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叔叔不放心沈國棟和周晚晚這樣離開,雖然造反派司令部裡的頭目基本已經都關押在了這裡,可是誰也不敢保證會有漏網之魚狗急跳牆。
他交代沈國棟帶周晚晚去後面休息一會兒,他簡單處理一下這邊的事就去找他們,再派人護送他們回幹休所。
小張叔叔十幾歲就跟着沈爺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對他太瞭解了。這兩個孩子要是出了一點意外,他老人家絕對受不了。
沈國棟剛帶周晚晚離開,陵安師專那邊就傳來消息,邱大峰辦公室被冤魂血洗。
接着,又有人過來彙報,陵安師專八號樓的門衛得了怪病,樓裡宋秋雅的屍體莫名鮮活如生。
小張叔叔聽着下屬的詳細彙報,再看看禮堂裡莫名其妙出來的五條惡犬,脊背有些發涼。
這些事太怪異了。這些巧合太集中了。
小張叔叔這輩子在戰場上殺過人,戰爭時期從北打到南,見識不可謂不豐富,可還是趕緊叫來趙團長,“派人去辦公區,把那裡給我圍好,一個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本來已經打算離開的孟青和李安國聽完這些情況也主動留了下來,現在他們還不能走。不確定周晚晚徹底安全了,他們沒辦法去跟隊長覆命。
隊長今天早上跟他們鄭重地交代,這個妹妹比他的命還重要。
周晚晚和沈國棟不知道前面發生的事,既然小張叔叔有交代,他們就在這等一會兒好了。
沈國棟驚魂未定,剛剛一直忙着應對緊急情況,沒有太多心思想別的。現在危險解除,他一直被憤怒和急切壓抑着的恐懼才從猛然泛起,把他打了個猝不及防。
他把周晚晚緊緊抱在懷裡,死死咬住牙,忍住自己的顫抖,忍得全身肌肉僵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國棟生平第一次這樣害怕。腦子都是自責和後悔。他當初就應該跟周晚晚來陵安,那她就不會經受這樣的驚嚇和危險了。
有什麼能比她的安全更重要?他把她捧在手心裡養大,那時候怎麼就忽然鬼迷心竅地要放手讓她自己去外面生活呢?!
這簡直是他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
“沈哥哥。你要幫我給秋雅報仇。”周晚晚放鬆身體,讓自己儘量靠在沈國棟懷裡,方便他把自己抱得更緊。
果然,她完全依賴信任的姿態讓沈國棟慢慢放鬆下來。手臂不再痙攣一樣越收越緊,也能跟她正常說話了。
“你放心。那些人我肯定會好好收拾的!”沈國棟清了清沙啞的喉嚨,慢慢放鬆對周晚晚的桎梏。
他知道自己剛剛失控了,可是看似柔弱嬌氣的小丫頭卻不抱怨,不喊疼。把他全部的負面情緒都承擔了下來。
連周陽都說他把她給慣壞了,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她包容他的地方並不比他照顧她少。他們之間的付出和接受絕不是外人看來的那樣不平衡,這些別人永遠都不會懂。
“沈哥哥。秋雅不可能去偷東西,他們冤枉她。”周晚晚抓住沈國棟的衣襟跟他強調。
沈國棟檢查周晚晚胳膊的手一頓,慢慢擡起頭看她的眼睛,“他們冤枉宋秋雅偷東西,她受不住委屈就跳樓了?”
周晚晚氣憤地點頭,“秋雅不會偷東西!”
沈國棟望着周晚晚的目光復雜無比,最後慢慢平靜下來,帶上了莫名慶幸的神色,“宋秋雅是我們家囡囡的好朋友,當然不會偷東西!沈哥哥一定幫你給她報仇!”
周晚晚把臉靠在沈國棟的肩膀上,輕輕點頭。
這種時候,她不能讓沈國棟再自責了。他已經快要被他自己逼瘋了,如果他知道自己經歷的一切,以後的一生可能都不會釋懷。
那就讓他以爲她單純懵懂得不知道世間險惡,欲-望-骯髒吧。她無知無畏,傻乎乎地躲過一劫,身心都沒受到任何傷害,這比什麼都能安慰沈國棟。
她自己能調節好自己的情緒,不需要別人爲她擔心,既然不能跟親人坦誠自己所有的想法,那就全部遮掩過去,大家都不要提起好了。
都是欺騙,索性就選擇一種讓大家都安心省力的方式吧。
“你是今天早上上班知道我打電話找你的嗎?”周晚晚生氣地打了沈國棟一下,“你昨天怎麼不在!秋雅出事的時候我都嚇死了!”
沈國棟在周晚晚的額頭和頭髮上反覆親吻,帶着慶幸和自責,已經沒有了剛纔幾乎要把自己逼瘋的沉重,“沈哥哥以後一直都會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你了。沈哥哥錯了,囡囡打我出氣吧!”
周晚晚卻不肯再打了,輕輕去揉自己剛纔打的地方,“打得疼不疼?我手都疼了。”
沈國棟看着自己懷裡小丫頭又嬌氣又委屈的樣子,忽然有了感謝滿天神佛的衝動。
她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朋友死亡背後的骯髒,不知道她經歷過的兇險,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齷齪的人和事。
她沒有受到這些東西的驚嚇和傷害,還是單純美好地活在她乾淨安全的世界裡,他願意爲了這些去一輩子感謝神明。
“今天早上上班,辦公室的人才跟我說你打電話找我,我就給你們宿舍打了回去,聽說了,聽說了宋秋雅的事,知道你肯定又生氣又害怕,就去爺爺那開車準備過來找你,爺爺也擔心你,就派小張叔叔陪我來了。”
沈國棟挑挑揀揀說起了事情的經過,周晚晚慢慢拼湊出了他們這幾撥人陸續過來的順序。
應該是沈國棟給她的宿舍打電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怕他們開車過來來不及,沈爺爺又不放心陵安當地的駐軍,就臨時調遣了一隻恰好經過陵安附近的親信部隊來禮堂救她。
墩子的戰友也應該是沈國棟或者沈爺爺爲了增加一層保險。找到墩子,他從在附近執行任務的人中緊急調派來的。
所以軍隊和特務營的兩位軍官纔會先一步到達禮堂。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沈國棟和小張叔叔才趕到。
“我要給沈爺爺打電話,告訴她我沒事了,讓他不要擔心。”周晚晚推推沈國棟,“我熱,要喝水。”
沈國棟一隻手抱着懷裡乖乖貼着他的小丫頭。一隻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心情慢慢放鬆下來,“小張叔叔肯定早告訴他了,你就不用操心了。餓不餓?早飯是不是沒吃?一會兒我們就走。先帶你去吃點東西,然後回家。”
周晚晚指了指禮堂的方向。
沈國棟親親她的鼻子,又在她臉上蹭了蹭,“放心。我先送你回家,再過來收拾他們。”
小張叔叔安排好前面禮堂的事。回到辦公區,在走廊一頭負責守衛的一個親信對裡面周晚晚和沈國棟待的房間悄悄使了個眼色,沒說話。
“跟我說說情況!”小張叔叔在走廊一頭站住,這裡戒備森嚴。他也不用專門找辦公室,就在這裡跟身後的一衆下屬開始談工作。
他是這裡的最高長官,誰也不敢對他的決定有異議。大家站在走廊裡,如同站在作戰室裡一樣嚴肅地一個一個彙報情況。
另一個軍隊文職人員帶着郝老師走過來。在小張叔叔的默許下站在旁邊旁聽。
“趙守城,你們團已經退出演習,暫時駐紮陵安城,營房和補給待會兒會有專人跟你聯繫。”小張叔叔聽完,先對趙團長下達命令。
趙團長他們是在參加演戲機動轉移的途中,剛走到陵安城外接到特殊命令緊急過來的。
“參謀長,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維護地方治安。”小張叔叔嚴肅地說道。
接下來他們在陵安要做的事肯定會觸動造反派司令部和地方各個勢力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這麼複雜的環境,陵安駐軍是否已經被牽扯進去誰都不敢保證,爲了以防萬一,必須有軍隊在這坐鎮。
“小馬,記錄。”小張叔叔簡潔地命令。
一個戴眼鏡的軍隊文職人員嚴肅地立正,敬禮,拿出隨身的紙筆迅速開始記錄。
“從外市調公安偵查人員,組成專案組,重點調查陵安師專女學生和家長跳樓事件。”
“請省委派工作組進駐陵安專區政府,對陵安全體政府人員進行徹查。”
“陵安全市軍隊、警察、預備役人員實行集中管制,沒有上級命令嚴禁與外界的一切聯繫。”
……
小張叔叔簡潔有力地一條一條指示下去,他每說一條,郝老師的眼睛就瞪大一分,他說完,這個一輩子只對藝術癡迷,在仕途上一點心思都不肯花的老藝術家緊緊握住小張叔叔的手,淚涕橫流,幾乎要跪下來,“我們陵安人終於盼到這一天了!”
小張叔叔也緊緊握住郝老師的手,他懂郝老師的激動,他也真的瞭解陵安人在遭受着造反派司令部那些人怎樣的蹂躪。
這些年,幾乎所有的城市都有陵安的影子,或輕或重,沒有一個地方能倖免。
可是他無能爲力。作爲一個以保衛人民爲己任的軍人,他被這種無能爲力和愧疚折磨了快十年,這一次要不是涉及到周晚晚,沈爺爺震怒,他們還是不會來管陵安的事。
要管,他們也只有能力管陵安這一個地方,全省、全國有太多個陵安他們管不了了。
不是他們不想管,而是真的無能爲力。
小張叔叔不敢接受郝老師的感謝,那讓他內心的負罪感更重,只能示意一個隨從人員過來,讓他帶郝老師去休息。
“我的學生還在裡面呢!我得帶她走!”郝老師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忽然出來的一羣軍人跟周晚晚到底什麼關係,他只知道來救他們的解放軍放心地讓周晚晚跟那個小夥子在一起,而周晚晚也沒反對。
可是讓他離開周晚晚,讓她一個小姑娘跟這些大男人待在一起,郝老師還是不放心。他已經被嚇成驚弓之鳥了,現在對誰都不放心。
“屋裡的是囡囡,是周晚晚的哥哥,我是她的叔叔,親叔叔。”小張叔叔真誠地對郝老師表示自己的謝意,立正,向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謝謝您!我代表我們全家謝謝您對這孩子的捨命維護!”
小張叔叔身後的所有隨行人員和走廊裡的士兵也跟着他向郝老師敬禮,趙營長,孟青,李安國也莊嚴地向他敬了一個軍禮。
這位老師不畏強權,不懼生死,爲一個學生做到這種程度,他的勇氣和高義值得他們所有軍人的致敬。
他清瘦單薄的身體裡流的是真正的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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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姣一直以爲跟大家形成默契,六點不更新就在十二點,沒想到是自己自以爲是,讓大家久等了……
姣姣跟大家道歉。以後一定會提前通知。
第三五八 善後(二)
“小張叔叔,如果可以,我想回學校收拾一下東西。”小張叔叔派人送周晚晚和沈國棟回幹休所的時候,她考慮了一下,還是提出了這個要求。
她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乖乖聽小張叔叔安排,不要給他添任何麻煩纔好。
可是她實在是想回去跟莫琪琪他們告個別,她走的時候,她們三個哭得那麼傷心,她回去露一面,她們才能真正放心。
當然,在電話裡說,或者讓郝老師帶話都可以,但是她的朋友們對她那麼真誠關切,爲了她不顧自己的安危,在人人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站在她的身邊,這份情誼,值得她鄭重對待。
她要回去見她們一面。患難見真情,她們三個這幾天給予她的陪伴和幫助,她會銘記一生。
小張叔叔當然知道周晚晚不止是要回學校收拾東西,他笑着對沈國棟揮手,“保衛任務就交給你了,囡囡去哪兒你就跟到哪兒,讓警衛排的人跟緊了,天黑之前回家就行,首長等着你們回去吃飯。”
周晚晚俏皮地給小張叔叔敬了個軍禮,“是!參謀長同志!”
然後小辮子一甩,也學着小張叔叔對沈國棟一揮手,“小沈,跟上,別掉隊!”
小張叔叔和沈國棟相視而笑,心裡都是驀然一鬆。
來之前,他們怕的是來不及救下週晚晚,來了之後,他們一直擔心的就是周晚晚因爲這件事留下心理陰影。
她是被家人保護得密不透風的孩子,生活中從來都是鮮花綠草歡歌笑語,忽然面對這樣的殘酷血腥,骯髒人性。她根本就承受不住。
萬幸萬幸,蒼天保佑,竟然讓她這樣懵懵懂懂地躲過一劫。
小張叔叔幾乎要放棄自己堅持了幾十年的唯物主義,在心裡多念幾聲阿彌陀佛了。
陵安師專里人心惶惶,整個校園都沉浸在一片恐慌和莫名的興奮之中,辦公樓裡那間鮮血淋漓的辦公室和門口的血字被大家口口相傳,演變成了無數個版本。
八號樓裡。宋秋雅一夜之間從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變成彷彿沉睡的花季少女。除了身體冰冷,幾乎跟活着的時候別無二致,甚至更加鮮活美麗。
據說昨天推屍的保安和一個八號樓的門衛已經嚇暈過去了。
報應。天譴,冤魂,所有的話題都圍着這幾個詞展開。
劉衛東和邱大峰等人被控制的事還沒有公開,但幾乎是所有人都在心裡肯定。這些人不會有好下場了!他們做的惡事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暴雨過後的天空一片湛藍,空氣中都是清新的花草香氣。連六舍旁邊無人打理一直瘋長的那片白楊林都在清澈的陽光下可愛起來。
所有人的心情都莫名舒暢,只有莫琪琪橫眉冷對沈國棟。
“你怎麼纔來!平時跑得那麼勤快,怎麼一出事兒就找不着你!?”
向秀清和劉芳抱着周晚晚又哭又笑,莫琪琪抹了一下眼睛。越看沈國棟越不順眼。
沈國棟在莫琪琪眼中除了摳門兒,長得不好看,不會說話之外又加了一個缺點。關鍵時刻指望不上!
“琪琪,算了。晚晚沒事兒比什麼都強。”劉芳膽子小,每次看見沈國棟都有點怕,趕緊過來拉莫琪琪。
沈國棟被這幾個小姑娘給逗笑了,這個小耗子似的小姑娘看着是息事寧人,其實也是對他非常不滿意呢。
“晚晚,你還是先回家待一段時間吧,我上午去系裡給你問了,系裡答應下學期讓你補考,不影響你成績和升級。”向秀清考慮得最實際,“等這事兒過了你再回來,在家多待一段時間也沒事兒。”
周晚晚握了一下向秀清瘦瘦的手,笑着點頭。
“郝老師呢?!晚晚,你看見郝老師了嗎?”莫琪琪忽然想起這茬,“郝老師今天早上剛從省裡回來,聽了你的事急匆匆就走了,他去找你了嗎?”
沈國棟退開幾十米,給這幾個嘰嘰喳喳沒玩沒了的小姑娘留下說悄悄話的空間,招手讓一直在周圍警戒的警衛排長過來。
等周晚晚跟莫琪琪幾個終於說完話,沈國棟把他們送到宿舍門口,遞過去滿滿兩大袋子的零食。
曲線救國沈國棟當然懂,這幾個小姑娘要是每天都在小丫頭面前說他的壞話,即使影響不了什麼,他也不能放任。
他的起點本來就夠低了,可不能再出任何紕漏。
劉芳非常不好意思,紅着臉往向秀清身後躲,爲自己剛剛的不禮貌羞愧。
向秀清剛要推辭,莫琪琪卻不客氣地接了過來,語氣很衝地跟沈國棟道謝,然後轉身就進去了。
向秀清張口想爲她解釋幾句,莫琪琪又在大門裡叫周晚晚,“晚晚!進來!吃點東西再走!你早飯都沒吃呢!”
沈國棟對周晚晚揮揮手,示意她跟着進去吧。
莫琪琪這小姑娘是擺明了吃了他的東西也不領情,不過只要她對周晚晚真心相待,沈國棟還是覺得她直爽得一點都不煩人。
周晚晚進門先去跟宿管老師說了幾句話,讓她放心,她待會兒就回家了,才進宿舍。
沈國棟在外面等着,還有一個警衛排長帶着兩個人在周圍警戒,校門外還有一個警衛排待命,周晚晚回去坐了幾分鐘就趕緊出來了。
他們剛要離開,門前的路上風一樣疾馳過來一輛自行車,警衛排長和他帶的戰士馬上進入戒備狀態,站到幾個關鍵位置,緊緊盯着那個騎車人。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那人就騎到了六舍門前,自行車哐噹一聲被他甩開,徑直向沈國棟和周晚晚衝了過來。
周晚晚這纔看清楚,這個灰頭土臉的騎車人竟然是郭克儉。
郭克儉穿着骯髒的工作服。衣服上一塊塊髒污黑灰又沾上大塊大塊的泥水痕跡,頭髮蓬亂,甚至臉上還有幾塊半乾的泥印子。
這跟他平時乾淨整潔斯斯文文的樣子大相徑庭,要不是對他太過熟悉,周晚晚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人竟然是郭克儉。
警衛排長在郭克儉剛走出兩步就攔住了他,郭克儉狠狠地盯着沈國棟,幾乎是要把他吃了一樣的憤怒。擡手就要推開警衛排長。
警衛排長腳下一掃。胳膊一推一帶,郭克儉就被他按在了地上。
“沈國棟!你他媽的就跟我的能耐!你知不知道你愚蠢的嫉妒差一點就害了囡囡!”郭克儉被按在地上一動不能動,對沈國棟破口大罵。激動瘋狂的樣子跟他平時判若兩人。
“你他媽的不是有能耐嗎!?全陵安都知道劉衛東看上師專兩朵花了!你他媽的竟然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把我弄走!我走了你倒是把她護好了啊!你這個懦夫!混蛋!”
郭克儉口不擇言,不住地掙扎痛罵,極度的憤怒不甘讓他的臉上一片血紅,眼睛佈滿血絲。眼鏡被甩到了一邊,非常狼狽。
沈國棟示意周晚晚站在原地不要動。上前幾步,對按着郭克儉的警衛排長點頭,“放開他。”
郭克儉一從地上站起來馬上就不顧一切地向沈國棟撲去,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勢。
沈國棟側身躲過他的拳頭。還能冷清地衝警衛排長做手勢,示意他不要上前。
郭克儉瘋了一樣一連打了沈國棟好幾拳,拳拳撲空。最後一拳被沈國棟緊緊抓住,“行了!好好說話!就你這點兒能耐還敢跟我比劃!你腦子埋礦井裡了?!”
沈國棟竟然一點都沒動氣。聲音雖然冷漠,情緒卻非常平靜。
郭克儉狠狠收回拳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周晚晚,又看看沈國棟和他身邊緊張戒備的幾個軍人,眼裡風雲變幻,迅速閃過很多情緒,最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郭哥哥!”周晚晚趕緊叫住他。
郭克儉疾走的身形驀然頓住,卻不肯回頭。
“郭哥哥,謝謝你回來看我。”周晚晚慢慢向前走了幾步,語氣裡是對郭克儉從沒有過的真誠和親切,“郭哥哥,我一會兒就回家了,你放心吧。”
郭克儉還是不肯回頭,只背對着周晚晚點點頭,快步走了。
沈國棟摸了摸周晚晚的頭,什麼都沒說,只對郭克儉越走越快的背影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把自行車給他送去。”沈國棟示意警衛排長,“問問他怎麼回事。”
“等等。”周晚晚過去撿起郭克儉的眼鏡,用手絹仔細擦乾淨,遞給警衛排長。
警衛排長看沈國棟點點頭,才接過眼鏡推上自行車追了過去。
他在幾百米外跟郭克儉說了幾句話,郭克儉接過自行車和眼鏡,簡單跟警衛排長說了兩分鐘話,一直沒有回頭,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郭克儉認識造反派司令部裡的幾個小嘍囉,前天那些人就知道劉衛東看上了陵安師專的……”警衛排長看了一眼一臉平靜地站在旁邊的周晚晚,有點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囡囡,這麼熱你穿個花裙子幹嘛?去換條白的。”沈國棟扯了扯周晚晚的小辮子,“別穿球鞋了,換涼鞋。”
周晚晚乖乖回宿舍換衣服,“我不換鞋,我喜歡這雙。”
“行,不換鞋,去把裙子換了。”沈國棟耐心地把周晚晚哄走,走到偏僻的角落,示意警衛排長繼續說。
“他的人前天就知道劉衛東看上陵安師專的兩朵花,特別滿意,滿意,”警衛排長髮現這話真是太難傳了,最後一咬牙說了出來,“特別滿意一朵花骨朵,說要弄回去好好玩兒,準備……”
警衛排長被沈國棟忽然一變的臉色嚇得馬上住口,一下明白過來,郭克儉這是故意的!就是讓他把這些話傳給沈國棟聽,讓沈國棟狠狠地揪心。
“他下礦井體驗生活了,”警衛排長詢問地看着沈國棟,郭克儉說這也是沈國棟搞的鬼,看沈國棟點頭,才接着往下說,“那幾個小嘍囉一時聯繫不上他,昨天晚上才找到他,他連夜就趕了回來。”
警衛排長這回學乖了,只簡單說經過,再也不肯複述郭克儉的原話了。他的原話太刺激人,他這個外人聽着都難受。
沈國棟聽完,沉思了好半天,最後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一句話都沒說,向換好衣服出來的周晚晚大步走去。
“走吧,爺爺等我們回家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