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把懷裡的樂樂遞給了小王，轉身去追，很快，就在拐角處看見了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太太。
這老人家花白的頭髮凌亂的程度能遮住她大半張臉，臉上也髒兮兮一片。
手裡的棍子不像是柺杖，卻挑着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裡面不知道裝的什麼。
見樂樂跑過去，這位老奶奶放下了手裡的棍子，沉甸甸的蛇皮口袋落在地上，她笑着說：
“乖孫子……你長得越來越像我兒啊！”
陳雙細看了這老太婆，當下吸了一口涼氣，一把將歡歡拉過來，可他卻雙腿使勁的蹬，苦惱着要和奶奶在一起。
陳雙目露駭然，把歡歡放下來之後，他狂奔到了原地，蹲下來，拖着下巴，十分歡快的和她說話。
“幸好你是個男孩，要是女娃娃，這輩子就要跟別人了！”
“男孩和女孩是什麼？”
“女孩就是你妹妹啊，她不能走路，幸好你是男孩……”
陳雙當下瞳孔一陣收縮，看歡歡的模樣，不是第一次和曹培英見面了。
她都教導了歡歡什麼？
陳雙上去一把拽過歡歡，曹培英這才撩開自己蓬亂的花白頭髮，仰着頭看清了陳雙的樣子。
當下她蛇皮口袋也不要了，連爬帶滾的就跑——鬼，鬼啊……！
歡歡死命的掙扎，直到曹培英的背影消失的看不見了，歡歡才氣的哼的一聲，打開了陳雙的手。
“奶奶說你是鬼，你就是鬼……”
陳雙愣在當地，歡歡小小的背影攥着粉嫩的拳頭像個小男子漢一樣，朝着家裡走去。
“媽，你在家裡看着他，不帶他去玩了！”陳雙把歡歡交給了母親。
可他脾氣似乎很大，咬了姚大娘一口：
“喲……歡歡……你咬婆婆幹什麼？”
姚大娘蹲下身子根本顧不得自己大拇指上的尖銳小牙齒印子，依舊和顏悅色的問他。
陳雙的心都涼透了，歡歡以前很疼妹妹的，而且自己也知道妹妹不能走路，總是打球的時候幫她撿過來。
妹妹丟出去，他就去撿，現在，倒是開始嫌棄這個嫌棄那個了。
“宋歡！”陳雙怒瞪着他，姚大娘一看丫兒發這麼大脾氣，當下就說好話，孩子還小，難免不懂規矩，還得大人教，不然他那麼小也不知道對錯不是？
對啊，得教，這不是在教嗎？
陳雙一把拎過來歡歡，指着他說：
“你現在纔多大點兒？就知道咬人了？你知道這個是你阿婆嗎？”
陳雙話剛說完，就覺得手臂一疼，歡歡連她都咬了，還說奶奶說她是鬼。
破天荒的宋德凱剛回來，身上筆挺的軍裝依舊帶着那股傲氣和不容忽視的陰鷙。
在門口的時候，他迎上了王春輝，女兒在車裡等着出去玩，兒子在家裡鬧騰。
這一進門，宋德凱本就讓倆孩子怕得很，人還沒到，歡歡之前所有的任性都不見了，低着頭像是打敗了的兵被人拉去當俘虜了似的。
可宋德凱蹲下身子的那一刻，把歡歡拽過來，歡歡嚇得一哆嗦，看都不敢看父親。
“圍着草坪的跑道，跑到我喊停爲止，這是懲罰，如果中途放棄了，就回來挨板子！”
宋德凱聲音不高，可確實能嚇住歡歡，畢竟平日裡來往家裡的人各個都面容冷峻，容不得一絲呆滯和嬉笑。
而他的老爹，更是三天看不到一絲笑容。
就算歡歡肚子裡有怨言，可還是被宋德凱一聲立整……起步跑……給嚇的一哆嗦。
當下就攥着小拳頭位於自己的小腰部位，做起跑狀態。
聲音一落，小傢伙就開始跑了，一邊跑一邊抹眼淚，那模樣，活脫脫像是被狗攆了一樣，時不時偷偷回頭看一眼父親有沒有一直盯着他。
要是沒有，他就能跑慢一點了，或者偷個懶什麼的。
“你不是要出門嗎？我送你去！”宋德凱看着女人並沒有舒展開眉梢的模樣。
“春暉，你看着他，不跑十八圈，不能歇，如果你敢包庇，一百八十圈留給你自己！”
宋德凱說完，王春輝挺直了搖桿：“是！”
可等宋德凱和陳雙帶着樂樂出去透透風之後，王春暉這才嘿咻一場，十八圈？
這個草坪一圈是五百米，十八圈，意味着什麼？一個還沒到兩歲的孩子？
別說十八圈了，跑了第三圈的時候，歡歡明顯就不行了，王春暉見少校已經離開了，心疼至極上前說：
“跑十八圈，你還不如挨幾下板子呢！”
“我不要……”小歡歡不但不領情，還加快了腳步，可是，第四圈的時候，歡歡終於因爲體力不支摔倒了。
膝蓋當時磕了一塊皮，針尖兒大小的血珠子滲了出來。
“你給小宋去個電話，別讓孩子跑了……”姚大娘看着都心疼，還下着小雨，萬一着涼了怎麼辦？
王春暉也看不下去了，當下給宋德凱打了電話說明情況。
“還在堅持？”
“膝蓋都磕破了，跑第五圈了！”
“你跟他談條件，如果他可以做五次標準的後空翻，不但不用挨板子，接下來的也不用跑了！”
“是！”
王春暉相信小傢伙可以做五個後空翻，當下就和小歡歡談條件了。
可是，他不答應……
宋德凱和陳雙陪着女兒去看外面的世界，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宋德凱都啞然了。
陳雙卻說：“隨你的性子！”
“難道樂樂不是隨了你的性子？”
二人對視了一眼，看着旋轉木馬上帶着支架的小腳，她笑了，笑的特別好看，就像是一隻上上品的瓷娃娃。
引得其他家長都忍不住拍了一張照片。
“咯咯……嘻嘻……哈！”
陳雙看着一圈圈旋轉的木馬上坐着的女兒，每一次旋轉到她面前的時候，陳雙總是陪着笑。
樂樂，從來沒有出來玩過，能做的事情僅限於睡覺，吃飯，那樣的生活在一個孩子的心裡早就埋下了陰影。
更何況，樂樂在一天天長大，思維和思考能力都在與日俱增。
她已經到了學會思考的年紀，時常指着草，問一些歡歡從來不會留意的問題——爲什麼是綠色的？
“蟲子爲什麼喜歡吃草？”
“鳥兒長了翅膀能飛，我要是長了翅膀也能飛！”
以至於樂樂有好幾天都喜歡學着鳥兒的樣子，張開雙手歡歡撲打，好像自己真的能飛起來一樣。
可每次都好像失敗了一樣，很沮喪……
只是在這旋轉木馬前的一刻，陳雙才明白，她只是潛意識中渴望自由。
“金啓凡的左手廢了！”
趴在柵欄上看旋轉木馬的陳雙，突然聽到宋德凱突兀的話語。
“德凱，我從來不關心別人怎麼活，只是，我的處事標準你應該理解的，救過我的命，我一定記在心裡，傷害過我的人，我也一定會記在心裡！”
陳雙不知道他突然在這個時候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試探嗎？
可陳雙說的是自己心裡話，很真誠的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