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跟咱們的關係不大，咱幾個這次聚在這裡，主要討論咱們廠子的未來怎麼辦，要不要抱擎天通信的大腿，提前搭上04機這班車。”
說到這，李沂源眼睛不由睜大，彷彿有道道光芒閃爍。
衆人下意識的偏了偏頭，倒不是因爲李沂源的目光，只是他們沒想到李沂源把這件事，這麼快，這麼直白的說了出來。
可以說，他們在座的這些人，鄔江星都找過他們，而他們也同意鄔江星的想法，一起聯合起來，成立一個大的通信設備公司，並且許諾到時候推舉鄔江星作爲公司董事長。
對於那時候的他們來說，抱緊鄔江星的大腿，大家報團取暖，自然是個再好不過的選擇。
畢竟家大業大，歷史悠久，其實則相當於負擔重，設備老舊，技術落後的同名詞。
基本上每個廠都有少則一千多，多則三四千的職工需要養活，並且其中有四分之一左右的職工都是，已經失去勞動能力，完全需要企業贍養的退休職工。
這些職工都是要吃飯的，要有活路的。
但他們這些企業，現在基本上連C4縣域中心局都進不來，只能靠着一些農話局以及企業單位的小批量訂單苟延殘喘着。
而且要不是部裡和市裡能夠時不時的接濟他們一點，給予一些撥款，他們別說保證職工有飯吃，連廠子能不能繼續存活下去都是個難題。
所以，鄔江星找他們一談，他們立刻就同意了下來，也一直積極的爲合併做着工作。
可現在，擎天通信的04機突然橫空出世，並且這麼快就通過了量產和驗證，這讓他們不由起了一點別的心思。
見場面突然又陷入了沉默，李沂源輕咳了一聲，環視衆人後道：“鄔主任那邊，我們大家其實也是真心願意跟鄔主任合作，願意共同建立一家新的，更大的通信廠，也同意推舉鄔主任成爲這個新通信廠的董事長，咱們就踏踏實實的做個股東代表，配合鄔主任的工作，一同把企業給搞好。”
說到這，李沂源話音一頓，聲音驟然變得高亢起來，“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擎天通信提前通過04機的驗證，而鄔主任那邊還至少需要七個月到九個月，這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就算咱們能等的了，你們覺得廠裡能等得了嗎？廠裡那些嗷嗷待哺，等米下鍋的職工們能等得了嗎？”
聞言，衆人眼睛驟然一亮，浮現出了濃郁的喜色，如同得到絕世珍寶一般。
嗯，沒錯，李沂源這話在他們看來就是如此。
這話等於給他們反叛的行爲，提供了一個最好的解釋，解讀！
他們能等鄔江星，但廠子等不了，廠子的職工等不了！
所以改邪歸正，投奔到擎天通信旗下，就顯得那麼理所當然了。
畢竟，如果真如他們所想的那樣，從擎天通信這裡先得到技術支持，他們就可以儘快盤活廠裡的資產，讓廠裡的職工有條活路，提前八九個月走上正軌，生產04機。
像這樣，朝不保夕，連廠裡究竟能不能存在下去，都不知道的日子，他們真是過的夠夠的。
另外，雖說再苦不能苦領導，職工苦，不代表他們也那麼苦，但是想要像之前那樣吃香的喝辣的，過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
想當年，他們這些通信設備廠在各自的市裡，都是響噹噹的利稅大戶，工資高，福利高，任誰都高看他們一眼，廠裡的大姑娘，小夥子一旦放出風要找對象，那介紹人是要擠破頭的。
畢竟他們也算是高科技行業，比一般的機械廠的技術含量還是要高一些的。
不但工作清閒，工作環境好，下班的時候，不會那麼滿身油泥，而且工資福利也比一般機械廠好不少。
“咱們苦點累點，少拿點錢無所謂，可廠子的職工怎麼辦，我們廠已經連續三個月開工量只有正常情況的30%，只能讓工人們上一天休一天，可工人們是要吃飯養家，供孩子上學的，沒辦法，我只能找市裡面化點緣，這纔算是勉勉強強給大家開了60%的工資。”於大虎捶胸頓足，聲調滿是淒厲的說道。
“大虎，那你們蘭陵廠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我們廠連60%的工資都發不了，只能多多少少發點生活費，現在算起來已經欠工人們五個月工資了，並且下個月的工資在哪裡，還沒有着落。”王俊秀苦笑道。
這兩人一開口，彷彿把大家塵封許久的話匣子給打開了，衆人皆滔滔不絕的大倒苦水。
見有點收不住了，李沂源瞥了於大虎一眼，心中暗自吐槽，這戲演的有點太過了吧。
輕咳一聲，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李沂源擲地有聲的說道：“看來大家的想法都跟我一樣，不能再讓廠裡的廣大職工們再等下去了，我們不但要讓他們吃飽飯，而且還要有肉吃，能給媳婦買得起衣服，供孩子上得起學，總而言之，我們不能再讓他們繼續過苦日子了。”
“如果再讓他們這樣下去，甚至下崗淪落到街頭，那就是我們這些做領導的失職！所以從現在起，我們必須做出改變，有效的改變！”李沂源斬釘截鐵說道。
李沂源環視衆人，眼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衆人見狀，不是輕輕的點點頭，就是低頭默認。
瞥了一眼，實力跟他們長安通信設備廠相近的杭城電話機廠廠長，金易，見其也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李沂源心中不由長吁一口氣。
只要金易這老小子不鬧什麼幺蛾子，這事就成了一多半。
另外不是他太急，非要在現在就逼大家表態，實在是沒辦法。
他必須快刀斬亂麻，一錘定音，畢竟他們在外面呆的時間太長，萬一引起鄔江星的警覺，到時候就不好辦了。
“而現在最直接，最有效的改變，就是跟隨擎天通信，讓擎天通信把04機的技術傳給我們，幫助我們早日也能生產04機，爲此哪怕讓擎天通信入股我們的廠子，甚至如同鄔江星所想的那樣，大家凝聚在一起，組成一個大通信設備廠，推舉方總當董事長……”
說到這，李沂源似乎感覺有點不對勁，乾笑了兩聲，“或者讓擎天通信的沈偉當董事長也不是不行。”
以他對方辰的那點淺薄的瞭解，方辰應該是沒興趣當這個公司的董事長。
畢竟擎天通信對於方辰來說，只是諸多生意中的一個而已，要是當這個公司的董事長了，怎麼想都有點屈尊紆貴的意思。
大概是不會同意的。
“反正就一句話，只要擎天通信同意儘快吧04機的技術交給我們，我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做出什麼樣的犧牲，都不是不可以！一切爲了企業，一切爲了職工！爲了企業的一切！爲了職工的一切！”
說到最後幾句話時，李沂源的臉上竟然顯露出一絲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氣息，彷彿要立刻英勇就義一般。
“不過，這擎天通信肯定不是那麼好說服的，而且擎天通信的規模着實不小，我覺得擎天通信的月產量，差不多能有五萬線，在這種情況下，擎天通信可能同意向咱們擴散技術嗎？”
金易彷彿突然圖窮匕見，直接一劍刺了過去，並且直指李沂源的軟肋，甚至七寸。
李沂源雖然一直防着金易出手，但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面色微變。
擁有自己的生產力，而且還是很強的生產力，這就是擎天通信跟鄔江星最大的區別之處，這點區別也是對他們最不利的地方
鄔江星是技術人員出身，沒有半點的生產能力，所以只能求助他們這些通信設備廠。
那也就意味着，鄔江星不但要倚重他們，而且他們還有跟鄔江星討價還價的可能。
但顯然面對擎天通信，他們就沒有這個自由了，並且擎天通信還有不要他們，他們會熱臉貼冷屁股的可能。
畢竟擎天通信的生產力實在是太強了，金易預計的是五萬線，而他預計的其實是六萬線。
雖然擎天通信使用的設備，整個生產線的構造，以及效率是如何的，他們基本上都看不懂，畢竟全部都是新的，而且還都是洋玩意，但是車間的大小，職工人數的多少，他們還是能看出來的。
藉此估算一下，擎天通信的生產力自然也是可以的，對此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自信。
一個月六萬線，那意味着一年就是七十二萬線了，這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
要知道，在1987年的時候，全華夏所有通信設備廠，每年生產的交換機總門線數只有區區的三十萬線，只相當於擎天通信一年生產力的40%。
並且要知道，即便到了1990年，全國自建國以來，四十年積累的總門線數纔不過四百萬線，只相當於今天一年的新建總門線數。
沒辦法，那時候他們生產的是什麼玩意，一臺交換機只有一二百線而已，是現在萬門機門線數的五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要知道，申城貝爾1988年建成時，一年的產量也就是二十萬線，到了今年才堪堪增長到七十來萬線，跟擎天通信剛剛建廠一年的水準差不多。
“我覺得還是可以的，畢竟擎天通信一年六七十萬線的生產力，對於佔領全國來說，還是有些不夠看的，根本不可能吃得下，可一旦加上我們的話，不說多，產量翻個一倍多還是可以的，畢竟我們這些廠加起來也差不多也兩萬職工了，那這樣的話，04機的招牌，擎天通信的招牌就會更快的在國內打響，將富士通，朗訊等國際通信設備廠給趕出去！”
說到這，李沂源的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然後才接着說道：“我相信這種情況不但是擎天通信希望看到的，也是上級領導希望看到的。”
聞言，衆人眼睛不由一亮，把04機的技術擴散給他們，他們不敢肯定擎天通信願不願意，但可以肯定上級領導絕對是願意的。
“另外，我們也不是白拿擎天通信的技術，之前不是說了嗎，不管是拿廠子入股，成立一家新公司，還是請擎天通信入股廠子，都可以，這樣的話，我們就等於跟擎天通信結成了利益共同體，我們賣出去的04機，擎天通信也能分潤一些利潤，如此一來也就不算我們搶佔擎天通信的市場了，世間再沒有這樣能夠合則兩利，皆大歡喜的事情。”李沂源越說越得意。
衆人輕輕點了點頭，的確，從短時間來看，擎天通信對市場的佔領，第一取決於擎天通信自身的生產力，第二取決於朗訊，富士通等國際通信設備巨頭的反應。
而且可以預計，在最近這兩年，第一纔是制約擎天通信擴展的最大問題。
也就是說，他們即便承接了04機的技術，生產出了04機，短時間內也不會搶擎天通信的生意。
“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擎天通信入股廠子，最多我們可以給予擎天通信49%的股份，並且價格好說，只要能夠盤活企業，讓職工有碗飯吃，有條出路，即便稍微退讓一點，吃點虧，我相信廣大職工和上級領導也都能諒解。”李沂源笑着說道。
彷彿擎天通信入股他們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來了。
現在，雖然他們大權在握，說一不二，但這種苦哈哈，賬面上一點錢都沒有，只剩下小金庫那幾十萬的破日子，他真是過夠了。
而且不管加入擎天通信，還是擎天通信入股他們，其實對他們這些原本廠長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畢竟，他們分散在全國各地，而且職工人數衆多，所以擎天通信如果不依靠他們這些原本的管理層，自然就不可能對企業形成有效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