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者,女家。
出嫁,女子出門換家而居之。
晚雪一怔,看向白蒹葭,只見她一隻手撫着女嬌的皮毛,面上神情卻淡淡的,眼眸靜若秋水,看不出什麼喜怒來。
她心中一酸眼圈一紅,雖然說是兩個選擇,不過是嬰兒跟着她或者跟着白蒹葭罷了,若是剛遇到白蒹葭的時候,說不準早就哭出來了,但是這一個月下來,如今也只是強忍眼淚,心中暗暗思索,謹慎道;“小姐是有什麼事情要安排我做麼?”。
白蒹葭眼看她眼圈雖然紅了,但是仍然強作鎮定,不由暗自點頭,伸手拍了拍女嬌,小狐狸吃的肚子滾圓,輕巧的從屏風上跳回了牀上。
白蒹葭並沒回答晚雪的問題,反而道;“你可知道,女子出嫁之時,爲何要籌備嫁妝?”
晚雪眼眸微閃,嫁妝乃是成親之時,新娘帶進丈夫家裡的銀錢物品,厚薄不一,她們那個村子都窮,能給幾兩壓箱底銀子,幾匹布就不錯了,里正女兒出嫁的時候五兩銀子兩匹布已經很讓人羨慕了——也有那小氣的,連一個子兒都捨不得,那女兒嫁過去,也難免會受婆家冷臉受些委屈。
她心中想了一番,才道;“嫁妝……也是補貼家用,讓女兒過的好一些。”貧家陪嫁的多是銀子布料,多是銀子補貼家用,布料卻做成衣服。
白蒹葭卻笑了笑,手指微微在桌子上一按;“當年我……一個姐妹,出嫁之時,十里紅妝,她本是大學士之女,嫁的又是大將軍,爲何家裡又傾盡心力,爲她籌備了一百二十擡嫁妝?”
晚雪不由眉頭皺成一團,她雖然不能想像十里紅妝到底有多華美,但是想想也知道,那些大家族的嫁妝,自然不會跟她們相同,但是爲什麼那些大家族,反而籌備的嫁妝比他們還更多呢……
白蒹葭看着盡力思索的晚雪,不由輕輕抿了口茶水,忽然開始心痛那一百二十擡嫁妝了,她父母寵愛她,哥哥又道男子應該自己打拼,死活攢了一百二十擡嫁妝讓她風風光光出嫁,如今想到自己雖然託白章將大部分地契良田,房產商號都交託給哥哥,但是有些傢俱擺設、孤本善本還落在凌家,還是有些不甘。
晚雪好像想起了什麼,眼睛一眨,道;“是爲新娘掙些面子,讓婆家不至於輕忽新娘!”她可清楚,帶着豐厚嫁妝進門的新媳婦和沒有嫁妝的媳婦,可是兩回事,那沒有嫁妝的媳婦,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除了某些實在是喪心病狂的,大部分就算再窮也會湊些銅錢,裁些布料,不管時好時壞,除了極小部分極潑辣的,這嫁妝就是媳婦兒在婆家立足的根本——嫁妝豐厚的,說話脊樑都要比那沒嫁妝的高上幾分。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還有呢?爲什麼嫁妝都給媳婦不直接給男方呢?”
還有……
晚雪小臉皺成一團,看了白蒹葭一眼,還有什麼啊。
她想的發苦,忽然瞄到自己腰帶上的小荷包,忽然眼中一亮,驀然擡起小臉,胸有成竹的道;“手中有錢,心裡不慌,那嫁妝,是新娘子不看人臉色的本錢呢!”
白蒹葭點了點頭,將茶盞放在桌上,沉吟片刻,便道;“你說,你若是一個母親,你兒子好端端的出門做生意,結果沒幾個月就有一個人千里迢迢的帶了你兒子的棺材千里扶棺歸來,你若是那婆婆,會怎麼處理。”
晚雪道;“我自然是好好照顧她!只是……”
白蒹葭淡然道;“只是想起兒子,總對這媳婦有些怨念,若是你娘呢。”
晚雪臉色一變,眼眸垂了下去,腳尖在地上畫了兩個圈,低低咕噥了兩句,才擡起眼道;“她多半……”卻咬了咬脣,不說話了。
白蒹葭道;“若是那寡婦有些銀錢,家裡又沒有得力的父母兄弟,你娘會怎麼樣……”
晚雪咬了咬牙,低聲道;“會將錢搶過去,然後……你是死是活,她是不會管的。”聲音雖然低,卻極爲清晰。
白蒹葭看了晚雪一眼,道;“我那家裡的事情,說起來也不怕你笑話。我那婆婆若是個好相處的,怎麼捨得讓自己兒子走這麼遠做生意。”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而且士農工商四民之中,商人是最末的,這個世界,除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士大夫讀書人外,便是農夫爲第二,所謂“夫農,天下之本也”,再次纔是“欲善其事,先利其器”的工人。
而商人在大多數人眼裡,都是重利輕義,狡猾奸詐的存在,而張召金所做的遙遠兩地倒賣這種事情,雖然利潤豐厚,但是在大多數人眼裡,還是上不得檯面的。
而且就算是爲了賺錢,這奔波在外,還一次就這麼遠,來往就算是順利也至少要三四個月才能往返一次,若是中間沒什麼貓膩,白蒹葭就白活了這許多年,而且聽素問打聽來的消息,這張召金0平日雖然老實,但是酒後偶然還是對其母親有些許怨詞,只是礙於孝道,不敢多言。
她一個做母親的,凌慎之去了邊疆,雖然是迫不得己,但是每每念及都是痛徹心扉,那張家母親,若是真這麼對自家兒子……。
雖然未必有她想的那麼糟,但是白蒹葭從來不會將事情想像的特別美好然後一腳踏進去。
白蒹葭溫聲道;“我孤身一人,雖然有些銀錢,全給了那婆婆也未嘗不可,只是婆婆連自己兒子都不憐惜,怎肯憐惜我這孤兒寡母的。”她看了晚雪一眼,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我這樣說話,可是違逆了孝道,只是我如今孤零零的一個人倒也罷了,大不了隨了召金去了就是了,只是我既然懷了孩子,總要爲他謀劃些出路,若說讓他受了一星半點委屈,我都是捨不得的。”
晚雪聽白蒹葭這麼說,頓時明白了。她看着白蒹葭,只見女子神色清冷,“晚雪,我要你成爲我在這兒的後路。”
在這個城池,她並無依仗,她縱然聰慧機敏,但是並不想太過勞心傷身。
張母如果是個好人,自然極好,只是……
婆媳之間,哪有那麼多好相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