”

後面醫生又說了什麼,晏行嵐和林紫蘇都沒聽進去,齊齊傻了眼。

等醫生教訓完離開,晏行嵐仍是處於夢遊狀態,眼神迷濛,喃喃自語:“孩子……?我要當爹了?”

林紫蘇愣了半晌,才捂臉叫起來:“我說最近怎麼老控制不住,愛使小性子呢,原來是因爲孩子……等等,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以爲我們是奉子成婚吧?好丟臉啊!”

晏行嵐總算從震驚兼狂喜中回過神來,連忙安慰道:“孩子的事你又作不了主。管別人想什麼,我們自己開心就好。”

“嗯……不過今晚的婚禮?”

“當然是不去了。沒聽醫生說嗎,孩子太小,現在你不能勞累。”

晏行嵐不容辯駁地說完,立即去找林曉梅,讓她和古爺去酒店主持大局。而林曉梅知道女兒已然懷孕,驚訝歡喜之餘,卻是狠狠剜了女婿好幾眼,心道真是看錯人了,本當他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誰知道竟這麼不規矩,帶壞了寶貝女兒!

滿心歡喜的晏行嵐根本沒注意到,不知不覺中嶽母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甚至還盤算着要給他點排頭嚐嚐。重新回到病房,他傻兮兮地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說給孩子起什麼名字好?”

他雖然擁有別人最羨慕的家世,一身修爲更是出類拔萃,但幾世以來卻都沒有親緣,所以把親人看得十分重要,對自己的孩子更是充滿了期待。

見他完全沒有平時的樣子,傻得像個愣頭青,林紫蘇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剛想打趣他幾句,卻聽胸前的玉佩裡傳出一個久違的熟悉聲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起什麼名字?”

這聲音實在太煞風景,小晏立馬就繃緊了臉端起了平時的冰山架子。但林紫蘇卻是驚喜萬分,小心翼翼地捧住玉佩:“小帝,你醒啦?”

“別擔心,之前是力量消耗過度,所以不得不沉睡了一段時間。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離開玉佩了,到時你再幫我找個身體。”

“說到這個,你還不知道,佟君讓m國的科學家把你的身體冷凍起來了。他已經知道你的事情了,但是他說,不管你是誰,身體都是他的孫子。”

“……那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矯情……算了,反正那身體我用着不錯,看在身體的份上,我就吃點虧,喊他一聲爺爺吧。”說着,小帝打了個哈欠:“我繼續休息去了,不打擾你們小倆口談情說愛了。”

林紫蘇大窘:“我們明明是在討論正經事!”

喊完之後,玉佩裡久久沒有迴應,她猜小帝應該是已經睡着了。但沒人接話茬,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梗在心頭憋得難受,不禁瞪了晏行嵐一眼:“都怪你不小心!”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主人消消氣。”少了外人旁聽,晏行嵐瞬間變回二十四孝好老公,好聲好氣地哄着愛妻:“老婆辛苦了。”

林紫蘇被他柔聲一鬨,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以前自己可是最討厭作女,沒想到懷孕後性子大變,也變成了這類人。她訕訕地說道:“有時候我真是控制不了……你可別嫌我煩。”

“怎麼會。”晏行嵐笑了起來,漂亮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滿滿的都是愛意:“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我怎麼可能嫌你。”

“只是這輩子嗎?”

“哦,一時口誤。”說着,晏行嵐輕輕吻上她的芳脣,廝磨片刻才依依不捨地分開:“應該是生生世世。”

------題外話------

呼,完結了完結了,前期埋的坑都填上了。看看後續情況,也許會寫小寶寶和龍蛋靈寵的故事(不造妹紙們還記不記得那顆蛋~)

ps:不好意思嗷,本來昨晚就寫完了,但要上傳時打雷下暴雨,我本說等雷停了傳,結果……睡着了==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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