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
藺婷婷拼命要給他把脈,手指甲去掐他的喉管,另外一隻手卻按壓他的腹部,可是兩個人都知道,已經迴天乏力了。
他連毒血都吐出來了,明顯是毒藥已經在胃裡面發酵。
“婷婷,記住……記住……此地無銀三百兩……”
藺婷婷在慌亂間哪裡會去顧及他到底說了什麼。
季常的屍體在她的懷抱裡愈發冰冷,整個人宛若睡着了一樣,可惜臉色卻是紫黑色。
她如同被一場突然的雨砸了一個透溼,雖然暴風雨前的寧靜持續了這麼多天,可是當一切慘劇發生之時,她還是那麼難以接受。
她知道是季常……從他說他要離開這裡,去一個天堂一樣的地方,她就猜到是和馬博豪接頭的人是季常。
不光是陸子雯見過馬博豪,就連她自己,也在懷着身孕的時候見過那個腫着腮幫子的男人一面。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從未傷害過她。
應天和高峰儀找不到馬博豪的父母,只能強行對季常的住處封鎖搜查。
他們搜出來了一堆灰燼,大約是他察覺到不妙,火速毀滅了證據。
但是灰燼卻不可以拿出去處理,因爲一直有人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唯一暴露了他的是那根電話線,他一個人承受着電話費的重壓,保留着一部昂貴的電話,到底幹什麼?
藺婷婷第一次給陸少東打電話的時候。就是在季常家裡。
可是從沒有懷疑過季常有這部電話很奇怪。
電話線是和這一片出租屋管理處的一起牽的。
兩個人整個一調查,發現所有的通訊記錄都指向m城。
他跟m城的人來往密切!
得到這個結論,應天吃了一驚。
“峰儀,你就是m城來的,你們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高峰儀斂去聲息,“沒什麼情況,你別管了,憑這個通訊記錄,他的間諜罪最起碼可以暫時定下來,只要回去先馬博豪談談,想辦法讓他交代,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
但是……馬博豪的父母畢竟還沒有找出來。
寂夜。
藺婷婷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出租屋外面,她曾經在這裡住過兩三年,直到那個難忘的夜晚,一切的淒涼纔到此終結。
她敲了敲自己住的出租屋那個門,沒有人開。
她又敲了敲,裡面傳來一聲喊,“誰啊?”
藺婷婷舔了舔脣瓣,“王四!”
“吱呀一聲”,門開了。
露出一個小腦袋,雞賊雞賊的眼睛,“是你?你是老j的女人?”
藺婷婷點了點頭,“你們何必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奉命來提人!”
“第二道口號正確!”
小雞賊喊了一聲。
藺婷婷想往裡面走,後面秦向前帶領的一隊士兵火速衝鋒進來,三下五除二將屋裡面的三個男人制服了。
那兩個老人原本就坐在牀上吃飯,看見這一出。嚇得魂兒都沒了。
“兩位同志別怕,我們是解放軍,來救你們的。”
馬家夫婦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曉得說啥。
“這……誤會了吧,是我兒子叫他們來保護我們的,有人想要害我倆來威脅我兒子,所以我兒子把我們接到這裡,保護起來。”
馬父背挺得筆直,他覺得自個兒覺悟高,挺光榮。
秦向前從暗處走出來,攬住了藺婷婷顫抖的肩膀,女人因爲恍惚而忘記了推開。
高峰儀和應天倆人萬萬沒想到,秦向前居然先他們一步找到了馬家夫婦。
更沒有想到,季常就把人藏在藺婷婷母女曾經住過的出租屋。
此地無銀三百兩,下一句是隔壁王四未曾偷。
藺婷婷整個人宛若虛脫一般暈厥過去,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季常身在一片天堂般的國度,他告訴她,他很幸福。
然而,事實上……
他到底沒有離開深圳。
他有足夠的時間離開這裡,在高峰儀發覺那份文件的貓膩之前。
可惜……他仍舊放棄了,抱着一絲僥倖活在這裡。
因爲,天堂沒有藺婷婷!
他想去的那個國家,並沒有她!
幾天後,應天查到了季常本人的一點殘缺資料。
跟潘書峰很像,但是比潘書峰更慘一點。
潘書峰家道中落前好歹是個**,
後來也被老二黑認作乾兒子,在緬甸過過一段紙醉金迷的日子。
可是季常,他家裡就是個世代行醫的郎中家庭,在特殊的年代給人家看病沒看好,得罪了人,被拖出來批鬥,大夫可以醫病卻醫治不了人心。
也許當年孫中山棄醫救國就是這麼個想法。
一家人家破人亡,死得差不多了,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
季常是逃出來的,可惜被打得下半身麻痹了幾個月,早就沒了生育能力。
苟延殘喘在小漁村幾年,居然等到了一個經濟大改革。
搖身變成了私人診所的大夫……
當時的收音機裡還可以收聽到“米國之音”,某個無人的夜裡,他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漸漸被收音機裡的話給打動了。
也許,這世上真有這麼美好的國度。
心底的**滋長,一發不可收拾,等他想要懸崖勒馬之時,已經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他知道了太多事情,如果退出組織只會死路一條。
然而幾個月前撿回來的那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她還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躺在出租屋裡,無人問津。
他開始嘗試着做兩面人,一邊做着組織交代的任務,一邊做一個她所認可欣賞的好大夫。
他根本厭惡那些醫書,不是他們自己家不會發生那種事兒!
可是她喜歡看,她懷孕躺在牀上頭暈眼花看不了的時候,他會在旁邊一句一句地念。
後來,他自己也喜歡了。
他覺得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力量,有一種化腐朽爲神奇的力量。
她讓他開始留戀這裡,這個冰冷蒼白的國度。
他將收音機甩到收破爛的車裡!
然而,所有的幸福,都在那個夜晚終結!
那個藺婷婷生命裡重大轉折的夜晚。
他每次上樓時,實際上會在中間走道那裡停住,看她隻身進入屋裡關上門,纔會繼續上樓。
可是……那一晚,他親眼看見那個男人抵着她在門邊,她將他帶進了屋裡,一點也不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