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遠大奶奶看天氣晴朗,便打發人去通知住持師太,她們今日要去給前頭將軍夫人上香。
慕越撫着肚子,站在香案前,看着上方黑底描金的牌位,良久,才輕嘆一聲上了香。
她前世,不曾得過親孃照拂,不想重生一次,還是跟親孃無緣,可見這人間事,就算從來一遭,也未必能事事如願,就不知她肚子裡這個,會是智兒或靜兒?還是完全不同的孩子?肚子裡的寶寶似有所感,響應她似的動了下。
蘅姐兒站在她旁邊,看見姑姑在笑,好奇的問:“姑姑在笑什麼?”
“姑姑在跟你祖母說話,肚子裡的弟弟就動了一下。”
“姑姑怎麼知道是弟弟?”蘅姐兒圓亮的大眼撲閃撲閃的,小姑娘長得粉妝玉琢,一身天青織錦小襖寶藍襦裙,顏色雖重,但因有毛絨絨的雪白兔毛在領口、袖口及腰帶上圍了一圈,衣裙上繡着折枝紅梅,頭上雙丫髻用天青織錦飄帶纏繞,下襬繫着毛絨絨的兔毛圓球,讓藍以蘅看起來不因身上衣色顯得老成持重,反而有點小少女的俏皮。
“以蘅想是弟弟還是妹妹呢?”蘅姐兒歪着小腦袋想了下,然後很鄭重其事的跟慕越說:“我覺得她是妹妹。”
“哦?”慕越輕笑出聲,蘅姐兒的奶孃和丫鬟在後頭,暗自呻吟!姐兒喂!人人都盼着你姑姑一舉得男好站穩腳跟,你卻說是個女兒!萬一真生出個女兒來,會不會被說是你害的啊?
慕越身邊的丫鬟和嬤嬤也急,大家就盼王妃能生兒子,所以大家言談間,也都以小少爺、小少爺的稱呼那未出世的寶寶,這小姑娘在菩薩跟前說王妃懷的是女兒。萬一菩薩真以爲王妃喜歡女兒,真生個女兒來,可怎麼好啊?
“姑姑喜歡女兒還是兒子啊?”姑侄兩個完全不曉得,身後的丫鬟、嬤嬤們都快昏了,興高采烈的兀自討論得很高興。
“兒子、女兒都喜歡!”
“我娘比較喜歡弟弟,姑姑也跟我娘一樣嗎?”蘅姐兒的神情有些落寞,想到前一天晚上的樣子,慕越右手搭在侄女的肩上,悄聲地道:“你覺得你娘比較疼弟弟?是因爲她逼着你學女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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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姐兒訝異的擡頭,“姑姑怎麼知道?”
慕越給她一個回去再說的眼神。蘅姐兒也知在外頭,不好說這些,待走出廂房。就見知客師太陪着幾位面生的婦人緩緩走來,知客師太看慕越她們出了廂房,忙停下腳步,恭敬的肅立一旁,跟在她後頭的婦人原還想往前走。知客師太忙回頭與她們低聲說道:“諸位太太稍安勿躁,那位貴人是王妃哪!”得知迎面來的是位王妃,才令帶頭的婦人不再妄動。
慕越笑着讓圓兒上前相請,知客師太忙上前問安,應酬幾句話後,慕越帶着蘅姐兒先行離去。領頭的婦人看着她們走遠後,向知客師太探問,“師太說那位是王妃。不知是那一位啊?寧夏城裡有王爺嗎?”
知客師太臉上和善的笑容依舊,不過眼睛卻冷了下來,這幾位太太是新搬到寧夏城的,領頭的這位,好像是個什麼商會的主事太太。“寧夏城原有位閒散的宗室王爺。不過年事已高,家裡人較少出來。”
“那方纔的王妃。就不是他家的人了?”跟在旁邊的幾位太太以爲有八卦,起了好奇心。
知客師太微笑道:“方纔那位是順王妃,是我們藍老將軍的閨女兒。”
順王妃?
幾位太太頓時一噎,領頭的那位太太卻揚起下巴,又問,跟在慕越身邊的女孩是誰,“那不會是順王的庶女吧?嘖嘖嘖!這庶女都這麼大了……”
“那是藍二少將軍的閨女兒,是順王妃的親侄女兒。”知客師太有些不快,這位太太是怎麼回事,老把事想歪了去。
其他太太們打圓場似的紛逆:“哎呀!那小姑娘長的可真是好啊!”
“可不是!聽說已經幫着家裡伯孃和嬸孃管家呢!”這一位消息較靈通,把人對上號後,將記得的小道消息說給同伴聽。
“哎喲!她們真還真捨得!那家的閨女兒不都是嬌養的,怎麼小小年紀就叫她幫着管家啦?”主事太太尖刻的道。
其他太太紛附和,心裡卻在暗道,不小小年紀就帶着身邊教,難道要像你家閨女兒一樣,在傢什麼都不會,出閣之後,天天被婆家嫌,然後回家來訴苦,找老子娘去婆家幫她撐腰?誰家娶媳婦,不是娶回來開枝散葉,理家管事生兒育女,孝順公婆照顧丈夫的?只有主事太太是要女兒的婆家,拿她女兒是菩薩供着的?
“修主事太太,真是巧啊!”遠遠的迴廊上,又有幾位婦人朝她們走過來,前一羣太太領頭的那位,便是濟州商會新到任主事的太太。
在京裡時,修主事太太和福州商會的陸主事太太就互不對付,沒想到繞了這麼一圈,兩個人竟又在寧夏城裡碰上了。
遠大奶奶幾個坐在住持師太身邊喝茶,看到慕越她們進來,便笑問:“蘅姐兒有沒有照看好你姑姑啊?”
蘅姐兒點點頭,“我很小心的扶着姑姑。”
“嗯,我們蘅姐兒真乖,齊哥兒和平哥兒呢?”遠大奶奶問起兩個兒子,侍候的人忙道,兩個哥兒往旁邊的林子逛去了。“讓人喊他們回來,待吃過齋飯就該回了。”
侍候的人應聲去了,聲二奶奶則在跟住持師太說話:“……那就麻煩住持了!”
“二奶奶說那兒話,都是我們該做的。”
“二嫂在跟住持師太說做法事的事?”慕越坐到攸六奶奶旁邊,低聲問。
“嗯。”攸六奶奶看着住持師太良久,才掩袖對慕越道:“剛剛二嫂說要與孃親做法事祈福,又道要與你點燈祈福,那住持師太的眼睛就忽然亮了,算盤打得霹靂響,算得可精了!”
慕越想到那副景象。忍不住也笑了。“小時候,我娘叫家裡的嫂子教我打算子,我算不來,就撒氣說,我不學了!誰家姑娘要學這個,沒得染得一身銅臭,不如叫我去死!”攸六奶奶細聲細氣的說。
沒想到六嫂會跟家裡人鬧脾氣,慕越驚訝的看着她,蘅姐兒站在旁邊,聽得小嘴微張。六嬸孃向來柔順,沒想過她也會發脾氣!
攸六奶奶看到蘅姐兒驚訝的樣子,笑着對她說:“是人。都會有脾氣的,我娘就是吃虧在這頭,我娘小的時候,也是學不來,我外祖母嬌慣。便由着她,想着反在陪在她身邊的丫鬟懂,將來給這丫頭找個管事嫁了,婚後還是陪在我娘身邊,那我娘不懂,也有人可以幫她。誰知道,就是這丫鬟出嫁後,膽子大了心野了。趁着幫我娘管帳的機會,從中挪錢虧空,我娘又不懂,只覺得奇怪,怎麼陪嫁莊子、鋪子收益年年減少。”
“那你娘是怎麼發現的啊?”蘅姐兒好奇了!她會算賬。這個對她來說不是難事,但聽聞有人因此吃了虧。不由勾起她的好奇心來。
“是我哥哥,他學了算子,一日下學正好看到我孃的賬本擺在桌上,他便拿來算,這一算不得了,年年收益都損失近五千兩。”
“你哥那時幾歲啊?他怎麼看得出來收益少了這麼多?”蘅姐兒一一提問,攸六奶奶認真的回答她,“我哥那時跟你現在差不多大吧!”
“你不是說那丫鬟趁管帳的時候挪錢,難道你哥哥看得懂?”
“不,是那丫鬟託大,想說我還小連字都看不懂,我娘沒耐心看細賬,只看總數,又不會算子,有人幫她,她就撒手不管了,我娘說,當家主母不用什麼都精,但要什麼都知道一些,不懂的就問,別怕人嘲笑你,那種怕你問,暗地裡嘲笑你的,多半是心裡有鬼,不然幹麼怕你問?”
蘅姐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姑姑不擅長繡花,但配色、針法多少都能說得上一些,如果針線房的人使壞,明明是梅花卻跟我說是桃花,我穿出門,至少不會傻呼呼的跟人說我穿的衣服繡的是桃花。”
蘅姐兒咧嘴笑着頻點頭,“我懂了,嬤嬤們教我,我能學多少就學多少,學不來,也不能故意丟着不去碰。”
“姑姑跟你說,你娘也不太會繡花,所以大概像六嫂的孃親一樣,不希望你跟她一樣,將來在這個事情上頭吃虧。”
蘅姐兒點點頭,坐在姑姑和六嬸中間吃小尼姑送來的素點。
聲二奶奶和住持師太終於談妥了,住持師太起身福禮要走,方纔慕越見到的那位知客師太匆匆告進,她歉然的朝衆人一福,然後疾步走到住持師太身邊低語,住持師太臉色丕變,暗道真是晦氣!轉身與藍家女眷告罪便匆匆隨知客師太走了。
“這是怎麼了?”遠大奶奶朝守在門口的小尼姑招手,小尼姑笑盈盈碎步走來,聽遠大奶奶問了,她立時小臉糾結,似在掙扎要不要說,遠大奶奶輕聲哄她,她才道:“是福州商會的陸主事太太跟濟州商會的修主事太太,不知爲了何事,在院裡吵起來了。”
衆人一聽都樂了!“這兩家商會素來是水火不容,怎麼這麼巧的在庵裡遇上了?”
“那兩位主事太太長什麼樣兒?”慕越忽然問。
小尼姑便將兩位主事太太的樣貌形容說給慕越聽,慕越聽完後,眉頭攢得死緊,“她們在那個院裡吵起來?可是放我家牌位的小院?”
“嘎?”遠大奶奶聞言忙問:“可知在那個院裡?”
“小尼不知,我,我這就幫您去問問。”
說完小尼姑一溜煙的跑了,遠大奶奶問慕越,“你怎麼會問她們在那兒吵起來的?”
慕越便將方纔遇到修主事太太一行人的事說了,蘅姐兒還附加說明:“那個修主事太太臉很臭哦!都這樣子看人的。”蘅姐兒學着修主事太太的模樣給大家看。
衆人見了皆忍俊不住,唯聲二奶奶嗔道:“學什麼怪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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