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一場告別會這樣悲傷,好多人看得眼圈發紅,響鈴和石雲幾個都跟着哭了出來。
“二哥!”周晚晚從周陽懷裡擡頭,一眼就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的周晨。
周晨看着妹妹,淚水簌簌而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自小就太過聰明透徹,對任何事都能理智冷靜,唯獨對妹妹,她是他心上最柔軟的那一塊,誰給輕輕碰一碰都不能忍受,今天要生生剝離,即使理智上知道只是一個儀式,情感上卻還是忍受不了。
“囡囡乖,哭花了臉就不漂亮了……”墩子勉強支撐出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只說了半句話就哽咽難言,極力壓制住情緒,他面對沈國棟的表情幾乎猙獰,“這輩子,你敢讓她再哭一次,我肯定跟你拼命!”
沈國棟緊緊握住周晚晚的手,前所未有地鄭重堅定,“大哥,二哥,墩子哥,你們放心!我這輩子絕不會讓囡囡受一點委屈,我拿我的命發誓!”
“走吧!別誤了典禮的時間。”響鈴一邊擦眼淚一邊過來催促,幾個伴娘也拿好婚禮要用的東西等在了門邊。
周陽摸摸妹妹的頭,拍着沈國棟的肩膀示意他們出門,所有不捨都化作祝福的目光,緊緊圍繞在弟弟妹妹身上。
墩子大步走到周晨身邊,拉起他走到另一個房間,緊緊關上了門。他們都受不了親眼看着妹妹被帶走。
沈國棟抱起淚如雨下的周晚晚,把她的臉按在胸口,大步走了出去。
周晚晚的淚水無聲地浸溼了沈國棟的衣襟,坐到車上好半天還控制不住洶涌的淚水。
“囡囡乖,哭出聲來,別憋壞了!”沈國棟緊緊抱着她,不住地吻着她的頭髮和淚溼的臉頰。
周晚晚努力控制住情緒,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半天才從沈國棟懷裡擡起頭,帶着濃重的鼻音叫前座的週週。“週週,包。”
週週趕緊遞過她的小包,沈國棟幫她接過來,“囡囡要幹什麼?我幫你拿。”
“化妝。妝都被你擦掉了,不漂亮了。”帶着鼻音的報怨,聽得沈國棟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上車時擠掉伴郎搶着坐到前座的週週也微笑起來,連司機眼裡都涌上掩飾不住的笑意。
周晚晚收拾好自己。才發現路線不對。從家到酒店也就二十分鐘的車程,他們已經走了好半天了,而且窗外的路她也不熟悉。
“繞一段路,婚車都是這樣走的。”沈國棟當然不敢提是怕她哭得停不住,繞個大圈好多一點時間哄她。
好在車隊後面跟着一輛軍用卡車,不停地往圍觀人羣裡撒喜糖和喜餅,讓這場婚禮在很長時間以後還在被大家津津樂道,沈國棟這個小謊言竟然一輩子都沒有被拆穿。
外事酒店裡今天幾乎來了整個省政府和省軍區的人,“人代會和軍代會都沒今天人來得全。”環保局的王局長被接待人員領到一樓大廳一角的位置,看到同桌的幾乎都是跟他一個級別的幹部。笑着跟大家開玩笑。
雖然坐得是大廳的角落,可總算是在一樓佔了一個位置,這已經是很有面子的事了,大家都情緒高漲,互相打趣着說一些圈子裡的趣事。
婚宴還沒開始,桌子上的乾果、點心也吃得有滋有味兒,對這些平時參加飯局都是動幾筷子了事的人來說,真是難得的體驗。
有眼尖的,看到稅務局的馬處長一家被帶着上二樓,暗示全桌的人去看。然後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心裡卻各自有了譜。看來最近大家傳言沈家對大兒子的幾個親家關係疏遠,是確有其事了。
馬處長一家仗着是沈老的親家,平時說話辦事比他們這些局級還高調。可今天這種論資排輩的場合,竟然連一樓都沒坐上,被安排去了二樓,看來沈家是不打算把他們當親戚走動了。
既然沒了沈老和沈主任當靠山,那以後說不得對這幾家的態度就得變一變了。
不止馬處長一家被安排到了二樓,樑晴三個親家都沒坐上一樓的位置。甚至沈國紅一家連二樓都沒坐上,被安排到了三樓。她公公已經退休,丈夫只是個新上任的科長,二樓當然沒他們的位置。
樑晴的臉一直都是黑的,冷冷地坐在位置上誰都不搭理。跟她同桌的兩個親家也都沒有好臉色,今天被安排到這裡,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呢,以後再想辦點什麼事就更難了。
作爲親大伯母,樑晴本應該在一樓陪着新娘的孃家人,可是她早上來的時候只是抱怨了一句“都是農村來的,好吃好喝的招待就行了,哪用得着坐這麼好的位置,一樓都是省委和軍區的領導,到時候那些農村人再給家裡丟人”,就被老爺子趕來二樓陪親家了。
這個親家當然是她自己的親家,而且還勒令她整個婚禮都不許出現在一樓。
樑晴恨得咬牙切齒,老爺子偏心,沈源更不開竅,一句話都不肯爲她辯解,還傻乎乎地在一樓幫着招待客人,那些身份貴重的客人哪個是衝我們來的?那以後都是給沈國棟鋪的路!
沒人在乎樑晴的憤怒不甘,外面忽然鞭炮震天,大廳裡一下喧鬧起來,婚車到了,新娘子來了!
周晚晚一下車就被震耳欲聾的鞭炮和迎面撒過來的彩紙屑包圍,從婚車到大堂一條長長的紅毯,兩邊圍着密不透風的人羣,她在瀰漫的火藥味兒中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被沈國棟護在懷裡跟着他往裡走。
走到一半,忽然周圍一陣騷動,周晚晚只覺得被人一拉一擋,就被從沈國棟懷裡隔了出來,然後身邊人影快速閃了幾下,等她看清楚,迎親的隊伍竟然跟一羣穿着統一黑色西裝的外國人混戰了起來。
周晚晚還沒反應過來,沈國棟已經快速撂倒兩個外國壯漢,把擋在她前面的一個黑衣人一腳踹飛,一把把她拉到懷裡。而與此同時,一個小孩子也衝她飛撲過來,一把緊緊抱住她,“媽媽!”
被突發狀況驚得騷動起來的人羣驀然一靜,媽媽?!這信息量太大了!
混戰中的中國人忽然看到這麼多外國人,都有些放不開手腳,而且婚車剛到,後面很多人還不知道前面的狀況,身手好的根本就沒幾個人,竟然讓七八個一看就很專業的外國人控制住了場面。
好在這些外國人並沒有傷人的意思,只是控制着人羣不讓他們靠近周晚晚。
周晚晚看看懷裡一頭金髮的小男孩兒,阻止住要把他扔出去的沈國棟,“子舒,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媽媽。”
如果說以前他堅持認爲自己是他媽媽,是大腦受到損傷的緣故,那現在他已經恢復健康,而且回到家好幾個月,應該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是他媽媽。
“媽媽!”林子舒還是緊緊地抱着周晚晚,甚至把臉輕輕地在她身上蹭了蹭,然後擡起頭看她,藍寶石一樣乾淨的眼睛裡滿滿都是依戀嚮往。
婚車上的人陸續下來,鄧建國幾個擼胳膊挽袖子不管不顧地往前衝,週週已經放倒了兩個人,一拳種種砸上第三個人的臉上,當場見血。
場面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往打羣架的方向發展了。
“子舒,我們進去說話,你讓他們停手好不好?”周晚晚蹲下來跟林子舒商量。
林子舒伸手去摸周晚晚的臉,輕輕碰了一下就縮回手,靦腆又欣喜地笑了出來,金髮碧眼的漂亮小男孩兒,長長的金色睫毛害羞地垂下來,大大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甜蜜又幸福,讓人看着心裡發軟,怎麼都跟他生不起氣來。
當然,這只是周晚晚的感覺,沈國棟幾乎要當場把這個小禍害給扔出去!
他防着郭克儉也就罷了,萬萬沒想到會蹦出來個小兔崽子搶親!而且這小兔崽子破壞力超強還不能打不能罵,他做了這麼混蛋的事兒只要笑一笑,他們家小丫頭竟然就原諒他了!
當然,這小屁孩兒再討厭,也不是情敵,沈國棟衝着這一點纔沒當場捏死他。
林子舒看了看周晚晚,一把摟住她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才衝混戰中的保鏢們打了個手勢。
保鏢們馬上停手,大家也都停下來看着周晚晚三個人。這場面實在太詭異了,誰都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周晚晚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林子舒今年九歲了,以他的智商和家庭教育,不可能會做出這樣偏激的事來,這孩子可能心理上是有問題的。
上次她只匆匆檢查了他的身體,並沒有做心理方面的檢查。沈國棟也很快看出了這孩子不正常,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林子舒卻不管別人怎麼想,只執拗地抱着周晚晚,看沈國棟還摟着她的肩,小孩子獨佔欲發作,過去推他,推了兩下推不動就衝旁邊的保鏢揮手。
一個保鏢過來,操着生硬的漢語跟沈國棟交流,“先生,您是誰?請您讓開。”意思很明顯,不讓開他就動手了。
沈國棟已經被他們這一羣人詭異的邏輯給氣糊塗了,“我是誰?我是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