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南瓜,如一瓣金黃的彎月。(. )
去瓢後洗淨,切成薄薄的片,然後用荷包包起,放置在蒸籠上,在軟爛將熟之時撈出,隔着荷葉用擀麪杖輕輕擀碎成南瓜泥。
然後將已經染上了荷葉清香的南瓜倒入了已經調好的糯米粉和粘米粉裡,一邊小心的用竹筷子將荷葉上的南瓜泥刮下來,然後攪拌進
加入少許一早讓人收集來的荷花露水,也幸虧附近有一大片荷花田,荷葉蓮子都是能入藥的東西,能尋得到,然後又廢了不少力氣,一早上也就收了小小的一罐。
朱顏忍不住心裡吐槽,也幸虧是天家之女,也不知道九公主舊日在宮裡的時候,吃東西不知道要多少荷花田的露水才供得起。
果然是天家之女,如果換了別人,便是有這風雅心思,也講究不起來。
將花露加入調好的南瓜泥,朱顏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水量,以一個自己最滿意的比例總算將南瓜泥調至成了雪花一樣的軟泥,靜靜的躺在玉碗裡。
又用手將南瓜泥揉成光滑的麪糰,華而不膩,韌而有勁。
這個揉麪看上去輕鬆,其實卻是其中的關鍵,也是無法傳授的東西,畢竟人的力氣有大有小,你說揉上十次,勁道大的人和勁道小的人揉出來也是截然不同的,這個就是全憑自己的經驗和感覺了,不過好在朱顏從小就對這些事情是極有天賦的。
等他覺得差不多停手了,一旁的小廝急忙送上糕點模子,是用上好的沉香木做成的荷花模具,一樣四個,分別是荷花含苞、初綻、盛開,凋零的。
朱顏皺了皺眉,將第四個個凋零的順手揀了扔到一邊,那小廝還在那裡傻楞楞的問道;“這不要麼?”
朱顏瞪了小廝一眼,道;“送凋零的荷花給九公主,你也是嫌棄自己命長。”
小廝吐了吐舌頭,看着朱顏一揉一捏,便將早就作好的調料都塞進了那南瓜丸子裡,他雖然是個男子,但是一雙手卻比很多女孩兒還要巧上不少,只見他雙手微動,那南瓜上頓時跟包子折兒一樣開出一朵小小的花來。
等捏出一圈,他又輕輕一壓,本來圓滾滾的南瓜包子就頓時扁了變成了南瓜餅。隨手就按進了荷花模子裡,他做的不算很多,但是那幾個模具也實在不大,於是又讓小廝拿了一套來,又照舊將那凋零的第四個揀了扔出去,然後又將剩下三個裝滿,看着還剩下一些南瓜泥,便又將那凋零的兩個揀了回來。
小廝見他動作,不由心中暗自道;“公子也是吃飽了撐的。”
朱顏那裡知道小廝心裡暗自吐槽他反覆無常,眼看模具成了,便將東西送進新制成的竹蒸籠裡,墊着新鮮的松針。
不由凝神看朱顏動作,心想這一盤點心若不是他親眼所見,也不知道一盤簡簡單單的南瓜餅端出去,那花露南瓜什麼的,也實在是麻煩的很。
那燒火小廝眼看到了自己的工作,不由努力了起來,聽着朱顏一旁吩咐,小心翼翼的按照朱顏的吩咐掌握那火候,唯恐有什麼做錯了,毀了這些東西。
清淡的南瓜香氣隨着時間的流逝在空氣中越來越濃郁,朱顏皺了皺鼻子,示意燒火小廝停火,將那竹蒸籠取了出來。
那竹燈籠極爲小巧,爲了採集竹子的清新香氣,特意採用了上等的慈竹做的。
一共有四層,每層不過能放下兩個模具,算起來也不過一個尋常的碟子大小,小巧玲瓏的樣子,擺在那裡就好像碧玉一樣。
朱顏迅猛的將上面三層朝上一端,一陣濃郁的香氣頓時散發了出來。
小廝早就忘記了說話,聞到那香氣,頓時將方纔的念想都跑到了九霄雲外,心裡暗自叫道;“這樣的香味!就是再麻煩上一百倍,我也是願意的!”
只見那留下的最後一層裡面,正是兩朵凋零的荷花,他將那荷花留了下來,卻將那三層蒸籠放在一旁早已經準備好的玉盤上。
只見那兩片南瓜餅如同兩片黃金雕成的荷花一樣,又帶着玉一樣的光澤。
朱顏吞了吞口水,對於從小到大的吃貨來說,還有什麼能比擺在自己面前的食物更加讓人心動的!
他看了那三層竹蒸籠一眼,拼命吸了好幾口氣,纔算是將心頭蠢蠢欲動將那些南瓜餅匆匆藏起來的衝動。
他知道白蒹葭的材料好,但是也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可以好到這種地步。
他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一片南瓜餅,咬了一口,小廝吞了吞口水,目不轉睛的看着朱顏閉上滿意,滿足的咀嚼着,他看着那南瓜餅,自然知道輪不到自己,但是也不由自主的深深的吸了兩口氣,雖然吃不上,但是能多吸兩口香氣,也是好的。
朱顏吃完南瓜餅,將目光忍痛從那竹蒸籠上挪開,恰好從門外走了人進來,不由忍痛將頭撇到一片,吞了吞口水——我還有大半個南瓜,還有很多白菜蘿蔔,還能做很多南瓜餅,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就聽那中年人輕聲道;“就是這個了麼?”他生就一個國字臉,看上去就很是忠厚老實
朱顏點了點頭,不肯看那竹蒸籠一眼,道;“就是那個了,給貴人送去吧。”
雖然討好九公主,而且九公主的身份在他們這些人裡已經不算一個秘密了,但是對於外人來說,還是要隱藏下九公主的身份的。
那中年人是朱老爺子身邊最得力的人之一,雖然說是管家,但是見了的人都要尊稱一聲德二爺,名字叫朱守德。
朱守德眼看朱顏這個樣子,又看見桌子上還擺着一個空的荷花模具,一個南瓜餅,不由動了動鼻子,道;“公子你做的南瓜餅麼?”
雖然朱家老爺子都讓朱守德叫朱顏阿顏,不過朱守德仍然謹守本分,朱老爺子也拿他沒有辦法,只有任由他去了。
朱顏點了點頭,聽到南瓜餅,他心中又微微痛了一下。
我還有很多南瓜,不必在意這些東西。
這可惜這糯米粉稍微差了一些,如果能夠達到南瓜的程度,這南瓜餅才真是好吃呢!
這樣一想,頓時心中不由寬鬆了幾分,對於送出自己的南瓜餅也沒那麼難過了。
朱守德看了朱顏一眼,點了點頭,道;“公子這個選擇,是極好的。”
朱顏一臉迷茫的看着朱守德,他如今,就聽朱守德道;“聽說池家和巴家上次因爲你開水煮白菜得了貴人青眼,這次都巴巴的做了開水白菜。”
朱家主要是做藥膳的,那池家和巴家是平直城裡最有名的兩家酒樓了,在菜餚上各有秘術。
池家擅長做鴨,一隻八寶鴨更是整個平直城都有名的,每天只限量出售十八隻鴨子,雖然價值不菲,但是仍然供不應求。
巴家卻擅長做海蔘,特別是一道扒釀海蔘,是整個蘇南地區都很有名聲的,當時朱顏只送了一道開水煮白菜,池家自然送的八寶鴨,巴家也是扒釀海蔘。
但是八寶鴨卻被九公主嫌棄太過油膩,扒釀海蔘也是走色澤紅潤鮮亮,口味鹹鮮的路子,都沒討得好九公主的好。
這兩家上次送的反倒被朱顏這麼一個主做藥膳的人比了下去,聽說九公主喜歡開水煮白菜,這次竟然雙雙做了開水白菜,朱顏聞言,卻不由吃了一驚,道;“這不就是沒主菜了?”
朱守德看了朱顏一眼,擺了擺手將那下手的小廝和燒火小廝都打發了下去,若有所思的看了朱顏一眼,道;“那又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自然有那人去操心,你上次開水白菜也算是別出心裁,但是這次這南瓜餅雖然不錯,但是我總是覺得太過樸素了一些……”
剛剛一動,就看見朱顏將剩下的一個南瓜餅吞了下去,朱顏嗷嗚一聲,還體驗了一下美好的南瓜清甜混雜着其他香氣充滿整個口腔的感覺,滿足的眯起了眼睛,聽朱守德這麼說,睜開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小狗一樣的看着朱守德,道;“德叔你放心,這南瓜餅啊!我做的絕對簡約而不簡單!回頭我再蒸幾個給你和爺爺送去,你放心就是!”
看着朱顏還吧唧了一下嘴,朱守德看了一眼那小巧的竹蒸籠,心中還是有些擔心。
他們畢竟是做藥膳的,就算不得九公主的青睞,也是沒什麼大礙的,但是偏偏不知道爲什麼朱顏在第一輪一道開水白菜討了公主的歡喜,在暗自慶幸即將再上一步的時候,心中也未免有些擔憂。
爬得越高,就越是擔心摔下來,朱老爺子雖然對朱顏很有信心,但是朱守德還是覺得——
朱顏畢竟還是太過年輕了,比起池家的當家人和巴家的當家大廚,朱顏嫩的簡直就像剛鑽出土的竹筍一樣。
再有天賦的人要成爲一代總是也是需要時間和經驗的積累,用時間和經驗來作爲養料澆灌,才能培育出一代宗師。
朱顏今年畢竟才二十歲!
而且什麼花露,竹蒸籠,松針……這些東西,朱守德也是很少見過的,但是朱顏跟朱老爺子說的偏偏好像有那麼回事,朱老爺子也跟着他去了。
朱守德深深吸了一口氣,卻聞到一股極淡的香氣,他看了朱顏一眼,臉上的神情卻忽然軟了。
朱顏眯眼微笑,還在吧唧嘴,這種吧唧本來作爲他的身份是斷然不該的,但是看着朱顏第一次露出這樣滿足的神情,朱守德的目光轉到竹蒸籠上。
也許應該像老爺子說的,朱顏雖然年輕了些,但是年輕就是本錢,天馬行空也許另闢蹊徑呢?
他也該對朱顏多一點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