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拜訪完蔡純潔,下午江森又去了龐大年家裡,鄭重地道了個謝。然後聽龐大年罵了幾句今年的文綜出卷組,坐了不到半個小時,江森就匆忙回了家。
沒辦法,手機一直在響,連說句整話的時間都沒有。
甌順縣那邊,縣裡說請他回去做個演講,代表今年的高考生,也代表縣裡的青聯和政協,還有個縣裡的少數黨派機構,居然也打來電話,邀請他加入。江森當然直接婉拒。這種政治面貌上的事情,江森心想要麼就乾脆加入我黨,要麼就老老實實該當羣衆就當羣衆,搞那麼多別的花樣來彰顯自己的與衆不同,其實沒多大意義。
演講的時間,江森目前當然是沒有的,就是推脫一下,說過些日子再說。
然後等接完縣裡的電話,鄉里又來電,同樣是請他去鄉中學母校說兩句。話裡話外都透着一股“我們已經原諒你爹在學校裡潑糞”的意思,顯得非常既往不咎、寬宏大量,但問題是現在全世界都已經知道江阿豹不是他爹,連《面對面》都播過了,那這話自然也就無從談起。連縣裡的邀請都敢推的江森,當然很直接地,也拒絕了母校的召喚。
再接着,第三個電話,居然是吳晨打來的。聽起來好像很想死的口氣,說有十幾個媒婆,現在就坐在村子裡不走,看樣子是要打持久戰了,讓江森選好黃道吉日再回來。
江森問道:“是不是那種諸事不宜、不能和婚喪嫁娶靠邊的黃道吉日?”
吳晨連連回答:“對,對,就是這種好日子!”
江森一聽就倒吸冷氣。
搶姑爺這麼原始的事情,也就甌順縣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能幹得出來的。而且他要是回去的話,又不能真的跟搶人的人動手,這破事兒就真的有點麻煩。
話說他接下來,確確實實,還真是得回鄉裡辦點事的。
回到家後,程展鵬有打來電話,說是有七八家媒體要採訪他,問答應還是不答應。
江森不由滿臉蛋疼,“答應個屁!而且話說爲什麼到現在電話還能打到你那邊去?”
“因爲你還沒畢業啊。”程展鵬道,“畢業證你拿了嗎?”
“嗯……”江森有點恍惚。程展鵬又道:“明天來學校,給學弟學妹們講兩句吧,他們下星期期末考了,等考完就是暑假,以後就見不着你了。”
江森對程展鵬的這個要求,是真的推脫不了,只能無奈地答應,“好吧……”
雖然他真的也不知道,面對一大羣學渣,究竟還有什麼好講的。
下午回到家就接到任務的江森,對任務本身並不上心。洗了個澡,又吃了兩包泡麪墊墊肚子,心裡其實雜亂的事情不少,但很多事情,又不知道該從何做起。
思來想去,實在覺得沒事可幹,就乾脆打開電腦,先把《我的老婆是女帝》的前三章寫了出來。不過好久沒寫,手藝略微有點生疏,一下午艱難寫了大概八千來字,太陽就眼看着下山了。江森把稿子保存好,但並沒有要直接發給位面之子的意思。發出去,這個事情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而現在先存着,主動權就完全在他手裡。
說起來跟滬旦的合約,也真心是挺操蛋的。
兩年內攢夠兩千萬,這個協議真的感覺好莫名其妙。但問題是昨天那個情形下,他確實對申醫那邊的實驗室情況完全不瞭解,他自己前世讀研的時候,對實驗室的器材成本,也只是大概的知道一個價錢。現在想來,有這兩千萬,他自己都可以攢出一整套的設備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設備貌似也不是最關鍵的,關鍵還是使用設備的人,以及滬旦的這塊招牌。
如果這兩千萬真能搞出每年兩個億的利潤,這錢花了也就花了。
不過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這筆錢,上哪兒去找呢?
縣裡能不能支援一點?
嗯……靠甌順縣那個窮逼單位,貌似有點難……
那靠自己呢?
江森拿出手機看了下最新收到的一條銀行短信,顯示他卡里的餘額還有590多萬,不過其中
300萬,是接下來要拿出交給縣裡當二二君科技公司的項目啓動資金的。
他兜裡真正還剩下的,就只有290萬而已。
就當湊個整算300萬,距離2000萬的實驗室使用費窟窿,也還差得老遠。
不過話說甌城雄文公司那邊,等到明年2月份,倒是還有一筆《我的老婆是女王》的分成可以拿。這筆錢絕對不會少,可要說特別多,怕又多不到哪裡去。但是500萬應該有的吧?另外《我的老婆是女神》的分成,外加上他的電子稿費,估計再拿150萬問題不大。
那麼這麼前前後後加起來,就是950萬,再然後等2008年的後續收入,最差最差,再把這個數字湊到1100萬,問題應該不會特別大。畢竟這一波他拿了個狀元,這兩本書保不齊還能再多賣十幾個月,賣到明年高考過後,他還能蹭一波熱度……
這麼一算,就是還差900萬。“九百萬……”江森沉吟着,看着屏幕上《我的老婆是女帝》的前三章,心裡默默地想,如果現在趁這個勢頭,再跟灰哥討價還價一次,一把價錢談到千字3000塊,那麼他只要在接下來的兩年之內,寫出300萬字,這個窟窿,也就完全填上了。
但是!如果這筆錢全都投進了實驗室,那二二君生物製藥科技公司的錢又該去哪裡找?他的前期300萬投資,到底能維持多久的運營,現在根本說不準。而且接下來一旦項目開始運轉,山上種植藥材的成本,這筆錢就得源源不斷地投進去。那麼這筆錢大概又是多少?江森同樣心裡沒數。而且還有更糟糕的情況,如果到時候縣裡看投入太大,萬一乾脆就不要那35%的股份了,他就算想貸款,恐怕也能搞到了,到時候他總不能真的去賣臉?
並且要是季伯常他家裡到那時已經上了這趟車,他們會不會乾脆就反過來趁火打劫,低價從甌順縣手裡購入股份,反過來再跟滬旦合作,以他們雙方50%的股份對抗他和馬瘸子50%的股份。到時候他們手裡有整套的科研技術和生產設備,隨時可以拋開他和馬瘸子投產。而馬瘸子手裡好歹還有10%的技術專利,這筆錢還是能賺到的,可是他江森呢?除了空有一個創始人的頭銜,其他的一無所有。那不就直接被架空了?
然後結果就是,他忙前忙後半天,果子被季伯常和滬旦摘走,村裡的村民被晃點一圈後什麼都拿不到,他承包的拿兩萬畝山地再次變成荒山,縣裡搞不好還要問他什麼時候再來下一輪扶貧計劃……
想到這裡,江森忽然覺得胃裡一陣發抽。
季伯常!我日你……哦,不對,不對,這只是老子自己想象出來的最壞場景。
他家還沒上車呢……
但是,爲什麼非要讓他家上車呢?
江森忽然感覺,是不是換一家也可以?如果現在選擇跟季伯常家裡打官司,這兩年下來,賠到手的錢,按鄭悅的計算,至少千萬起步吧?這樣自己的問題,不就一下子全都解決了?
至於生產地,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流水線的工廠還找不着?
滬旦他們自己手底下,應該就有類似的校辦廠的吧?
就算不是全資所有,但只要是有股份的,打聲招呼,先勻兩條生產線出來爽爽,應該不難的吧?而且老子給他們實驗室花了2000萬,還承諾了滬旦10%的股份……
狗日的!這特麼不理所應當就是你們該乾的事情?!
江森越想越對勁,越想越感覺季伯常家的祛痘靈官司,已經不打不行了。
正要掏出手機就給鄭悅打電話,放在電腦旁的手機,卻先自己響了起來。
拿起一瞧,又是蔣夢潔……
這個小姐姐真的是……
嗡嗡嗡!嗡嗡嗡!
手機響個不停,江森晾了她半分鐘都還在等,非常堅持。
“喂……”江森只好接起來。
那頭就用一種埋怨的口吻問道:“幹嘛這麼半天才接?”
“嗯……拉屎。”
“哦……”蔣夢潔沉默了一下,“你分數都出來了,過幾天有空嗎?”
“姐姐,你不用上班的嗎?”
“我可以請假啊。”
“夏天泡溫泉,不怕中暑嗎?”
“那邊也有不熱的啊,晚上天黑了泡,也很舒服。”
“所以就是泡一整天嗎?”
“那看你想泡多久咯,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去訂票。”
“就我們兩個嗎?”
“嗯……你要想的話,也行。”
江森喉嚨猛地一動。
蔣夢潔忽然哈哈哈大笑:“你吞口水了,小朋友,你在想什麼呀~?”
媽的……
江森深深地喘了口氣,“過幾天再說!”
然後直接結束了通話。
他低下頭,揉了揉腦袋,感覺有點糾結。
江森發現,自己好像有點恐婚。一旦想到那種社會身份的急速轉變,他就覺得喘不上氣來,有種莫名的壓力捆綁住全身。而且對啪啪啪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憋久了,生出了心理疾病,他內心深處,總有越來越有一種強的道德束縛感。哪怕他知道,兩個成年未婚男女之間互相需要地睡一覺,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哪怕睡了就跑,也不至於就翻了天。
可是,懂得很多道理是一回事,實際操作起來,依然有種無措感。
這真的不是裝,只是覺得,怕……
本來好好的自由之身,卻在來完一發之後,就變得不那麼自由了。而純粹的P友關係,又顯得過於草率,無法走向他預期的那個終點。
整個過程充滿變數和不確定,而時間越久,付出的成本就越高,關係破裂的代價就越大。
婚姻和性,突然間同時變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個很大的命題。
蔣夢潔就像一道極難的數學題,擺在他的面前。
動手去解吧,怕解得一塌糊塗。
不下手吧,又彷彿是在和人性較勁,並且是毫無意義的較勁。
兩世處男在這種破問題面前糾結起來,簡直要了親命……
嗡嗡嗡!嗡嗡嗡!
手機又再次響起,江森看看來電,還是蔣夢潔。
“我日……”江森揉揉臉,直接不搭理了,拿起錢包就下了樓。半個小時後,他吃完回來,手機上蔣夢潔4個未接來電,很是嚇人。
這一晚,江森心不在焉的,三個多小時只寫了四千多字,修改的時候發現大量的錯別字和病句,狀態糟糕得一塌糊塗。唯一的收穫,是鄭悅打電話來告訴他,截止目前,那個千人控訴名單上,已經有108個人出來道歉,成果喜人。
江森說了句繼續努力,鄭悅就開始伸手管他要錢。
說是五千塊包日。
江森聽得眉頭緊皺,但是沒辦法,不給不行。這筆錢相當於是宣發費用,不趁着這個時候再認真炒一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這筆一個月15萬的支出,必須要掏!
“哦,對了,忘了跟你說,剛纔你又上電視了。”
“什麼電視?”
“東甌電視臺和曲江衛視的新聞頻道,今晚上都提到你了,你這個照片還是挺上鏡的,我律所裡的幾個實習生小姑娘,都誇你長得帥呢。”
“嗯,i know……”
“江老闆,你沒有羞恥心的嗎?”
“這種東西,我一般都是看情況來決定要不要有。”
“佩服,記得打錢。”
“十天一結吧。”
“行,有別的需要再找我。”鄭悅掛了電話。
江森撓撓頭,感覺有點累。
花錢如流水,賺錢如抽絲……
難啊……
九點多鐘,他關了電腦,在陽臺上盯着家裡唯一除他之外的生物——仙人球,看了足足二十分鐘。然後忽地想起,如果他去滬旦讀書,貌似這東西留在家裡,也沒人照顧。
難不成要帶去申城?
真的是日了仙人,別人出門帶老婆,老子出門帶個仙人球……
好憤怒啊……
乾脆明天就把蔣女士喊回來睡了好不好?
“嗯……麻辣隔壁的!”江森沉默了幾秒,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什麼,轉身就跑進了衛生間,刷牙洗臉洗腳,關燈回屋睡覺。
這一晚,江森睡得依然不踏實。
睡到清晨六點多的時候,又夢到鄭依恬,畫了一次地圖。這回量有點大,但幸好夏天蓋的是毯子,醒來後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很小心地,沒有污染到牀……
幾個小時後,十八中本學期的最後一次晨會開始的時候,江森已經恢復了一臉正氣。
廣播裡“噹噹噹當”的音樂響了半天,江森頭一回坐在主席臺上,看着底下的一千多人。他和陳愛華、程展鵬坐在正中間,高副校長和團委阿姨都只能靠邊。
鄭海雲滿面紅光地站在臺下廣播站前,拿着話筒逼逼了一通。聽說江森要做返校演講,特地跑來記錄實況的東甌電視臺的攝像機鏡頭,來回在主席臺上和主席臺下切換。
全校一千多道目光,看着臺上的森哥,眼裡滿是崇敬和欽佩。江森已然是“究極體”畢業了,各項指標,每一項都達到了學渣們在夢裡才能夢到的高度。
有錢、出名、學神、超帥,逼格王中王。
這些東西,但凡這些學渣能沾到任何一樣,今後都不愁找不到飯吃。
就算在酒店門口當門童,那起碼也是門童領班,工資都比一般的門童,搞不好還會被富婆看上,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而在他們眼前,江森這個狗東西,他居然還要啥有啥!
於是個別學渣在羨慕了片刻後,就開始忍不住嫉妒了。
“我日,我特麼要是像他那樣,真的想幹嘛就幹嘛。”說完就被他們班的班主任拉從隊伍里拉出來,罵得狗血噴頭。
江森看着遠處捱罵的初三學生,接過話筒,緩緩說道:“說實話,其實我並沒有想好要跟大家說什麼,因爲突然考了個全省第一,我也覺得挺意外的,毫無心理準備。
但是剛纔那個說想搞哪個就搞哪個的同學,他一下子給了我一點靈感。我突然想啊,如果我現在還是長得像我高一剛進來的時候那樣,矮矮瘦瘦的,滿臉的青春痘好像中了天下第一奇毒一樣,走在路上別人都不敢多看我一眼,那這個社會對我的評價,會稍微不一樣一點嗎?
我覺得,肯定會不一樣的。
所以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本身,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膚淺一點的,每個人的長相不一樣,去棒子那邊整個容勉強還能調整,但是一米五的人想長到一米八,你就是截肢了再放根鈦合金管進去,那也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
所以這就折射出我們這個世界的一點真相,什麼真相呢,很簡單,就是世界的不公平,是客觀的事實,而且是越來越不公平。但其中最不公平的是什麼呢,就是我們所掌握的資源不一樣。就像剛纔那個初中部的同學說的,他要是我,想搞哪個女的就搞哪個女的。當然,這麼說很不文明,很不尊重女性,人生觀和價值觀非常扭曲,充滿低級趣味。
可是這句話,我們能說它完全不成立嗎?
顯然這位同學能說出這句話,他潛意識裡是知道,在某種條件下,他說的這個事情,是可以成立的。在外國,在資本主義國家,這樣的事情,天天都在發生。在國內,在我們身邊,這樣的事情,發生率也在逐年上升。”
“江森到底在說什麼啊?”
操場上一陣嘀咕,程展鵬和幾個領導,更是集體愕然望向江森,眼裡寫滿了:“我草!老子大清早讓你過來,是讓你講這些的???”
江森卻很淡定,繼續往下說道:“我們表面上看,這好像就是一種比較流氓的過程,一個男人,利用自己的某些先天優勢,獲得了支配女性身體的權力。但是本質上呢?本質上,這其實這是人與人之間,人均資源佔有量不平衡所導致的一種病態的社會現象。
政治課上講,這叫資本對人的異化。”
“江森。”程展鵬小聲地提醒了一句,“偏題了。”
江森卻微微一搖頭,不理會地往下說:“我們換個角度看,如果一個女孩子,家裡條件很好,生活富足,從小衣食無憂,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有着健全的人格,那麼在她沒有任何物質或者其他方面短缺的情況下,可能會因爲一個男人像我這樣,就隨便跟我發生點什麼嗎?”
操場上幾百個女孩子,異口同聲:“會——!”
江森安靜了幾秒,“女孩子,當然首選的伴侶,肯定是自己喜歡的人,對不對?”
臺下繼續異口同聲:“對——!”
“二哥!我喜歡你!”
“二哥!我要嫁給你!你娶我嗎?”
“別鬧啊,說正經的呢。”江森打住道,“所以這個事情說明了什麼?是不是說明,只要是物質上沒有短缺,生活是富足的,家庭資源是充分的,人與人之間其實可以非常平等。女孩子完全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喜歡的人,而像那個男同學說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種事情就很難發生。因爲他想怎麼樣的前提,必須是女孩子心甘情願地同意,是不是這樣?”
“是——!”
江森道:“但是很遺憾,現實中,情況卻不是這樣的。”
程展鵬忍不住又看江森一眼。
他感覺這貨是在影射他和他媳婦兒的故事。
江森卻根本沒察覺,“我們生活中最大的不公平,其實就是家庭可支配資源的不公平。每個家庭因爲資源擁有量上的差異,簡單來說,就是你家錢多錢少、你家官大官小,因爲這樣的差異存在,所以人和人之間相處,就會很自然地不平等。
還是那個男同學說的,他在特定條件下,如果他擁有很多別人沒有的東西,而有些女孩子呢,爲了從他身上獲取一點什麼,某些事情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但是呢,我們很幸運的是,這樣的事情,其實在我們國內,是不被允許的。所以我們這個社會,爲了預防和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一直在努力地做着很多的事情。這些努力的目的,只有三個。第一,公平,第二,公平,第三,還是特麼的~公平!”
說完稍微一停頓,結果臺下一片冷漠臉,完全沒get到江森的點。
江森略感尷尬,急忙接道:“所以爲了追求這個公平,我們國家做的最大的事情之一,就是教育。因爲我們每個人,出生在不同的家庭,每個家庭,擁有不一樣的資源。同時我們每個人,各方面的先天稟賦又不一樣,面對生活的態度又不一樣。所有的這些因素結合起來,它會決定我們每個人的人生路,到底是越走越難,還是越走越容易。
而且這條路,還不是你一個人在走,而是幾代人在走。如果父母那一輩偷懶了,子女的起步點就會比同齡人低一點,那麼如果想要過上跟同齡人差不多質量的生活,就得先把父母落下的那點路給走完。但是這個行走的過程,是非常艱苦的。
就像我當初中考的時候,因爲真的是沒飯吃,一天就兩頓,早上一頓、中午一頓,實在是太餓太餓,體育考試根本累得走都走不動,每天早上和下午考完,晚上睡覺的時候,餓得頭皮都是麻的,要靠喝冷水,把胃酸沖淡了,才能睡着。
這樣的生活,我過了好幾年,一直到高一快結束的時候,我才解決吃飯的問題。那這個問題是怎麼解決的?是上天賜予的嗎?不是的,是因爲我化學和英語考了滿分,然後引起我們班主任的重視,我們班主任突然發現情況不對,校長才把他的飯卡給我了。”
“哇……”臺底下一陣驚呼。
立馬有小姑娘開始嗚嗚唧唧。
“二哥好可憐……”
“學校太不負責了……”
程展鵬聽得撓頭,媽的簡直當面打臉……
江森又繼續道:“但是同樣是在東甌市,家庭條件好的同學,他們就完全不用擔心這些事,他們完全可以吹着空調,吃着西瓜,享受上門家教一對一的補課,很愜意地就把學習任務完成了,說不定課外還有時間和閒錢搞點業餘興趣愛好,偷偷摸摸談個小戀愛……”
臺下一陣輕笑。
江森的表情卻變得嚴肅起來,“我的家裡人,由於各種不靠譜,所以我想過上跟普通人一樣的生活,我就得比普通人努力幾十倍。但如果我進了高中之後,對生活破罐破摔,成績馬馬虎虎,我還能有今天嗎?搞不好已經在過去的那幾個冬天裡活活凍死了,真的,我剛來的時候,被子都蓋不暖。”程展鵬轉頭看看江森,有點想搶話筒的意思。
江森卻完全無視了他,自顧自地往下說:“有的人生來就什麼都有,有的人生來就什麼都沒有。一代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少走了幾步路,然後一代傳一代。”
“我草!好有道理!”臺下有學生突然深表贊同。
學校的領導和老師們卻心情無比複雜。
主席臺上的幾個人,更是臉上的笑容都掛不住了。
江森忙又找補:“當然,我不是說十八中就怎麼樣了,十八中好歹還是一所普通高中,不少人還連十八中都考不上,就是因爲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家裡,少走了更多步。
所以我們也可以換個角度看,正是因爲你們的祖輩,還有你們自己,比其他那些人都多走了幾步,結果他們纔會考不上普高,而你們至少考上了十八中,對不對?”
老師和領導們總算微微點了點頭。
但鵬鵬依然不想說話。
果然江森立馬話鋒又一轉:“可是各位,五十步笑百步,是沒有意義的。就像你們今天來到了十八中,但你們還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也同樣進十八中這樣的學校嗎?不希望吧?”
主席臺上的領導們,臉上再次失去了笑容。
程展鵬已經開始後悔叫來江森。
媽的,最後一場,當着電視臺鏡頭的面,演砸了啊!
你特麼倒是先準備個稿子啊!
江森聽不見鵬鵬心裡的聲音,這時也只能跟着感覺走,信口往下說:“所以我們父母那代沒走完的路,我們接下來努力走完,纔有機會過上更好的生活,再下一代,纔有可能過上吹着空調、吃着西瓜,接受一對一培訓的日子。生活是很公平的。我們爸媽沒吃下去的苦,肯定早晚會落到我們身上,我們如果也這樣,我們的後代就得吃上兩代人沒吃下去的苦,一代接一代積攢下去,放在古代,有個詞叫什麼?叫絕後。沒人能承受那麼多苦,根本活不下去。”
“哦~~~”小孩子和老師們普遍都對絕後這個詞非常感興趣。
站在廣播站不遠處的曾有才,眉頭微鎖,若有所悟。
江森繼續道:“但是如果每一代人都能多吃一點苦,多消化掉一點前面的人欠下的債,雖然這一代可能享不到什麼福,但客觀上,卻能爲下一代爭取到了更好的環境,是不是這樣?就像我們這一代的生活,確實比爺爺奶奶那一輩要好很多了?對不對?”
“嗯……”操場上的學渣們不住點頭,對這個很樸素的道理,表示可以理解。
江森繼續道:“所以這個道理,往小了講,這是自己家裡的事,是自己個人的事。但往大了說,千千萬萬個人,每個人走過的路,點點滴滴地積累起來,這就是我們的歷史了。
如果大家都努力了,爲下一代積攢力量了,那就是秦朝統一六國,那就是漢唐之風,胡人得管李世民叫天可汗;但如果大家都不努力,每天渾渾噩噩,那後果就是鴉片戰爭、就是甲午海戰、就是八國聯軍侵華戰爭。屈辱不屈辱?”
程展鵬忽然眼神一變。
還能這麼拐過來??
扛着攝像機的電視臺大哥,也不由得挺起了腰桿。
剛纔叫喚的那個初三學生,則陷入了社死般的沉默。
操場上安安靜靜,只剩下江森的聲音,“作爲個人,每個人其實是很渺小的,但每個個體的存在,又是實實在在的。每個人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有不同的事情要做,這既是個人爲了生活需要完成的任務,某種程度上,也一定是社會和時代賦予你的責任和使命。因爲如果時代和社會不需要你做這些事情,我們一定很難獲得這樣的機會。
就像讀書這件事,在舊社會,是相當奢侈的。家裡務農的家庭,怎麼可能供得起一個孩子,什麼都不幹,就讀書,一讀就是九年、十二年、十六年、二十年。他沒那個經濟實力。而且就算是現在,不少家庭在供養孩子上學這件事情上,也還是要花很大的力氣。
所以我們今天的每一分努力,往小了說是爲自己過好日子,往大了講,是不是在爲國家貢獻力量?如果你日子過得好,能給孩子提供良好的環境,這難道不是在爲國盡力?
就算你不行,萬一你孩子牛逼呢?咱們不求基因變異的力量那麼大,我們今天在場的同學,但凡有一個人的後代,能頂一個師,那也是莫大的貢獻。
可是如果你連學習都偷懶,你爸媽又沒吃過苦,給你挖了坑,那就算真讓你生出能頂一個師的來,你可能也無法把他培養到那種程度。他可能就去學烹飪、學美髮了,你這個基因變異就浪費了啊。”
臺下笑了幾聲,江森卻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然後今天你浪費一個,明天他浪費一個,全特麼浪費完了,往小了說,你家以後的日子還過不去?往大了說,是還想自己的後代被人摁着欺負嗎?想搞你哪個孫女,就搞你哪個孫女;想搞你哪個曾孫女,就搞你哪個曾孫女?還沒屈辱夠?要再來一次?”
叮玲玲玲……!
週一第一節的上課鈴響了。
無人打斷。
江森還在繼續接着說:“我們現在,是生活在一個盛世的環境下,很多人卻並不自知。我們目前正有大量的機會,去培養出大量的能頂一個師、兩個師、五個師的人物。而且我說的下一代,並不是真的讓大家寄希望在基因變異上面。我們自己,就是國家眼裡的下一代,真正希望和機會,就在我們自己的手裡,在我們日常考出的每一分上面。
我們今天吃的苦、受的罪,一定會在將來,以某種形式收穫回報。所以想要生活得更好,就必須先有所犧牲。這個犧牲,也包括我們在學校的這段時間,犧牲掉一點小小的快樂。
咱們學校有個陳列室,陳列室的中間,擺着很多的試卷,堆成小山那麼高,大家可以去看看,那是我高中三年做的所有的題目。也是每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人,需要付出的基本代價。
對家庭條件不好的同學來講,只有付出這樣的代價,才能一定程度上抹平人生的不平等,填上祖輩給你挖的坑。女孩子們才能在將來有個男人站在她面前,表現出一副我想搞你就搞你的樣子的時候,能夠有底氣一巴掌拍死他……”
全場同學,齊刷刷望向那個被老師拎出來的貨。
年輕人低頭無言,求死不能。
“還有男同學的話呢……”江森道,“如果你喜歡一個女孩子,你到時候學業有成,對自己的人生和未來充滿信心,你跑去跟那個女孩子說我想睡你的時候,起碼你能有底氣說這個話,而不會因爲家裡給你挖的坑而開不了口。而且姑娘如果不抽你嘴巴子,那就說明她願意。”
“咦~~”
“二哥我願意!”
江森就當作沒聽見,“對那些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同學呢?你們至少有更大的優勢,可以守住自己的領先位置,不至於富不過三代。你們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繼續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生活對每個人都很公平,但是如果你好好努力,考個更牛逼的大學,認識更牛逼的同學,有了更牛逼的圈子,那麼生活對你,會比對別人更加公平。
我們的教育,說到底,就是從上到下地保證公平。這是給每個人填平生而有之的溝壑的機會,是讓每個人能踩在平地上,而不是陷在深溝裡,能夠用平視的角度看這個世界,能夠有一次平等的,爲自己爭取更好的生存權利的機會。
現在,這個機會,已經被交到你們的手上了。可能相比另外一些學校,這個機會,顯得比較寒酸,但是這是你祖上傳下來的客觀困難,除了去克服,沒有別的辦法。
所以大家學不下去的時候不妨想兩個問題,第一個,你將來到底是想搞別人,還是想被人搞。第二個,你都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了,那你還想自己的後代,也這麼循環往復地萬劫不復下去嗎?歷史的悲劇,真的要這麼一而再地,一代接着一代,接力重演下去嗎?”
操場上一陣輕笑。
江森拿過桌上的礦泉水,擰開來喝一口,潤潤喉,“當然,搞別人和被人搞,只是一個概念,大家更可以把它理解爲,人生的主動權,是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不過最好呢,能不搞別人,還是不要搞。因爲畢竟大家都是被人搞過來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是覺得,仁者愛人,纔是解決問題的好態度。
所以今天校長找我過來,給大家聊聊學習的心得體會。
那我的體會,差不多就是這樣。每個人都來自過去,走向將來,過去的很多東西,影響力是疊加到你身上的,你的行爲呢,影響力也會往下傳遞。
鑑於現實而言,就是我現在難得抓到一個翻身的機會,如果再不好好讀書,那就繼續幾代人沒好日子過,直到絕後。
更放大了說,如果所有人都不在該學習的時候好好學習,不在該幹活的時候好好幹活,每代人都不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那麼苦頭就要輪到後面的人來吃,那就幾百年沒好日子過。
所以啊,爲了自己,爲了全家,或者真的就給自己一點使命感,自我感動一下,就當爲了國家和民族,努努力,咬咬牙,把不懂的題目搞懂,把該做的作業做了,有什麼難的?
對生活要充滿希望和幹勁,運氣纔會眷顧努力奮鬥的人。就像我們十八中,今天出了一個江森,等下學期開始,師資力量水平肯定就不一樣了,這就是堅持的力量啊!
各種十八中的學弟學妹們,每次考試之前,想想你們的家族傳承,想想我們國家的歷史興衰,學習是小事、也是大事,但放到整個人生,每件事情,都是這個道理。關乎一輩子、幾代人的任務,情況再糟糕,你覺得難度再大,也沒理由輕言放棄。
尤其是對我有想法女同學,先考上滬旦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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