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也算是經歷過幾次生死的人了,可還沒有那次像現在這樣恐慌過。
即便是科技比較發達的她們那裡,碰到瘟疫,也會死很多人的,不光是病人,就是醫生護士都會死很多。
戰爭瘟疫是殺傷性最強的,死傷面積大多數以萬計,她真不想一來到這裡,就碰上這個。
可是偏偏怕什麼來什麼,查看完生了病的人,程玉全身血液凍結,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東西買回來了。”謝世元的下人提着東西走進來,“我把賣吹餅的攤子都給包圓了,絕對夠你們吃上幾天的。”
小豆子的弟弟,拿到餅狼吞虎嚥的往嘴裡塞,顯然是餓壞了。
可小豆子已到了察言觀色的年紀了,並沒急着吃東西,反而一臉緊張地盯着程玉。
就連他都察覺到了不妙,更何況是謝世元和他的下人了。
“怎麼了這是?”下人不明所以地看看自家少爺又看看程玉,“人沒救了?”
沒人理會他。
謝世元看向給小豆子母親扎針的程玉,“難不成真是?”
下人看到一向沉着冷靜的少爺,說話竟有幾分顫抖,不禁大爲驚訝,他家少爺碰到再困難的事,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
小豆子的母親呼吸稍微舒緩了下,程玉這才撥出針,“我覺得十有八九是了。”
謝世元還沒回答,下人卻搶先問,“是什麼?”
“瘟疫。”程玉吐出兩個字。
“瘟疫?”下人嚇的忙抱住了身後的樹,都恨不得爬上去,飛走,迅速遠離這個地方,“你別嚇我,我一向膽子很小的。”
“我膽子也很小。”程玉說。
下人心裡腹誹,我可沒看出來你那裡膽小了。
“少爺。”下人期期艾艾地說,“若真是瘟疫的話,那還等什麼啊,趕緊回家告訴家裡人,收拾收拾東西,出城吧,還有你,既然都確定了,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多留一刻,都有傳上的可能。”
謝世元也看向程玉,下人的話其實就是他心中所想的,碰到瘟疫,自然是儘快逃離纔是了,瘟疫可不會因爲你有錢有勢就不找上你的。
程玉很是懊惱,很是咬牙切齒地說,“你當我不想走嗎?我現在就想走,最好是徹底離開這裡,可是,我心中的那一點職業素養,卻告訴我不能走,我要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那該多好,這樣的話我根本就不會踏進這個院子裡,而且最關鍵的是,我就不該學醫,否則也不會把自己圈進這種套子裡。”
之前他們哪兒爆發瘟疫的時候,醫院裡很多的醫護人員都自願到第一線救治,大概也是跟她一樣被心中的使命感驅使的,救死扶傷!
謝世元主僕都愣愣地看着她,就好像生怕她瘋了似的。
“你們要走就走吧,我要去找小許,讓他想辦法,通知官府,最好上達朝廷,儘快採取措施,這已經不是個人能力所爲的事情了。”
事情緊急,程玉不敢耽擱,當下就去找人,臨走前,囑咐小豆子,回頭她會讓她母親以及院子裡的病人去一個專一醫病的地方。
“告辭。”程玉衝謝世元拱了下手,就風風火火地走了。
謝世元本該回家收拾東西,帶着家人出去避避,可不知怎麼的,竟跟着那女人去了許大夫的醫館。
“小許,小許,你們家許大夫呢?”程玉着急地拉着一個人問。
“許大夫在後院跟人診病呢。”
程玉在醫館裡出入自如,也沒人攔她,都知道她跟許大夫很熟,來過不止一次,而且每次許大夫跟她聊過天后,都是一副意猶未盡,無比激動的樣子,可見許大夫對她非同一般。
剛來到後院,就看到了許大夫。
“程玉?你來找我?”許大夫睜着一雙充滿血絲的眼,“你怎麼這身打扮?”
“這樣方便,對了,小許,幾天不見,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德行了。”程玉訝異地看着他。
跟他熟了後,程玉本來想稱呼他爲老許的,可在得知他還不到三十歲的時候,老許就沒法叫了,就把老字改成了小字,稱呼他爲小許。
別看小許還不到三十,卻早已名滿天下,一方面是資質好,擅鑽研,所謂的天生學醫的料,另一方面是師從名醫,師傅大有來頭,著有不少的醫學著作。
小許把她往中院裡推,邊推邊問她,“程玉找我何事?”
“小許,我剛纔在一個貧困區的小院裡發現了不少人得的病狀都一樣,先是咳嗽,發燒,發燒不退,接着呼吸困難……我懷疑是……”
“你在那裡發現的?”小許打斷她。
“就在,就在……”程玉那裡說清那裡是那裡啊,她對這裡又不熟,“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但我知道在那兒,在那兒不是重點,小許,我懷疑他們得的是……”
“瘟疫。”小許接過她的話。
“你知道了,你醫館裡也收到了這樣的病例?”
小許朝後院看了下,“都在後院呢,我以爲你不知道,本不打算讓你接觸的。”
程玉推開他,走進後院,只見後院裡躺了不少的病人,或輕或重,症狀都跟在小院裡見到的一樣,心裡原本的那一點僥倖也徹底熄滅了。
“真的是瘟疫,小許。”程玉愣愣地說,此時已毫無疑問了。
“你上次來過後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這樣的病人。”小許嘆了口氣。
“可有救治的方法?”程玉又期待地問。
小許搖頭,“要有救治的方法,瘟疫也就不可怕了。”
程玉說,“你有報告給官府嗎?”
提到官府,小許就氣的想殺人,“我一確定,就去找了,可是他們卻不相信,還說我妖言惑衆。”
“他們怎麼能這樣?你沒告訴他們危害性?”
“說了,怎麼沒說?”
“他們怎麼能這樣?這不是別的事能掩蓋,這可是瘟疫,一旦爆發,危及的不只是這座城,整個國家都會被波及的,這樣的病例城裡還不知道有多少,說不定已經爆發起來了。”程玉氣急敗壞。
“他們說皇上南巡,眼下就在隔壁城住着呢,萬萬不能驚擾了皇上。”
“我明白了,他們是怕這些事捅到了皇上那裡,影響他們的業績,影響他們升官發財,可他們也不想想,一旦蔓延開來,皇上都未必倖免,別說升官發財了,自家的腦袋都會保不住。”
“他們並不認爲有我們說的那麼嚴重。”
“不管如何,爲了一己之私,而置一城的百姓而不顧,這人就該死。”程玉咬牙切齒地說。
兩人在一處,把本城的那個知府罵的狗血噴頭。
“對了,程玉,那個小院子在那裡?趕緊把那些病人送過來吧。”小許說。
“可是,他們都窮的吃上飯,沒錢看病。”程玉提醒他。
“都這個時候了,還什麼錢不錢的?放在外面還不知道會傳染多少人呢?”小許說。
程玉看着他,“小許你真是個好大夫。”
小許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我等行醫的,總不能看着不管吧?我們若不管,難不成讓那些不懂醫的人去瞧病嗎?”
“我這就讓人把那些病人送過來,回來我跟你一起醫治病人,想辦法。”程玉說。
“程玉,你也是個好大夫。”小許不禁激動地說,都恨不得要上前擁抱了,好在及時想起了男女有別,才硬生生地阻止住。
而擁抱在程玉那裡,並沒有什麼,很多時候是一種打招呼的禮節,程玉看他這樣,不由好笑地上前輕輕擁抱了下小許,並拍怕小許的肩膀。
小許有些發愣,可隨即發現程玉的舉止只是朋友間的,身體便也沒那麼僵硬了。
不遠處的謝世元看到兩人擁抱,眼就泛紅,手也緊緊握了起來。
本來想說傷風敗俗的下人,看到自家少爺這樣,忙識相地嚥了回去,似有若無地說了句,“這人真給別人不一樣,似乎沒有什麼男女大防,兩人之間可能也就是朋友。”
謝世元卻哼了聲,“就是朋友也不能摟摟抱抱啊,像什麼樣子,他家的父母到底是怎麼教育女兒的?”
下人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吭聲。
程玉一出門就碰上了謝世元,謝世元望着她的目光似乎透着幾分哀怨,程玉不由一愣,“你,你們怎麼還沒有回去?”
謝世元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程玉說,“要幫忙的地方太多了,錢,藥材,大夫,這個時候,多少都不嫌多的,光靠這個醫館撐不了多久,要是城中的富人能搭把手,會好很多的,不過,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用,當務之急,先把那些病人給送過來。”
院子裡的病人都送到了醫館裡,程玉當天就沒有走,而是找個人去告訴方茹一聲,自己留在醫館,跟小許研究救治的事。
程玉回想了下自己所瞭解到的瘟疫防範措施,一一告訴了小許,小許讓醫館裡的人去執行,並熬了預防的藥湯,擺在門口免費給人喝。
程玉又回想了一些曾經看到過的防治瘟疫的方子,拿來借鑑,希望能儘快琢磨出有效的防治瘟疫的方子。
讓程玉沒想到的是,方茹帶着丫鬟找來了。
“你們怎麼來了?”程玉隔些距離跟她說話,“要沒什麼事,趕緊回去吧,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我就是有些不放心你,怎麼就瘟疫了呢?”方茹還是不相信。
“我讓人給你的那個藥方,你抓了藥,熬一大鍋,讓府裡的人每天都喝。”程玉說。
“這個我知道,我已經讓秋菊去藥鋪裡抓藥了。”方茹說。
春夏卻有些不忿,“經常欺負我們的綠瑩夫人難道也要給她喝嗎?”她巴不得她早點死呢。
程玉嘆了口氣,“傻丫頭,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她要是染上了,同在一個家裡住着,你們不也危險嗎?”
方茹看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說,“要不我也留下來幫你吧?”
“夫人,不妥,要被家裡人知道,可有得說了。”春夏忙說。
“說就讓他們說去,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過去他們就少說了嗎?”方茹又看看周圍,“你曾經跟我說過,你們那裡一發生危難的時候,四面八方就來幫忙,我能幫的有限,我等會兒叫人把藥材鋪子的藥材送過來些,還有吃食,衣物之類的。”
“那多謝夫人了。”小許走了過來,聽到這話,忙感激道謝。
“這些倒是可以,但你人不能留下。”程玉說。
“你讓我留下吧,這段時間跟你待在一起,待習慣了,你一不在,我就感覺心裡沒有主心骨,老不踏實了,我可以幫忙熬藥的。”方茹還不死心。
程玉見她這樣,便說,“你要真想幫忙的話,就幫着照顧那兩個孩子吧。”拿手指了指院中那一大一小的孩子,“他們的母親可能要不行了,母親一旦沒了,這兄弟兩也沒別的親人了,等再觀察一晚,沒事了,你就把他們帶走,先照料着。”
“好好好。”方茹眼睛不眨地看着那兩孩子,向程玉保證,“我一定能照顧好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