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番外 崔英雄之前生(下)

恩熙很好, 純真安靜,乖巧善良,讓在芯愛的拳頭加兇巴巴的鄙視薰陶下長大的我有種碰到了一個瓷娃娃般得感覺, 也讓我無數次想要像個真正的哥哥那樣好好的保護她, 可是, 不知道爲什麼, 即是她表現的再好, 再溫和可愛,都讓我忍不住的有一種距離感...就是再也沒有了對待芯愛時那份自然的家人一般感覺...

不過在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半大的瘋小子,習慣了打架, 習慣了不負責任,習慣了欺負弱小, 欺善怕惡, 所以, 即使是我親生的妹妹也被自動歸屬到可以欺負的行列...

打架的時候,欺負人的時候, 或者,被打的時候,被欺負的時候,我偶爾會想到那個曾經和我生活過13個年頭的兇巴巴的丫頭,聰明又倔強, 總是爲了自己的看不到的未來拼命的努力着, 堅強又冷漠...偶爾會想想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從恩熙偶爾提起過去的生活的隻言片語中, 可以看到恩熙以前生活的家庭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家庭, 也聽說, 她有一個優秀又溫和體貼的好哥哥...這樣還真是抱歉呢,因爲我並不算一個好哥哥...芯愛, 現在有了這樣的一個哥哥,是不是也會覺得很幸福呢...那個從很小很小就很少笑的幸福的小女孩...

不過那些想法和想念也總是一閃而過,因爲我並不是一個有時間去懷念什麼的人,那時的我已經是一個混混,職業混混,不入流,卻要東西南北哪裡有事就去哪裡,老大一個電話就要到處跑的小混混...我的青春和年華,還有很小的時候曾經擁有過的據說十分奢侈的夢想,大部分都消逝在了那時能讓我熱血沸騰,現在想想不過是浪費時光的四處奔走上...

恩熙21歲的時候被查出得了血癌...聽到消息的時候,我有一瞬間的茫然...那時候,爸爸就是得了這個病死去的,我幾乎都要忘記了那時在醫院爲爸爸蓋上白色牀單的醫生嘆息的話:“這個病的家族遺傳率很高,如果方便的話,請夫人和孩子有時間最好每年都來醫院做一次檢查。”

下意識的,我一直認爲我們不會再有什麼事情的,所以可以放縱自己,再差還能差到哪裡去呢...我們的家已經有了太多太多的不幸了,就算是排隊,也該輪到我們家裡幸福一次了吧...就算真的有什麼,那麼會遺傳這個病的也不會是恩熙,不應該是恩熙...她已經爲了這個家做的夠多了,也放棄的夠多了...那時候放棄了有錢的“養父母”...我知道,那對她來說不只是養父母而已,那裡,纔是她心中真正的家,那裡纔是她真正的家人...可是,爲了媽媽,她還是留下了...所以,爲什麼還要把那樣的不幸加諸到她的身上?

在醫院裡看到恩熙的時候,她還在笑着,脆弱的蒼白的臉色,卻依然對着我和媽媽微笑着,笑着說自己現在有兩個媽媽還有哥哥疼,真的很幸福...可是,怎麼可能幸福呢...在人生最最美好的年華里等待死亡,誰能夠覺得幸福呢...

恩熙努力的堅持了一小段時間,最終還是死去了...

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悔恨之中,在恩熙活着的時候,我有很多的機會可以對她很好很好,可是我沒有,我有很多機會可以做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哥,可是我沒有...

之後的生活就像從山坡上滑下,你以爲你已經到了坡底,卻不知道在下面還有一個懸崖在等着你,就這樣一路不受控制的從你以爲的最低的地方跌到一個更低更深的深淵...

恩熙死了,然後是俊熙...然後是...芯愛,媽媽...就像一個恐怖的連鎖反應...

我在乎的,我的親人一個一個的從我的身邊消失掉...讓我連想伸手抓住的機會都沒有...

芯愛的葬禮和媽媽最後生病住院的那段時間,我又一次“重溫”了童年時候的噩夢,大筆的欠債,兇惡的追債人,那時候媽媽還住在醫院裡,難得的空閒的時候,我也會自嘲的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報應吧,這麼多年來都是我從媽媽那裡無條件的索取,現在,終於到了我不得不付出的時候了...

那時的我,雖然漸漸開始像一個蠢兮兮的民工,起早貪黑的工作,努力的賺錢,吃最便宜得飯菜,開最低級的玩笑,可是,也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漸漸的也不像開始想象的那麼苦了...恩熙沒了,芯愛沒了...我的生命裡只剩下媽媽一個親人,可是,至少我還有機會爲我的媽媽努力,至少,我不是隻有一個人...

生命太脆弱了...那時候我常常累得一挨着牀就起不來,可是卻依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心裡總有一種莫名的恐慌...好像只要我睡過去,再睜開眼睛,我的生命中,就會又有一個重要的東西,重要的人會消失不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媽媽死去...

當我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終於可以睡着,可是卻開始整夜整夜的睡不醒,有時候睡着睡着就會昏迷過去,有時候昏着昏着也就睡着了...究竟是哪種情況,我也分不太清楚...可是我知道,現在我不用再害怕了,不用再害怕會失去什麼...因爲,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可以失去的了...

可是,一個人,真的是...太孤單了...

爸爸...媽媽...恩熙...芯愛...

好想要再回到小時候,再看看爸爸堅毅的臉,看看爸爸對着我豎起大拇指的樣子...想要再看看媽媽對着我豎起眉毛的樣子,一邊生氣一邊無奈的笑臉,那,是笑臉吧...想要再看看恩熙乖巧的拿着勺子動作優雅又有教養的吃着媽媽做的燉菜的樣子...還想要再見見,那個倔強努力,什麼事情都只知道自己抗的小女孩...

真的很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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