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靳子良頭一次聽到無憂這孩子開口,漢語說的相當標準,就連陳雙也被感染了。
陳雙的心也有些隱隱作痛,是什麼樣的壓迫,讓這個孩子寧願回到那個不見天日的村莊,也不願意跟她走?
似乎邱藍是明智的,她細心的安慰無憂:
“你不是一直都想你媽媽嗎?或許這位小姐姐就真的能帶你找到媽媽了,你每天在山上吹得聲音,天神已經感知到了,是天神把這個小姐姐帶到你面前來的,你不是一直都盼望母親能永生嗎?”
無憂不由得看向陳雙,隨後又看向邱藍:“她……會帶來天神的旨意,把母親帶到我身邊嗎?”
“可以的,真的……”邱藍這句話帶着無比燦爛由衷的笑容,讓無憂頓時暖了心神。
他拽着邱藍的手,朝着陳雙靠近,陳雙的心情很沉重,她不是不想笑臉迎接無憂,只是,有些東西已經有了結果之後,會想的更多。
“來,小弟弟,坐大哥旁邊,我給你夾一塊好肉!”
憨子拿過碗,當下就挑了一塊好肉放在碗裡,又捏了個烤的金黃香脆的饅頭遞給他。
無憂接過來先嚐了一口,好像不捨得吃一樣,轉身塞進了邱藍的手裡,邱藍當下就落了淚。
陳雙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她只能說,這個姑娘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她知道她和無憂相處的日子到頭了。
“哎哎,這小子,還不給老子面子呢!”憨子不樂意的看着好不容易給他挑的肉,就那麼端過去給了那女人。
大叼也替着說話,整個船艙裡也就他們仨說話的聲音最大,超子年過二十七八,性子沉穩,除了要緊的,基本不多說話。
靳子良倒是見狀去貨櫃裡又拿了不少肉類和蔬菜,以及壓縮餅乾來增加伙食:
“姑娘,你也一起吃吧,東西多的很,我們幾個根本吃不完!”
……
Wωω▪ TTκan▪ C ○
貨輪已經返航兩個鐘頭的樣子了,看速度,明天中午能抵達海口,傍晚六七點能到京北碼頭。
陳雙吃罷飯上了甲板吹風,她也有話要問靳子良,方纔上船的時候比較倉促,靳子良只是對她耳語了兩句話。
對於這個女人的詳細來歷陳雙還不知道。
等靳子良將進入他們家之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後,陳雙才問道:
“你說這個女的是過繼到叔伯家的?”
“嗯!她是這麼說的!”
“算了,應該沒那麼巧合,對了,我看她和無憂的關係那麼好,無憂會願意離開她嗎?”
陳雙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再過兩個小時,海平面就要升起日出了,也就意味着,她們很快將抵達港口村。
“哎……”靳子良很少嘆氣:“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我還感覺,這姑娘好像也意識到要和無憂分別了,還算是個聰明的姑娘!”
“我也這麼覺得,但願我們的直覺都沒錯!”
陳雙說着,靳子良突然看了一眼陳雙:“嫂子,如果她不願意離開無憂呢?”
“我愁得就是這事兒!”陳雙直截了當的說道。
很快,潮起潮落,如初懸在海平線上,好像真的是從海里升起的一顆火紅的大圓珠子一樣。
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飯,時間過得很快,臨近中午十一點左右的時候,行船速度減慢,漸漸朝着港口村飄去。
這一次,陳雙沒讓靠岸,直接卸了一艘小船,讓靳子良把無憂帶上,直接放在港口村那臨時搭建的簡易碼頭就回來。
港口村的村民大都像是一家人,很快,無憂就會被陳秀玲注意。
只可惜,無憂被拉上小船的時候,陳雙心裡竟然有一絲悸動,他哭的像個要和年輕分別的孩子一樣。
即便邱藍是背對着陳雙的,可她知道,邱藍的心裡也一定不好受,她一個勁的揮手,一個勁的雙手做喇叭狀高呼:
“無憂,我會來看你的,你要回到你母親懷裡,記住,天神會保佑你的!”
“你要是想我,就吹笛子……我一定會聽見……”
遠遠地,那小船上的無憂,一個勁的抓着船舷,好幾次都差點落水了他依舊一點都不怕。
“憂憂,我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眼看着那一葉扁舟遠去,邱藍揮動的手臂漸漸無力而垂了下來,聲音也從吶喊,變成了呢喃……
眼神……從不捨,變成了昏暗……無助……最終變得低聲抽泣。
陳雙小瞧了她跟無憂的感情,也加大了陳雙對她的好感:
“他母親就在這裡,已經生活了八年,他母親找到了一個特別疼愛她的男人,希望你說的話算數,以後……你可以來看他!”
邱藍沒有回頭:“你不懂!”
三個字,你不懂,陳雙腦子嗡的一聲,就算是一開始真的不懂,現在……她也懂了。
對於邱藍來說,她被拐走的時候,看着那一天之內只有一個小時能見到天日的大山,可渾身髒兮兮的男人時。
她是多麼的絕望,她喊着死去父母的名字,喊着堂哥的名字,可是一切都沒有用。
表面上看着是無憂依賴着他,倒不如說是邱藍依賴着他才活下來。
他指着地上的螞蟻順着一條土溝往山石上爬,看的很入神,無憂說,這一羣螞蟻他已經看了一個月了,總共搬了了十次家。
“你看,它們扛着笨重的螞蟻蛋蛋,艱難的爬上高處,然後找到合適的地方築巢!”
突然有一天降雨量特別大,淹了它們好不容易在高處築的巢穴,它們又開始搬家。
但是追根究底,它們都活着,很努力的活着,難道不是嗎?
那時候,無憂才告訴她,聽別人說,他的母親也是被拐來的,後來,就跳崖自殺了。
特別是聽到無憂小小年紀就說——爲什麼不帶着他一起死呢?
這句話觸動了邱藍的心神,這麼小的孩子,知道死是什麼嗎?
可是,他眼裡卻不悲不喜,看似麻木的活着,可心裡藏着很多很多的東西,他就只跟她說。
連名字,也是那個時候他告訴她的:“其實我不叫阿克路,母親給我取了和你一樣的,三個字的名字,叫陳無憂!”
其實他雖然很瘦,但是沒有表面上看的那麼瘦弱,他十一歲那年,也就是去年,邱藍打死了那個男人,卻發現,無憂就站在門口看。
他還拎着板凳,又添了幾下,腦袋……都被砸爆開了。
而她,就那樣衣衫不整的坐在牀上,雙手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