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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一大早,在王超和婷婷依依不捨得目光中,王曼坐在自行車橫樑上,往縣城趕去,同行的還有四大罈子辣椒醬。

元寶雖然消失,但臨走之前卻給她留下了炒辣椒醬的最佳配方。辣椒之所以辣,就是因爲裡面含有辣椒鹼。烹飪過程中,辣椒鹼流失的少,自然辣味就保留下來。

趁着白天她又跟趙秀芳商量了下,將其中新法子說出來,果然新出來的辣椒醬很入味,不僅辣還很香。

趙秀芳對此嘖嘖稱奇,王曼也鬆一口氣。元寶只半天沒在,少了它吐槽,她總覺得日子有一塊空了。所以她想多攢些經驗,儘快讓元寶回來。

坐在車子橫樑上,王繼全手指向另一邊:“曼曼看到沒,就是那片地。”

王曼朝遠處看去,千米之外就是逐漸凸起的山丘,山丘綿延向遠方,看不到的遠方是另一座城市。

“真好看,這邊沒有城裡那股難聞的味道。”

王繼全爽朗一笑:“要說住人,還是咱們村裡舒坦。地方大院子也大,就是想踢球也能玩開。城裡那麼多人聚在一塊,又加上工廠,味兒真不好聞。”

王曼點頭,心中卻不認同這個。用不了幾年,城裡的工廠就會集體往鄉下搬遷,整個城市會如動外科大手術般,開膛豁肚將下水道等一切骯贓之物深埋在地下,地表只留一光鮮外表。城市化是大勢所趨,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阻擋。

“不過城裡人比咱們這富,城裡的老師上課也比泉水村老師教得好。”

“是啊,我就盼着超超跟婷婷好好學習,將來你們仨一塊考上大學,做那人上人。”

聽着二叔話中十足的誠懇,王曼脣角也向上揚。雖然前世在大學裡認識了趙大偉和李晶晶,開啓了她坑爹的青春,但重來一次,她依舊毫不後悔上大學。

“到城裡了,這個點送貨的車多,二叔你慢點騎。”

因爲要送王曼,所以兩人五點半就從泉水村出發,到縣城時纔不過六點。自行車在大院中穿行,最終停在虞家門前,就見到東屋已經亮起了燈。

“噓,爸,我回來了。”

二叔和父親忙碌着,王曼則是進了屋,暖瓶裡有熱水,她好生洗把臉,又藉着溫水洗了洗胳膊腿,套上一旁寬大的運動服。

這套還是元寶推薦的,左胸口上繡着個小元寶標誌。王曼一時五味雜陳,那傢伙怎麼說走就走,走之前也不露個面。在這點上,杜奇做得比它可好多了。

推開門走出去,她熟練地裝着油條,六點四十五,虞楠扎着馬尾,準時從正房中走出來。見到她,她點點頭:“回來了?”

“恩。”

“昨天跑步沒?”

因爲元寶離別而生出的那點小傷感悉數煙消雲散,王曼低頭,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忘了,不過我跳了好久的皮筋,這應該也算體育運動。”

虞楠皺眉,招呼着她:“走吧。”

“那二叔我出去跑步,等我回來再送你。”

王繼全朝兩人揮揮手:“走吧,你爸這邊有我幫着。”

兩人並排着跑出去,雖然才六點半,但小區裡已經有不少老人起來晨練。後世流行的廣場舞如今還未見端倪,多數人都在坐在花壇邊,聽着廣播遛彎。

王曼小碎步跑着,邊爺爺奶奶叫着。雖然搬過來不到倆月,但她已經與小區這些人很熟,大多數老人都很友善。當然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不乏有老人嫌棄她農村出身,愛搭不理。

對這種人她也不生氣,當然她也不會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一次兩次不打理,在見到她也全當看到空氣。這不她就跑過最大門口的花壇,那裡孤零零站着個燙髮的老太太。老太太薄脣,身形瘦削,模樣跟她性子一樣刻薄。

目不斜視地朝大門口跑去,往常都是相安無事,這次老太太卻叫住了她。

“你是賣煎餅果子的閨女是吧?”

王曼點頭,被攔住去路,她想走就不行:“是我,我叫王曼。”

“是不是用特招生名額,進了咱們實驗中學?”

這是查戶口的麼?聽出話音中的來者不善,王曼全身戒備起來:“我在實驗中學上初一。”

“那就沒錯了,這小區裡都知道,我不是那多話的人。但我這人有事說事,咱們各過各的日子,不能因爲誰家窮就逼着我們出錢。”

王曼一頭霧水:“我爸跟你借錢了?”

“你爸是誰,幹嘛要朝我借錢。我是說捐款那事,你們沒錢上學是很可憐,但總不能強制每個孩子交二十塊錢。”

總算弄明白一樁事,但她心中的迷霧卻更濃。

“奶奶,您家中孫子也在實驗中學上學?”

“那當然,昨天下午剛跟我要二十塊錢,說是要資助鄉下孩子。那不是一毛兩毛,可是二十,你們胃口也太大了,不擔心撐着。”

王曼自動忽略她那難聽的話,試探的問道:“奶奶,您孫子叫什麼,不知道我認識不認識?”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想給老師打小報告。嗨,這孩子怎麼能這樣?”

這都是哪門子彎曲的腦回路,王曼表示無法理解。環顧四周,帶着收音機遛彎的老大爺都自動調低了音量,邊上幾個舞扇子的老奶奶更是停下來,頻頻往這邊看。

人在街上走,禍從天上來,這都是哪跟哪兒。好好地事,總會橫生枝節。不過如今被她碰到,就不能讓這事不明不白。

“奶奶,我不是那意思。我們學校週五剛開了班會,趁着教師節,大家把穿小了的衣裳、不用的作業本捐出來。捐多捐少、捐不捐全憑自願。”

薄脣老太太皺眉,鼻翼的法令紋更深:“大家都捐,那要是唯獨一個人不捐,面子上豈不是很難看。說是自願,實際上還指不定怎麼樣。”

事實證明,跟更年期和老年婦女完全不能講理,因爲他們永遠活在自己的邏輯裡。

所以這會王曼只能人艱繼續拆:“可奶奶,學校說只是捐東西,沒說要捐錢。還有一點我得說明白,我爸能養活我,我們感謝所有好心捐東西的人,但這些幫助還是留給別人吧。”

“不捐錢?”

帶着小孫子遛彎的王奶奶走過來:“尹奶奶,我兒媳婦教育局的,這事我清楚。不說別的,就是捐錢也不能捐2o,畢竟大家辛苦上班一個月才賺幾個錢。”

因爲愛乾淨人也熱情,王奶奶在大院裡很有人氣。她一說話,立刻有不少人跟着開口。

“我家孫子這星期還收拾了不少舊衣裳,我給他洗了曬好,乾乾淨淨地送給人家。”

“我孫女要了一塊錢,說是買一把新鉛筆送過去,這也不是直接給錢。”

事實真相拼湊出來,拉住王曼的老太太臉上有些掛不住。

“奶奶,你孫子叫什麼?也許他真想捐款,等到學校我幫您問一下。王奶奶,你知道麼?”

“她孫子叫鵬鵬,跟你同級,姓尹。”

縣裡姓尹的人可不多,讓王曼印象很深的那個搗亂的高個男生,好像是這名字。但以他那天吊兒郎當的態度,他可能專門要二十塊錢去捐款?

這種小概率事件,她一般是不相信。收回自己的手,那裡被老太太抓住一個紅印子。自從用了美白補水面膜後,她的膚色雖然短時間內沒有改善,但皮膚卻是越來越嫩。

想到老太太的一再刻薄,王曼覺得,她雖然該尊敬老人,但也該有個度,不能什麼都忍什麼都讓。

吹吹手腕她開口:“尹鵬是吧?他跟我同班同學,不過他好像不太同意捐物這事,等上課我問問他。不耽誤你們晨練,我們先走了。”

撂下這話,她朝四周擺擺手,笑着跑出大院。原地的人潮散去,雖然當面大家沒說啥,但背過去卻有些竊竊私語。大院中老人們三兩成羣,獨留尹奶奶孤零零的晨練。沒一會她實在忍不住,終於收拾着起身回家。

而這邊王曼跟虞楠出了大院,剛跑到拐角,虞楠突然拉着她往另一邊的小衚衕裡拐去。

“楠姐,咱們這是去哪兒?”

“衚衕裡藏着好幾家遊戲廳,跟我一塊去看看。”

並排着跑動,三拐兩拐走到一條較窄的街上。還不到七點,街上大多數店沒開門,而有兩家店燈火卻是燈火通明。

兩家緊挨着,木門上簡陋的霓虹燈昭示着此間的身份:左邊遊戲廳,右邊檯球廳。

雖然天還沒完全亮,但透過燈光已然可以看到這裡麪人頭攢動,多數是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他們或坐在遊戲機前大喊大叫,或蹲在臺球桌前點一支菸故意耍帥。

王曼走上前,推推門發現裡面反鎖着。蹙眉,虞楠拉起她進了邊上一角門,穿過院子果然後門大開,裡面停着好幾輛自行車。邊上門敞開,有個半大孩子正在裡邊睡覺,鼾聲震天。

默默搖頭,王曼覺得她真搞不懂男生這種生物。明明有寬敞明亮的家,柔軟舒服的大牀,大半夜的跑出來睡遊戲廳的硬地板,果然是天生賤骨頭麼?

走進遊戲廳,打眼一掃,中間最大最新的遊戲機前面,那個雙手如飛,赤紅着眼摁着按鍵的半大孩子正是尹鵬。不同於在學校的萎靡不振,此刻他如嗑-藥般興奮。

“尹鵬。”

走上前王曼摁住他的肩膀,被嚇了一跳,尹鵬下意識的摁錯一個鍵,魂斗羅華麗麗的死亡。

“哎,真倒黴!”

雙手往按鈕上砸去,扭頭看向王曼,他剛忍不住暴躁想推搡開,後面虞楠一個擒拿手,困得他不能動彈。

“王曼,還有這是誰?你們倆吃飽撐得沒事,來這當正義使者。”

叛逆期少年都這調麼?王曼覺得,她不是尹鵬母親,沒必要對他多番隱忍:“當然,你拿捐款名頭騙你奶奶錢。她給了你,回頭拉着找我麻煩,說我坑你錢。現在你覺得,這事跟我有沒有關係?”

“她怎麼會找你?”

王曼翻個白眼:“大院裡就我一個人從農村來的唄,這點你們祖孫倆還真像。你自己去解釋,還是我告訴老師然後叫家長。”

這兩點都是尹鵬無法承受的:“憑什麼?你真當我怕你們?”

斜着眼他滿臉桀驁,這一鬧邊上有人也跟着起鬨,其中正包含吳宇。自從砸了煎餅果子攤後,家裡對他看得嚴實,這星期天他就沒能出來。趁着星期一上學,他早點出來想趁機打兩把。剛兌換完遊戲幣,就遇到這事。

“喲,稽查大隊來了?”

“宇哥,幫幫忙,這倆妞邪門的很。”

“好說。”

倆跟班不在,吳宇只得親自出手。因爲要應付他,虞楠得騰出手,這下尹鵬就失去了控制。見他要溜,王曼一步上前拉住。

名師出高徒,王曼這拳腳功夫可是模仿杜奇,經虞楠親自指導。對付專業的不夠看,但面對尹鵬那就是個中高手。

雖然她力量不夠,但單憑招式巧也能纏住,到最後尹鵬急了,乾脆站在原地不動:“大姐,你又不是我媽,管這麼多做什麼?奶奶那邊,我自己去給她解釋總行吧?”

“你要想解釋剛纔就說了,這會壓根是想推脫。”

“真不騙你,時間緊迫,你先讓我再打一盤。”

王曼疑惑:“這東西有什麼好,你就這麼入迷?”

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尹鵬也打開了話匣子:“超級瑪麗你知道吧?每次新出我都能通關,這魂斗羅是新遊戲,可難通關了。要是我第一個通過,比他們都早,那多痛快。這麼說吧,就跟你這次考過趙大偉一樣,是不是特痛快?”

“考第一又有什麼?反正我一直都是。”

對古今中外所有學渣來說,此言有暴雨梨花針之效。萬針齊發,無差別攻擊,驚動了遊戲廳內所有小夥伴,連一牆之隔的檯球廳都有所波及。

偏偏王曼小升初成績宣傳太廣,那連語文都滿分的剽悍程度,讓這句欠扁的話在她嘴裡說出來特有信服力。

“不過是個書呆子,打遊戲你比得上哥幾個?”

“要不我試試?”

從口袋中掏出一毛錢,她取了一枚遊戲幣投進去。魂斗羅熟悉的界面出來,前世趙大偉最愛玩這遊戲,當時他們剛戀愛,她也悄悄練過。

不過雙人對抗一次後,她就再也沒玩過。

機槍咔咔咔地響着,一個又一個關卡毫無阻攔的通過。終於到最後boss,平靜地摁着上下左右鍵,在她還剩最後一條命時,“success”的字樣鑽出來。

“這……才十分鐘。”

尹鵬徹底說不出話來,望着勝利的煙花,王曼笑得苦澀。雖然好多人都說女生玩不好遊戲,但那不是因爲女生沒天賦,而是因爲多數人沒有男生那通宵達旦打遊戲的勁頭。其實認真起來,男女生都能成爲神級玩家。前世只玩一次,不是因爲她是豬隊友。而是因爲即便她放水,趙大偉也依舊打不過她,而他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你以前玩過遊戲機?”

“對啊,比宇哥都牛b,太邪門了。”

通關不僅驚動了遊戲廳的人,剛纔打boss時隔壁檯球廳的也都過來看,甚至連遊戲廳老闆都過來了。幾十雙眼睛盯着,全員屏住呼吸,就爲了等她的答案。

“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特意練?”

一鼓作氣通關有額外的遊戲幣獎勵,王曼數着吐出來的幣,遞給尹鵬:“還上你奶奶錢,她那麼大年紀,攢點錢不容易。”

“你……,這個我不要,你跟我說下怎麼過關?”

“想知道?”

周圍所有人小雞啄米般的點頭,對這些頑皮的少年來說,一個學霸並不能讓他們信服。但一個遊戲都玩這麼牛b的學霸,那絕對是這個(豎大拇指)。

“遊戲這種東西呢?設計出來就是讓人玩得。是你們玩遊戲,不是遊戲玩你們。算着金幣,換一把輸出強的槍,很容易就過關。”

此刻一屋子人比聽老師講課還認真,全都將這話記在心底。

尹鵬離得最近,剛想再投遊戲幣,王曼拉住他:“這都幾點了?”

“我就試一下。”

王曼搖頭,剛纔或許她還沒這意思,不過現在看着面前烏泱泱的人頭,她卻想聖母一把。

“知道你們爲什麼玩不過我麼?”

不等衆人搖頭,她直接連擊:“因爲你們平時沒好好學習!你們肯定也想過換槍,可錢都被買了血瓶是吧?爲什麼你們算不過來,我能算過來,因爲這是最簡答的數學題。”

“你也就瞎貓碰死耗子。”

說話的是遊戲廳老闆,雖然一開始他有些震驚,但畢竟這是他的買賣,過這會他也反應過來。

“老闆,雖然我小但也知道做人得有良心。我們這麼大正是讀書的時候,城裡人又不能跟村裡人一樣,上不了大學還能種地。被遊戲托住早早輟學,痛快玩兩年後,他們只能去工地上搬磚。”

“你在胡說什麼?”

虞楠站在王曼身邊,氣場全開:“老闆,娛樂場所不允許未成年進吧?”

怪就怪虞楠身手實在太好,剛纔遊戲廳老闆全程圍觀。做買賣的腦子都不會太笨,他很確定這馬尾辮女孩不是普通人。

小祖宗,惹不起。

剛想說句軟話,遊戲廳大門被敲得砰砰響,外面正站着一隊警察。有人打開門,一大堆警察蜂擁而入。

“檢查。”

人贓並獲,這還有什麼好檢查的。

王曼剛想大呼倒黴,前後兩世第一次派出所可能就這麼進了,邊上小警察突然低頭:“是曼曼麼?”

擡頭那張熟悉年輕的臉倒映在她的眼珠裡,頓時記憶回籠。

“小舅舅。”

年輕警官正是蘇明菊,今年大學畢業剛分配工作。本來他是文職,可今早缺人手,他也被臨時抓壯丁充數。

“還真是你,曼曼你怎麼也學會打遊戲了?”

王曼咬脣,看着所有人期冀的目光,她只能委婉的說:“我晨練路過,看到熟人就進來。剛纔我正跟他們商量着,上學的時間不來玩,下課玩會就回家。老闆都答應了,他說學生要以學習爲重。你看,這裡所有遊戲機都空着。”

便說她便看向遊戲廳老闆,那老闆見警察腿早就軟了,這會明知道前邊是個坑,他也得往下跳:“是啊,還是學習最重要,我這不正趕他們去學校。”

蘇明菊多聰明,哪能看不出外甥女的小心思。心裡不由嘆息,這麼機靈的孩子,大姐怎麼就捨得。

“隊長,看來這邊沒事。”

這麼多孩子都在,再說也不是啥大事,頂多就是治安問題,警察多數是以批評教育爲主。

“往後都少玩點,你們爸媽天天上班賺錢給你們交學費,供你們吃穿還給零錢,可不是爲了讓你們打遊戲。”

尹鵬本以爲今天在劫難逃,沒想到王曼這麼夠義氣,一句話就解決了他的危機。難道書讀多了人就是聰明?從這刻起,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

不僅是他,遊戲廳中多數孩子都對王曼心懷感激。這姐們不比咱哥們差,講義氣!夠意思!

待到警察退去,不少人都湊上來感激涕零。王曼也沒對這幫人避如蛇蠍,如果有可能,她願意一直與人爲善。

“還有十五分鐘就上課,你們,還打算玩?”

女王範兒初顯,新收的一幫小弟立刻背起書包做鳥獸散。而解決了這幫熊孩子,隨後的捐贈之事出奇順利。即便有個別刺頭,也都被吳宇他們帶頭粗暴鎮壓。

孩子們有孩子們的規矩,這一早的事沒人再提。眼見着募捐結束,村裡那塊地也該開工。王曼瞅着堆在房內的一百袋金坷垃犯了愁,她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