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分麥子

“嗯,咱多吃點辛苦,不怕掙不着錢。”周陽也同意弟弟的看法。

“一時掙不着也沒事兒,咱現在有六十塊錢,夠囡囡唸完小學的了,咱倆咋地十多年也掙夠囡囡上大學的錢了!”周晨好像對妹妹能上大學抱着極大的信心,現在就計劃給她掙學費了。

“囡囡,你說,你想上個啥大學?”周陽一聽妹妹上大學的事兒,眼睛都亮了。

周晚晚無言以對,她這倆哥哥的腦子到底什麼構造?他們現在要解決的問題不是她上個啥大學好不好?

不過對周陽兄弟倆的反應,周晚晚也感覺很高興。他們的內心正一點一點地強大起來,只有對自己,對未來的生活有信心的人才不會在乎一時的得失,纔不會因爲失去一個機會或者一個資源而手足無措怨天尤人。

這小兄弟倆已經對自己越來越有信心,已經學會了去掌控自己的生活,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開端吶!

轉眼到了六月末,人們迎來了一年中最爲炎熱的天氣。

陽光暴烈地炙烤着大地,空氣乾燥炙熱得幾乎能點火就着。人們揮汗如雨地在田間鋤第二遍草,心裡卻無限歡喜,馬上就要收麥子了,馬上就能吃上一口新麥面了。

終於,在大家盼望的目光中,老隊長搓着手裡的麥穗宣佈:“麥子成了!明天開鐮!”

麥子開鐮,那可是農村一年中最緊迫最爲爭分奪秒的時刻。六月的天,娃娃的臉,已經成了的糧食再收不到手,那可真是作孽的事了。所以。這個時候,除了沒有行動能力的奶娃娃和下不來炕的老人,全屯子的人都出動了。

周家也不能例外,周老太太也得顛着小腳下地,不能幹重活,跟着孩子們拾個麥穗、送個水還是可以的。

周家就剩下了周晚晚和周蘭兩個人,周陽兄弟怕家裡沒大人。誰家的淘小子躥進來欺負妹妹。每天走的時候都會把大門鎖好,甚至還弄了一些刺玫枝子插在障子上,就怕保護不周妹妹被人欺負了。

對哥哥們的這些做法周晚晚都乖乖地接受。只要能讓他們安心,她是怎樣都無所謂的。可就苦了趙小三兒了,這小子每天趴在障子空抽抽着一張小臉兒往進遞東西,弄得周晚晚哭笑不得。真弄不明白到底他倆誰被關起來了。

三家屯全員出動日夜不停地忙了七八天,終於趕在下大雨之前把麥子收進了糧倉。累得又黑瘦了一圈的人們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接下來就是大家最爲期盼地分麥子了。

周紅香也趕在這個時候帶着錢剛和錢燕回來了。勞動她可以不參加,麥子卻一定是要分到手的。

第七生產隊今年種了一百畝的麥子,畝產一百八十多斤,總共收了將近一萬九千斤的糧食。

全隊上下一片歡欣。這個產量可是創了生產隊畝產糧食的記錄了。這個數字相對於後世小麥畝產四五百公斤的產量當然不值一提,但是三家屯五十年代小麥畝產的最高記錄是六十二公斤,再看今年的產量就不能不讓人驚訝了。

這些糧食先挑最好的交給國家六千多斤。又留了一點作爲隊裡應急和農忙時送飯用的集體口糧,剩下的全隊按人口平分。最後覈算下來。每人能分到二十六斤半的麥子。

按以往隊裡分糧食的標準,五歲以下的小孩是隻能拿到大人一半的量的。可今年老隊長做主,孩子們也分大人的量,“娃娃們跟着捱了好幾年的餓了,今年讓他們都多吃幾口細糧!”老隊長的菸袋鍋子敲得咚咚響,說出的話也敲鑼一樣響亮。

對這個決定,社員們都沒意見,誰家沒個孩子,讓孩子多吃幾口大人們有啥可爭的。

所以,周家二十口人,分到了五百三十斤麥子,裝了將近三個麻袋!

可是今年周紅香母子五人的麥子是分不到手了。任周紅香怎麼求怎麼許諾,甚至撲到分糧食的大稱上不下來,也沒能動搖老隊長絲毫。

不給分就是不給分,不勞動還想要糧食,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拿周家的工分換?那工分是你掙來的?你伺候一天莊稼了?沒有,那你有啥臉來分糧食?

老隊長外號韓老倔,倔勁兒犯了是敢跟鄉革委會主任嗆聲的主兒。他一輩子撲在土地上,對莊稼、對農活比對兒子還精細。所以對逃避勞動的周紅香特別看不慣,去年分救濟糧的時候已經通知她了,不勞動就不給分糧食,自認已經仁至義盡,今年她竟然還不來隊裡勞動,那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最後,周紅香灰頭土臉地回來了。今年的麥子她是說什麼都得帶走的,家裡六口人,就靠着錢守義每個月二十七塊五毛的死工資生活,如果沒有這些糧食,他們一家就得紮起脖子餓死。

好在周家有這五百多斤的糧食呢,周老太太怎麼也不能讓她空手回去。

在周老太太的主持下,周家開了一次家庭會議。中心議題就是給周紅香分麥子。

這件事,周老太太當然能直接做主給周紅香分了。可她也是有自己的考慮,這一分,就不能分少了,至少得有個二百斤。這麼多糧食,可不是一捆青菜兩把豆角,她做主也就做主了,兒子媳婦們最多也就在心裡嘀咕幾句。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一大袋子糧食,她必須得讓家裡人都同意了才行。至於大家是主動還是被動地同意,那就不是她在乎的事了。

周老太太要的,就是一個形式。一個全家人主動幫助周紅香的形式,這樣她以後說話辦事才能更硬氣,周家人適應了這個模式,以後再爲周紅香做啥事,也能更習慣。

周家這個家庭會議開得比周老太太預想得艱難。無論她和周紅香怎麼訴苦甚至是哭訴,周家衆人都一言不發。氣氛沉默得近乎詭異。

這個時期,人們對糧食的渴望超過黃金。當飢餓這把大刀時時懸在頭頂時,人們看在眼裡的也就只有那口吃食了。所以被飢餓折磨了好幾年的周家人有多看重這些糧食也就可想而知了,要讓他們把到嘴的糧食無償送給別人有多難更是可以想象。

“老三!你大姐現在遇着難處了,你就說你是幫不幫吧?”周老太太只能轉變策略,打算各個攻破,所以先找全家最好說話的軟柿子捏。

周春喜擡頭看了一眼餓得皮包骨頭的妻女。長嘆一聲蹲在了地上。一言不發。

周老太太一看不行,馬上拍着大腿開始又哭又嚎,罵全家人都是白眼狼黑心肝。述說着周紅香有多惦記着他們,對他們多好多好,當年周紅香沒嫁人的時候受了多少苦,嫁了人又多照顧孃家。周家衆人有多對不起這個大女兒,等等。

可週家人今天像集體失語了一樣。無論周老太太怎麼哭鬧,就是不肯鬆口。周老太太一看,馬上要使出她的殺手鐗——暈倒,卻被周紅香一把拽住。

今天可不是周老太太要拿捏哪個小輩。那時候的周老太太有兒子心疼,佔着長輩的名分,一暈倒她有沒有理都有人維護她。看今天這個形勢。周老太太要是暈倒了,周家衆人正好馬上轉移話題。把分糧食這事兒給岔過去。

周老太太在周紅香的眼色下也馬上明白了這個道理,她幾下把頭髮打亂,披散着花白稀疏的亂髮,涕淚橫流地哭起來,“我不吃了!我把我那口省下來給我外孫吃,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餓死呀!”

周老太太越說越傷心,從炕沿邊滑到地上,跪坐着求幾個兒子:“你們就開開恩,救救你大姐一家吧!我這個老不死地死就死了,不能看着孩子們捱餓呀!我不吃,你爹不吃,你妹子也不吃!把我們那份兒分給你大姐還不行嗎?”

周老太太這一跪,周家幾個兒子都坐不住了。首先是周春喜和周春亮妥協了,馬上去攙扶周老太太,“娘!你這是幹啥呀!你快起來,有啥事兒好好說,我們都聽你的!”

周春來坐在條凳上左右挪着屁股,想起來又被沈玉芬一把按住。

周紅英也坐不住了,“娘!憑啥我不吃?家裡這麼些白吃飽不餓着他們,幹啥要把我那份麥子給大姐?我不幹!”

“你給我閉嘴!”周老太太厲聲打斷周紅英,“你咋這麼沒良心!你咋也跟那些畜生一樣,一點人性都沒有了!?你大姐都要餓死了,讓你分點糧食都不行?”

“我不給!我就不給!”周紅英也開始哭嚎,“憑啥拿我那份?就這樣兒的,”周紅英開始用手一個一個地指着周蘭、周霞、周晚晚,“早晚扔南山地貨!還給他們吃啥白麪!把他們那份給大姐!”

一直沉默的周陽兄弟倆在周紅英手指頭指到周晚晚時眼睛幾乎冒火,周陽一挺身就要說話,被周晨一把拉住,周陽還要起來,周晨趕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被給人家當槍使了。”

周陽轉頭看了一下垂着眼睛但手緊緊抓着周春來衣服的沈玉芬和盯着他們兄弟的周娟,才深吸了一口氣坐下,把懷裡的妹妹轉了個身,不讓她看見這些人的嘴臉。又用雙手護住她的腰背和頭頸,像抱一個小嬰兒一樣把她保護起來。

周晨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乖乖靠在周陽懷裡的妹妹,清亮的黑眼睛帶溫柔的笑意看着她。

周晚晚回報給兩個哥哥甜甜的笑,她當然不會在乎這些,她只是把這場鬧劇當熱鬧看而已。

麥子周紅香是一定會拿走的,這毫無懸念。她也不在乎這些,反正有她在,哥哥不會捱餓就是了。

最後,周紅香果然如願。可稱麥子時周老太太的臉就黑了。周家這次分的五百多斤麥子分別裝了兩個整麻袋和一個大半袋,不知是王鳳英的示意還是周富自作主張,反正他只是把那大半袋的麥子扛了進來,還去生產隊借了一杆秤回來。

意思很明顯,就是這大半袋一百多斤的麥子也不能全給周紅香的,她拿了多少得記上賬。

周老太太瞪着周富的眼睛幾乎赤紅,周軍還不怕死地嚷了一句:“爺、奶和老姑三口人也分不到一百斤麥子呢!”雖然全家人都知道周老太太所謂的拿他們三口人的那份就是個幌子,不能當真。可現在有一個人起頭說要當真了,其他人當然樂得順水推舟,能少分走一點麥子也是好的。

當天下午周紅香就紅着眼睛走了,錢剛背上揹着周老太太強行分給他們的一百二十斤小麥。

周紅香還找到了老隊長,跟他承諾,秋收就回來幹活。當然,她這個回來幹活的機會也是求來的,如果再不回來,到秋分糧食的時候就更沒有他們的份兒了。

分了麥子,三家屯人的伙食終於有了改善。雖然還是不夠吃,但偶爾做一頓摻了大半菜葉子的貼餅子還是可以的。能吃上一頓飽飯,並且看到了豐收的希望,這比什麼都能調動大家的積極性。

割麥子之後翻麥地、種秋白菜,社員們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熱情。雖然還是全靠人力,但再也看不到誰在放工的路上累得直打晃了。活還是一樣地累,肚子也只能維持個半飽,可人們的精神狀態不一樣了。

所以說希望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有了它,就算是隻剩一副骨頭架子,也能讓人堅持着不倒下。

食物不那麼緊缺了,周家飯桌上的氣氛卻變得詭異起來。按理說周老太太將自己的口糧送了出去,應該在飯桌上收斂一點,可她卻恰恰相反。誰敢對她的食物分配有一點表示,那就是點着了炸藥包,非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其惡劣程度直逼精神病人。

這樣的周老太太鬧得周家人人自危,就怕惹着她弄得自己一頭包。

對周老太太這不可理喻的邏輯,周晚晚還是能猜出一些原因的。這次分麥子的事情可以說是周家幾個兒子第一次集體反對她這個母親,雖然被她哭鬧着應付了過去,但她自己比誰都清楚,她是不佔理的。

如果周老太太現在以一副理虧的姿態坐在周家的飯桌上,那她以後對周家人的統治就困難了,當然就更不用想還要填補周紅香了。

所以她現在必須拿出鐵血手段,再次確立並鞏固自己在周家的地位。別以爲周老太太這種瘋婆子一樣得誰咬誰的手段不入流,可這對周家的男人絕對好使。

周老頭怕麻煩,周老太太作得太厲害了,他爲了過上清淨日子必然會出手。他不會去分析什麼對錯,那些他都不在乎,他的目的就是要過上清淨日子,所以,他只會挑軟柿子捏。誰聽話、懂事、容易息事寧人,他就會要求誰更聽話、更懂事,而這個息事寧人的人選當然不會是得誰咬誰的周老太太。

至於周家的幾個兒子,周春發只要不關係到他大隊會計的面子,是什麼都不管的,其他三個,兩個愚孝,剩下一個周春來有什麼想法也就只能憋着了。

周家的日子就這樣扭曲地過着,周晚晚和哥哥們任他們雞飛狗跳,絲毫不往心裡去。周家的人和事越來越難影響到他們三個,甚至對周家人感情最深的周陽,現在也能心安理得地吃周晚晚給她準備的小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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