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明確實也讓謝建國不舒服,但是兒子這樣一個年輕人插手到紅旗機械廠的人事管理……
那十年的特殊經歷,讓謝建國極其謹慎。
“孫嘉明有問題,自有組織來調查。你一個小孩,管這些幹什麼?好好學習,考上大學,離開這裡纔是你應該乾的事情!”柳旭也覺得兒子有些過分了。
要是再有什麼運動,謝凱將會第一個被丟出來。
“爸,媽,放心吧!你們擔心的,不會再出現了。要想拯救紅旗機械廠,就必須把蛀蟲給踢出去!要不然,不管咱們怎麼努力,都會被那些蛀蟲蛀空的。這一點,你們應該清楚……”謝凱看着父母,滿臉嚴肅地說道。“主席都說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爸負責技術,其他管理的人員,自然就得爲科學技術的發展而服務,只要他們阻礙了紅旗機械廠的技術進步,就把他們踢開!”
經歷過的謝凱清楚,任何一家企業,效益再好,如果有蛀蟲存在,最終也也只有死路一條。
紅旗機械廠,畢竟打造成老爹的一言堂。
謝凱的計劃,已經開始成型,在他的想法中,就是推着老爹不停地往上爬,然後他就是成了官二代,藉着老爹的身份,去搞一些不違背政策,不會給老爹帶來影響的事兒,借這樣的機會撈錢……
“我困了,先睡了……媽,你別抱着那錢了,以後兒子會掙更多,您要是擔心,那咱們還能過日子?”對於老孃一直緊緊抓着錢袋子,謝凱很無奈。
兩萬算什麼?
他記憶中,老孃好像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錢的時候啊!
也不管老爹老孃還有很多疑惑,徑直向房間後面走去。
筒子樓,房間不大,只有二十多平米,謝凱分牀後,大城市出生的柳旭便要求謝建國給謝凱隔一個小房間,這樣孩子就能有獨立空間。
整個房間被隔離出一個兩室一廳的格局。
謝凱的房間很小,放着一張一米寬的特製小牀,牀前大約二十公分距離是一張只有不到四十公分寬的白楊木做的長條書桌,上面整齊擺放着謝凱從小學到高中使用過的課本。
房間很狹小,一張凳子都放不進來。
這確實完全屬於謝凱自己一個人的天地。
哪怕他結婚了,很多時候,依然睡在這裡面。
看着緊湊的房間,哪怕會給人壓抑的感覺,謝凱一天都在起伏的心緒也是變得寧靜。
無數的記憶,潮水般涌上來,還沒等他去消化記憶,睏意便襲來,倒在牀上便開始打鼾。
聽到後面的鼾聲,柳旭跟謝建國夫妻兩對視一眼,都是一臉的複雜。
“柳旭,你說,這真是咱兒子?”謝建國再次點上了一支菸,皺眉問道。
“不是咱兒子難道是別人兒子?你說你吧,以前兒子調皮搗蛋,惹禍不斷,你整天唉聲嘆氣;現在兒子懂事了,你卻懷疑不是咱的兒子了!”柳旭當即怒了。
在她看來,兒子懂事了,這是她這個當媽的成就。
“唉!怎麼說呢?現在我更希望他還是那個調皮搗蛋的孩子。他才十六歲啊!不僅跑去找軍方首長要錢要房子,還給我要官……”謝建國一臉擔憂。
心中更多的疑惑沒法說出來。
謝凱懂的東西,搞技術的他清楚,不是看點資料就能整明白的。
他卻沒法向柳旭說,免得柳旭擔心。
“那不好?如果不是他,就你,什麼時候能有房子?你這輩子估計都跟總工沒關係。這兩萬塊錢,我得好好給兒子存着,以後他娶媳婦兒,指不定物價得長成啥樣子呢……”柳旭把手中的錢袋子在謝建國面前揚了揚,一臉得意地說道,“看看兒子,本事比你大多了。你幹了二十多年了,存了多少?現在兒子比你有本事,我看你是不平衡了!”
柳旭的話,讓謝建國哭笑不得。
兒子比父親更有本事,當父親的只會高興不是?
“行了,你這多少天都沒好好睡覺了,兒子也沒事兒了,明天得去單位,雖說現在工資拖着,老不去,影響不好……”謝建國見柳旭得意,看着妻子臉上的憔悴,隱隱心痛。
“不行,明天得先把錢存了……”柳旭說道。
“行,我陪你去銀行,存了錢再去上班。睡吧!”謝建國嘆了一口氣,把菸頭摁在茶几上的菸灰缸。
身體疲憊不堪的謝建國根本睡不着,這一天,兒子給了他太多震撼,想着兒子究竟爲何變成這樣。
柳旭則是抱着錢袋子,蜷在謝建國懷裡,很快進入了夢想……
夜晚的戈壁灘,有着數萬人的城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城市的地下,則是燈火通明,這些光亮,這些忙碌,跟地面完全形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從天空中,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跟別的綠洲沒有任何關係。
“大大嘀嗒……嘀嗒大大……”
“各位聽衆,早上好!”
“今天是1984年10月20日,星期六,農曆9月26!”
“今天的《新聞摘要》主要內容有……”
連續四遍軍號,廣播裡陪伴着一代人成長的磁性聲音開始響起。這裡即使封閉,卻依然能瞭解到國內外的大事。
早上六點半,天未亮,嘹亮的起牀軍號在戈壁灘中的城市中響起,死寂的城市瞬間活了過來。
無數燈光亮起,隨後,便響起了父母喊貪睡孩子起牀以及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寶寶,快起來,要上學了……”軍號聲響起的第一時間,謝凱便醒了過來。
很多年,都沒有軍號聲叫他起牀了。
摸了牀周圍,再次確定,沒有回到原本的世界,他,依然是16歲。
還沒開燈,老媽急切的聲音,便在外面響起。
謝凱摸索着牀頭的燈繩,拉亮了點燈,翻身起牀開始穿衣服。
換成以前,他非得賴牀到最後時刻,這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
老孃起牀第一件事,便是叫他起牀,因爲他會賴牀,從起牀號響起到廣播的結束響起上班號,中間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稍微慢一點,上班的人就得遲到。
各個單位的食堂裡面都提供早餐,但是那需要錢,在家吃,遠比在食堂更省錢。
謝凱從小學開始,便養成了習慣,起牀號一直賴到上班號即將響起的時候,然後以極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出門抓起兩個饅頭在路上邊跑邊啃,母親會再往他兜裡塞上一個煮好的雞蛋……而父母,謝建國則是吃饅頭喝粥,柳旭則是吃包子喝粥。
重活一世,謝凱自然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賴牀上。
何況,原本的這幾天,他沒有去上學,自己守護着的白菜差點就被別的豬給拱了!
怎麼能繼續賴牀?
自己的白菜,自己必須守着,不能讓別的豬給拱了。
雖然,那棵白菜根本就不給他好臉色,至少,從發現那棵白菜後,謝凱就一直守護着,爲此還跟窺視他白菜的豬打了好幾架呢……
原本就是因爲這一次他被關在裡面,那棵還沒成爲他的白菜的白菜差點就被別的豬拱了,最後還是他咬着牙考入了白菜同一所大學,才最終拱了那棵白菜。
“起來了?”看着兒子穿戴整齊出來,正忙着弄早飯的柳旭一臉詫異。
羊骨湯還剩了不少,她在弄麪條,謝建國則是在生火燒水剝蒜打下手。
對於兒子破天荒地一喊就起牀,夫妻兩人都有些發愣。
“媽,這些天在裡面,我想好了,以後一定要努力……”謝凱沒說努力幹什麼,“再也不讓您跟我爸操心……”
如果不是爲了自己的白菜,他才懶得起來這麼早。
上學?
謝凱不認爲自己還能老老實實如同其他同學那樣天天坐在教室裡認真聽老師講課。
四十多歲的人,坐在教師裡聽老師講解枯燥的,以後工作根本用不到的東西,那不是浪費時間是什麼?
當然,這些話,肯定不能給老孃說。
“你先洗臉,看會兒書,很快就好。”柳旭聽到兒子如此說,滿臉欣慰。
基地裡有兩所小學,一所中學,中學在總部附近,學生同樣得跟大人一樣,起牀號吹響起牀,吃了早飯在七點半的上班號吹響出門。
整座基地所有人,作息時間幾乎一樣,除了上夜班的人,他們這時候準備下班了。
廣播的《新聞摘要》都是介紹關於改革的新聞,以及即將告一段落的嚴打成果……
柳旭給謝凱盛了一大搪瓷碗的羊湯拉麪,手撕的羊肉鋪在麪條上,幾顆綠色的蔥葉裝點着,雖然沒有青菜,撲鼻的香味勾起謝凱記憶深處熟悉的味道,讓他食指大動。
碗底,同樣也臥着一個荷包蛋,謝凱再次吃得熱淚盈眶。
“媽,給點錢唄。”出門時,謝凱對柳旭一臉笑意地伸出了手。
柳旭用圍裙擦了擦手,在門後取出黑色手提包,拿出一個小巧錢包,掏出了一張深紅色,正面爲女拖拉機手,背面國徽、放牧圖的1元面值的嶄新鈔票,“中午的飯錢,剩下的自己攢着……”
謝凱看着一塊錢,有種想哭的衝動。
自己昨天才拿回來兩萬,老孃居然只給自己一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