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

隨着路程越行駛越靠近災區,路,越來越難走。

每一天,都必須探清楚前方的道路,能不能通行。

而一路上,周海揚買回來的各種地方報紙上的報道也越來越觸目驚心。

大家臉上的神情也漸漸變得凝重了。

終於,車隊到達災區。

道路已經無法通行。

車隊停留的地方,是一座山。

從高處往下面看去,遍地都是水,並且,濁浪滾滾,漫無邊際。

看不到房子,偶爾你可以看到水中有一些露出水面的樹葉,其實,那本來是高高的樹的最頂端。

電線杆,你同樣只能看到頂端露出水面。

有船,大的船,就好像青蛙一樣,半浮半沉地飄蕩在漫無邊際的水面上。小的船,像是一隻只小小的螞蟻,四處漂流,就好像在汪洋大海中的一粟。

這就是“陸沉”麼?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

依然還在下雨。

他們這個車隊一出現在這個地方,當即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特別是車隊後邊,那十幾輛一看就是運載貨物的車輛。

等車上的人回過神來,竟然就看到了讓很多女同學流淚的場面。

車隊旁邊,圍上了很多的人,都是老人,婦女,小孩。

青壯年都沒有。大概全都去救災了吧。

這些人也不說話,就那麼直勾勾地看着貨車。

臉上的表情混合着麻木與飢餓。

而這,僅僅是一個最外圍的災區。

怎麼辦?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連愛芒身上,等着她的決定。

連愛芒讓自己靜下心來,她知道,後面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這裡,還有道路可以到達,而接下來的一些地方,肯定會連路都沒有,根本就無法進去。所以,物資肯定會更加缺乏。

連愛芒必須做出決斷。

然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周海揚說:“二哥哥,你馬上聯繫我哥,儘快籌集物資送過來,這些,我們帶走。”

“不留下來?”輔導員有些吃驚地插話。

連愛芒輕輕搖頭說:“不留下來。我們準備的東西,可以說是杯水車薪,應該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車上的人都沉默了。

剛剛聽到連愛芒的話,有一些女孩子眼中流露出譴責,現在,也全都消失了。

輔導員也默默點頭。

凌辰宇握緊連愛芒的手,給她力量。

既然沒有辦法給這些人留下什麼東西,連愛芒就決定,離開這裡,不要讓這些人在這裡空等。

車隊緩緩駛離,從這條路往後退,開往另一個災情更加嚴重的地方。

那些圍着的人也慢慢退開,沒有人追趕,也沒有人哭嚎。

車上的人,沒有一個回頭。

因爲大家,都不敢看向後邊。

沒有路,大家換乘了船。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很自覺地把不需要帶的東西儘可能地減掉。最開始,一些女孩子的包裡還帶着什麼抹臉的護膚品之類的東西,可是現在,全都留在車裡。包裡,已經換上了各種必須的藥物、食物、飲用水。

所有人都非常自覺地儘量減少用水。

然後,連續不斷的消息震驚了所有人。

七月某日,某江從某關口洪水溢出,鐵路連潰數口。

七月某日,某門潰決,大水勢如奔馬衝向市區,全市被淹。

而此時,江水仍在上漲。

七月某日,兩水交匯而來,從某地到某區一片汪洋,只有少數山頭孤露水面。

水面上,漂浮着各種禽畜浮屍,污穢垃圾。

白天像是火爐一樣的悶熱,夜裡,到處一片黑暗。

所有來參加救災的人早就動起來了。

大家商量出來各個小組進行各種救援活動。

在各個災民集中的地方,大家有的分發藥物,有的分發食物,有的利用各種東西教災民們淨化水質。

雖然有些人對連愛芒帶來的那些沒有任何標示的藥湯表示有些疑慮,但是,在連愛芒肯定的回答下,大家還是相信連愛芒。加上大家親眼看到這些藥湯的功效,更是堅定了信心。

只是,這些人,是學生。

很多都是溫室裡的花朵,哪裡看過如此可怕的場面?

而且,大家到底還是嬌弱了些,就算心理強大,也沒有辦法使得身體同樣強大。

很快,一些學生堅持不下去了。

生病的學生出現了。

雖然經過連愛芒的救護,這些生病的學生病情好轉,但是,現實情況擺在那裡,食物、營養、休息各方面的條件都不好,身體還是不可避免地變得虛弱。

連愛芒回到帳篷,看看除了凌辰宇,再沒有其他人,就先從空間裡取出空間水,加到大家的飲用水中去。

她又取出之前存放在空間中的一些食物,加入到儲存食物的塑料桶裡。

做完這一切,她才坐下來。

凌辰宇蹲下來,給連愛芒擦擦額頭上的汗,又拉住連愛芒的手,說:“芒芒,生病的同學要先送出去了。”

連愛芒緩緩點頭,說:“是,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主要還是心理受不住。”

凌辰宇也知道,其實食物中已經被芒芒加入空間水,大家的抵抗力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只是,這些溫室裡的花朵被眼前看到的情景給嚇壞了,這纔會引起身體出現狀況。

“我聯繫好船隻,明天把他們送走,好不好?”

“好。我等一下去告訴他們。”連愛芒眼神有些茫然。

面對大自然,連愛芒真的感覺到人類的渺小。

凌辰宇握緊連愛芒的手,認真地說:“芒芒,你看着我。”

連愛芒茫然地對上凌辰宇的視線。

“芒芒,盡力,就好。要知道,這何嘗不是大自然的懲罰?”

連愛芒嘆了一口氣,說:“希望人類能夠警醒,保護好環境,不要再受到大自然的懲罰了。”

“是啊,芒芒知道這一點就好。我們是人,不是神,只能儘量減少傷害,卻不能避免所有人的傷害。”凌辰宇慢慢開解連愛芒。

“凌辰宇,其實,我可以做到更多的!”連愛芒的聲音有些急切,“我可以拿出更多的東西的!”

凌辰宇心中一緊,這就是他最害怕的地方了。

“不,芒芒,我剛剛說的話你又忘記了!你要記住你是人!如果你把空間的東西大量地取出來,你還是人嗎?”凌辰宇盯住連愛芒的眼眸,不敢有絲毫放鬆。

他放慢了語速,鄭重地說:“不,那個時候,你會變成神。神,怎麼可能被允許留存在這個世界上?芒芒,你要考慮我們,考慮心中把你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的我們。想想我們,不要做傻事。”

連愛芒忽然抽出被凌辰宇握住的手,捂住自己的臉,不想讓凌辰宇看到她痛苦的臉。

凌辰宇站起來,把連愛芒摟進自己的懷裡。

這個善良,純潔的人兒,是自己所愛的人兒。

不能看着她陷入危險。

就算心中有愧,也不能容許她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周海揚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站一坐的情景。

“怎麼了?”周海揚站在旁邊,驚訝地問。

連愛芒的頭埋在凌辰宇腰間,悶悶地說:“沒事。”

凌辰宇也衝着周海揚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問。

連愛芒又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一會,才離開凌辰宇的懷抱,說:“二哥哥,我沒事。”

周海揚看着連愛芒微紅的眼眶,並沒有繼續問她,而是說起救災的事情:“小芒,剛剛有兩條小船回來,說昨天我們說的那個小山頭情況還好,他們就只留下一些食物和藥物,讓他們可以支撐到大船過去救援。你看是不是先把這個地方的羣衆轉移出來?”

說起救災情況,連愛芒又打起精神來了。她走到之前畫出來的地形圖,微微皺起眉頭說:“可是這邊的安置點已經人滿爲患了!”

凌辰宇問周海揚:“那個小山頭有多少受災羣衆?”

“四十多人。”

連愛芒沉吟了一下,說:“這樣吧,我的那些同學有些不適合繼續待下去,我看,乾脆問下所有人,想要離開的,全都這一次送出去,正好有地方安置那些受災羣衆。”

周海揚和凌辰宇都看着連愛芒。

“怎麼了?”連愛芒感到莫名其妙。

“小芒,你想要讓大家都回去?”周海揚問。

“如果想要回去的,都可以回去。”連愛芒肯定地說。

周海揚和凌辰宇對視一眼,都點點頭,不再說話。

連愛芒起身,走到旁邊的帳篷去。

連愛芒就站在那裡,認真地說:“這一次,大家辛苦了。我們畢竟是學生,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所以,我想,大家可以回去了,利用剩下的一點時間,好好養身體。”

聽到連愛芒的話,很多人都沉默了。

有人問:“連愛芒,你呢?你也回去嗎?”

連愛芒沉默了一下,才搖頭說:“我現在還不能離開。”

“爲什麼你不能離開?”另一個人問。

連愛芒微笑起來,溫和地說:“因爲我還可以堅持啊。”

有人又想要開口,連愛芒舉起自己的手,示意他先不要說話。

“我跟大家的情況不一樣。其實,我來救災,是帶着任務來的。”

說到這裡,她環視了一圈這些膚色變黑,同時還變得消瘦不少的年輕人,才繼續說:“大家都知道,我擅長國醫,作爲一名醫生,我接到上級交給的任務,過來救災。任務還沒有完成,我不能離開。”

這番話,真真假假,讓這些年輕人根本就無從分辨真假。

這也是連愛芒的目的,以此來說服大家,讓大家離開。

這些孩子,所做的一切,都已經夠多的了!你不能寄望這些溫室裡的花朵,他們畢竟沒有承受過生活的磨難!

對他們來說,最痛苦的事情,估計只是給誰誰誰寫過情書沒有被接受,或者誰誰誰做的事情還不夠得自己的心。諸如此類的小憂傷。

連愛芒不一樣。她吃過苦,她經歷過生活的磨難,甚至,她不止死過一次兩次。

她現在所過的每一天,全都是偷來的日子!

所以,她只想要通過這樣的、對她來說很有意義的事情,來感激、來回報上蒼對她的寬容。

聽了連愛芒的話,一些人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只是,他們收拾的時候,把所有的藥物全都留下來了。

一些人卻坐着不動,眼神堅定地看着連愛芒。顯然,他們不想離開。

第二天,船到了。

連愛芒已經把一路上要離開的人的食物、藥品、飲用水全都準備好了。

離開的人,只有一半。

連愛芒皺起眉頭,她看向那些不走的人,問:“你們怎麼不離開?”

“我不走。”陳敏彤堅定地說。

“我也不走,我要跟你一起。”許雅越也說。

“你都留下來,我身爲老師怎麼可以走?”輔導員輕聲說。

“就是,你一個柔弱的女孩子能留下來,我們大老爺們怎麼就不能留下來?”一個明顯是學長的男孩子說。

“你是看不起我們吧?”另一名男孩子調侃地說。

連愛芒還能說什麼?

她抿着脣,看着他們,眼眸很亮。

不走的人,站在一起,衝着離開的人揮手。

沒有人看不起那些離開的人,都已經堅持了這麼多天,這麼困難的境地,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離開的人也並肩站在一起,沒有人動,只是一些人眼中閃動着水光。

離開,並不是拋下他們。

離開,真的也不是不想留下。

只是,身心的疲累,讓他們承受不住,不得不走。

大家的付出,受災的羣衆都看在眼裡。

所以,留下的人旁邊、後邊,還站着很多的受災羣衆,不停地衝着離開的人揮手。

船漸漸駛遠,漸漸看不清人影。

剩下的人有三十多接近四十人,加上剩下的保鏢,還有六十人。

接下來的日子,大家更加忙碌了。

本來人手就不足,現在離開了一半的人,人手更加不足了。

又一次的洪峰,使得情況更加嚴峻。

所以,在幾天之後,這些堅持了幾天的人,又有一些人倒下。

這一次,連離開都變得有些困難了。

連愛芒心裡很急,臉上卻不敢流露出半分。

只有在夜裡,凌辰宇守着的時候,她纔在凌辰宇的堅持下,進入空間,稍事休息,緩解自己緊繃的神經。

空間水被更多地加入到大家的飲用水中,以應付越來越惡劣的環境。

連愛芒甚至還製出一些藥丸,讓大家每天吃下這些藥丸,儘可能增加大家的免疫力。

瘟疫在悄悄地蔓延開來。

就算有連愛芒製出來的湯藥,也因爲這些救援船隻不夠的問題,沒有辦法儘快送到被困住的羣衆手中。

大家都在儘可能地救助更多的羣衆,卻越來越感到困難。因爲生病的學生越來越多,人手越來越不足。

這一天,軍隊的領導來到安置點,找連愛芒。

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面容堅毅,看着眼前這個小女孩,他心中有些感慨。

連愛芒一邊脫下手套,一邊吩咐說:“給她服用一號湯藥,然後讓她休息,只喝湯藥,不要給她任何食物。”

“是,連愛芒。”

說話間,連愛芒已經到了這個領導面前,她看向這個已經打過很多次交道的人,說:“長官,您找我?”

“對,愛芒同學,接到上級通知,這裡即將迎來又一次洪峰,估計流量超過五萬立方米一秒。情況緊急,我希望你帶着你的人跟隨羣衆撤離這裡。”領導沉穩地說。

連愛芒仰頭問:“請問,用什麼方式撤離這裡?”

“船。”領導又補充一句,“撤離到某縣,那裡還有陸路可以離開本省。”

“這麼多的羣衆,有多少條船可以撤離多少人?”連愛芒只想弄清楚。

領導沉默了一下,才說:“儘量趕在洪峰到來之前,儘可能送出更多的人。”

連愛芒閉上眼睛,心中進行艱難地選擇,然後,她說:“對不起,我希望我的同學能先撤離。”

領導看了連愛芒好一會,他看得到連愛芒臉上的難過、爲難。他點頭說:“會的。請通知大家,船馬上就到。”

“謝謝。”連愛芒只低低說出兩個字,轉身離開。

時間不等人,她幾乎是小跑着,去通知大家。

幸虧,因爲船不夠,到其他安置點救助羣衆的人很少,大部分都留在這個最大的安置點救助羣衆。所以,連愛芒很快就通知到了大部分的人。

來不及收拾東西,連愛芒只給大家準備了食物和加了空間水的飲用水。

可是,大家卻只各自取了最少的食物,最少的飲用水,他們的意思連愛芒很清楚,只願意用最少的東西維持自己的生命回到安全的地方。他們要留下儘可能多的食物、飲用水給這些受災的羣衆。

船要開了。

輔導員醒過神來,有些淒厲地對連愛芒吼:“連愛芒!你快上船!”

連愛芒就站在岸邊,搖頭說:“老師,我還不能走。”

大家都撲到欄杆這裡,又驚又急,急得眼珠子都紅了!

“快上來!連愛芒!班長!請你快上來!”大家都喊起來。

有人都要哭了!

連愛芒退後一步,搖搖頭,說:“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的。你們一路要注意安全。”

船板要收回的時候,有兩個人從船上跳回岸上。

連愛芒吃驚地看着這兩人,輔導員,許雅越。

她眼神複雜地看着這兩人,說不出話來。

船上的人不再叫喊,都沉默地看着岸上的幾人。

船離開了。

不遠處,軍隊的那個領導看着岸邊這一幕,又是抿緊了自己的脣,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身邊的一名中年人輕輕地說了一句:“這幾個孩子,很好!”

“是很好。”他也輕聲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大步往軍用帳篷走去。

情況緊急,要確保大堤萬無一失,如果這個地方也潰堤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當務之急,就是要加固堤防,排除內澇,嚴防死守,確保大堤安全,確保重要城市安全。

這天晚上零時,某河段到某城市河段實施封航。

第二天,洪峰到達。

20時30分,某縣潰堤。

潰決後,省防汛指揮部緊急調動2000名軍人、武警官兵和警察,動用150多艘衝鋒舟、橡皮船,全力搶救,並空投1萬件救生衣。

連愛芒他們,全都分到了救生衣。

直到這個時候,連愛芒都在救人。

因爲,這些可愛的軍人戰士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站在滾滾的潰口處,堵口,搶險。

連愛芒他們,又怎麼可以眼睜睜看着,自己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保鏢們都下去幫忙了。這些沒有辦法下去堵口的幾個人,也儘自己的力量,在幫忙。

珍貴的飲用水,熬藥,加上空間水,送給這些疲累的軍人戰士喝。讓他們儘可能地保存體力。

珍貴的食物,也經過處理,送給這些替換下來的軍人戰士吃。讓他們能夠堅持得更久一些。

“啊——”許雅越一手提着湯藥,走上遠處的大堤,可是,一聲驚呼聲穿破帳篷,隱隱約約傳到連愛芒的耳中。

“出事了!”凌辰宇正幫忙熬藥,聽到這聲驚呼,馬上放下手中的勺子,疾步走了出來。

連愛芒跟在後邊,也迅速出了帳篷。

經過兩天兩夜堅持堵口,軍人們泡在水裡,受着水流的沖刷,已經異常疲累。

所以,在又一次洪峰襲來的時候,聯結在戰士身上的繩子被沖斷,中間一部分軍人失去了蹤影。

瞬間,就被洪水吞噬,沒有一點蹤跡。

什麼都沒有了。

擦乾眼淚,又一批軍人下了水。

慢慢地移動着。

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想要戰勝大自然。

這一次的洪峰流量,達到五萬六千四百立方米,每一秒。

軍人的不屈的身軀,讓在場的人全都紅了眼眶。

三天後,堵口成功。

犧牲的軍人,十九名。

連愛芒恨自己,爲什麼自己在前一世只知道洪水,只知道抗災,怎麼就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段河堤潰口呢!

如果知道哪一段河堤潰口,不就可以在還沒有潰口之前,先進行加固嗎!

如果提早知道這一段河堤將會潰口,這些才二十歲左右的可愛的軍人,怎麼會犧牲!

連愛芒依稀記得,前一世有一個救災的場景,非常出名。她進入空間,開始搜尋自己頭腦中殘存的記憶。

只是,不管連愛芒怎麼想,怎麼挖,都沒有想起來,到底是哪一段河堤。

這一段,應該不會再出現什麼情況了。

加上這邊的羣衆,也已經開始陸續轉移,連愛芒決定,跟隨這支軍隊,轉移到其他地方去。

這個軍隊的領導凝視着連愛芒,問:“你還不回去嗎?”

連愛芒搖頭說:“還不回去。”

“你——男朋友怎麼就那麼遷就你?”

連愛芒轉頭看着不遠處,還在收拾東西的凌辰宇,又轉回來,說:“那是我丈夫。”

“你丈夫?!”領導驚呼出聲,他眼神複雜地看着連愛芒,“你看起來年紀很小。”

“我們那裡結婚都比較早。”連愛芒解釋說。“他支持我的工作。”

領導點點頭,又看向凌辰宇,那個就算在這樣的環境裡,依然是那樣出塵美麗的年輕男人。他心中微微嘆息一聲。

“我們這一次要去九岸那裡,你確定要跟我們一起去?”領導又問。

“九岸?”連愛芒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鏡頭,這個地方,是不是前一世那個地方?!

“怎麼?”領導挑眉問。

連愛芒低着頭,細細搜索着,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沒什麼。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奇怪。”她說。

“這個地方情況比較嚴重,需要增援。”他簡單解釋說。

“需要增援?”連愛芒不自覺地擡頭,又重複了一次。

“對,上游強降水還在繼續。只怕還有第四次、第五次洪峰。”

連愛芒抿緊了脣。

八月某日,經過休整三天,連愛芒帶着大家,跟隨這個軍隊,轉戰境內另外一個災情嚴重的地方——九岸。

在這一次的救災中,大家彷彿更清楚地認識了自身。

包括保鏢,每一個人都彷彿受到了一次洗禮。

到達之後,大家簡單安置下來,就繼續忙碌。分發藥物,教受災羣衆過濾飲用水。

這一天,大家得到消息——第四次洪峰即將到達。據說,流量超過六萬立方米每秒。

大家要出去的時候,已經全都穿上救生衣,還分組,並且,所有保鏢全都分配到幾人身邊。

許雅越身邊,跟着三名保鏢。輔導員身邊,同樣跟着三名保鏢。

連愛芒和凌辰宇兩人一直在一起,跟着五名保鏢。

周海揚身邊,跟着三名保鏢。

連愛芒在黑暗的夜裡,在凌辰宇的掩護下,進入空間,儘可能地製出藥物,通過領導,送到儘可能多的戰士手中。

“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有一次,這個領導問連愛芒。

“我是一名醫生。”連愛芒覺得很奇怪。

“你知道嗎,我覺得,你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東西,一種神奇的力量。我是一名軍人,我不信佛,可是,我覺得,你就好像是觀音大士。”領導很認真地說着聽起來像是玩笑的話。

連愛芒指着自己,驚訝地張大嘴巴。

“對。你就像是觀音大士,救苦救難。就算我看到你白日飛昇,也不會覺得奇怪。你跟你的——丈夫,你的朋友,就好像特意下凡來拯救蒼生一樣。”領導依然說得很認真。

連愛芒微微一笑,搖頭說:“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我就是覺得,我可以做到什麼地步,就儘量而爲,我是醫生,我當然要救死扶傷,這是我的職責。如此而已。”

領導也跟着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職責嗎?爲什麼天底下的醫生那麼多,到達這裡救災的,除了接到命令的軍醫,目前剩下的,就只有她一個自己來的醫生呢?

連愛芒忽然說了一句:“你相信直覺嗎?”

領導有些驚訝地看向連愛芒,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話題。

連愛芒看着他的眼睛,想要讓他也同樣看到自己的眼睛,看到自己的真實的感受。

“我相信直覺。你願意聽一聽嗎?”

領導已經很好地收斂了自己的訝異,問:“什麼?”

連愛芒極爲鄭重地說:“我覺得,這河堤可能要決口。”

“你說什麼?!”他不敢相信。

“真的,我的直覺。”連愛芒沒有一絲玩笑意味。

領導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牢牢盯着連愛芒,就想要弄清楚,連愛芒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一會,他才說:“我相信你,但是,直覺無法說服上級領導。”

連愛芒急了,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說:“不能先進行加固嗎?”

領導看着跟自己距離不到半米的連愛芒,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看着她真誠急切的小臉,他很想很想摸摸她的臉頰。可是,他剋制住了。

“我會盡量說服上級領導。只是,你要知道,這河段很長。我們只能進行排查。”

連愛芒也知道這一點。她有些失望地低下頭。

領導看着她垂頭喪氣的模樣,真的很想摸摸她的頭,告訴她,不要這樣,讓人看了很不舒服。可是,他也剋制住了。

“我會盡力。”他允諾。

連愛芒擡頭看着他,點點頭。

在領導離開這裡之前,他看着連愛芒,鄭重地說:“我叫陳亦輝。”

連愛芒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伸出自己的手,說:“我是連愛芒。”

陳亦輝緊緊握住連愛芒的手,輕輕晃了一下,有力的大掌才鬆開。

他轉身,離開。

然後,上堤。

抗洪一線部隊,十七萬人,全部上堤防守。

加固,排查。

軍人,羣衆,所有人的情緒,已經緊繃到彷彿一觸動,就要斷的地步。

------題外話------

連愛芒不是觀音,她只是覺得,自己得到空間,就必須有所回報。這是一種很樸素的想法。

謝謝親們的禮物!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