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行蹤 四

這是要查問究責了,慕越便起身告退,留遠大奶奶辦事,遠大奶奶也不留她,只叮囑她,“小心那個大的,我看她是個不安份的。”

“我心裡有數。”慕越應道,看着站了一屋子侍候兩個侄子的丫鬟、婆子,對大嫂道:“大嫂可得保重自己一些,別爲不相干的人氣着了。”

兩個侄子身邊都有人侍候,她問了他們玩水的地方,是在園子裡的池子邊,論理有這麼多丫鬟、嬤嬤在,天這麼熱,玩玩水也不是大事,問題是兩個孩子不止跌了一跤這麼簡單。

看藍以齊那些丫鬟、嬤嬤的臉色,慕越想,該不會是他們兄弟兩出事時,身邊一個侍候的人都沒有吧?

她都能看出來的事,遠大奶奶自然也看出來了,只是這些人是她親自點的,如今出了這種事,就算與慕越再親,也覺得讓她知道此事,有些難堪,聽她這樣勸自己,想是看出什麼來了,心裡一緊,擡頭看慕越,只見慕越雙眼明亮純淨,跟兩個兒子一樣,不免又覺自己想太多了。

“我知道,兩位表妹那兒,就勞你招呼了。“

慕越又再三叮嚀,兩個侄子有什麼狀況一定要跟她說,遠大奶奶一一應下,將小姑送出門,才板着臉轉回頭。

衆人見大奶奶的臉色,不由得喃喃開口:“大奶奶饒命!大奶奶饒命啊!”

遠大奶奶朝銀心示意讓她問話,銀心點點頭,揚聲道:“奶奶看你們老實。又侍候兩位少爺用心,這才把兩位少爺交給你們照看着。你們倒好啊!來了京裡就眼花了,心也大了,一個個逢迎鑽營前途啦?告訴你們,自個兒份內的事都做不好,你們還想往那兒攀高枝去啊?”

慕越她們還沒走到月洞門,就聽到小少爺房裡傳來的動靜,平兒不禁道:“大奶奶這也太急了,怎麼在兩位少爺房裡就鬧起來,萬一嚇着兩位少爺。可怎麼好。”

“不必擔心,他們服了藥。都睡了,不礙事的,再說,他們房離我那兒較遠,真要帶到大嫂房裡去問事,只怕被外人聽了去不妥。”

平兒羞赧的道:“是奴婢想的不周到。”

“不怪你,只往後記得多想一下就好。”平兒點頭,她成親後就在外頭住着。因家住得遠。平日也不常回府探望衆人,走動的少了,再加上她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出去的。婆家人敬重,丈夫也不敢小瞧她,日子過得舒心,以前的機敏不免減了幾分。

其實慕越寧可她像現在這樣,也不願見她又變回以前那般,時時陪小心,處處防着嚴氏和她的人。

房門外的丫鬟遠遠的看到她們走來,皆面露欣喜又有幾分猶疑的迎上來,慕越看她們欲言又止的,連想到待在她屋裡的李家姐妹,遂安撫她們幾句,帶着平兒和雀兒她們進屋。

“表妹回來了!可讓我們好等了!”李明秀皮笑肉不笑的瞟着慕越道。

李明清見狀縮在一旁不說話,姐姐脾氣不好,看樣子是要爲慕越表姐冷落她們一事發火,她躲遠些好了。

慕越似沒聽見李明秀的話,淡淡的掃了她們姐妹兩一眼,她是主子,她們兩姐妹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見她回來也不曾起身相迎,更沒有讓坐,倒是反客爲主了,圓兒她們站在邊上,氣惱萬分的瞪着李家姐妹,李明清不明所以,傻愣愣的看着圓兒她們。

慕越以眼神制止了圓兒她們開口,自己走到屏風前的美人榻坐下,丫鬟們見主子坐下,簇擁上來侍候着,有人幫她拍軟身後的靠枕,有人端來湃涼的綠豆薏仁湯,有人拿了團扇爲她搧風。

李明秀看得眼都直了,自己剛剛進來,這些丫鬟可沒這樣殷勤侍候她,李明清感覺到姐姐的火氣更旺了,不明所以的她決定要躲姐姐越遠越好,她打量了一下,屋子裡的擺設很平實,倒是讓她很訝異,她還以爲將要成爲順王妃的慕越房裡肯定是富麗堂皇的,卻不想屋裡的多寶格雖是花梨木卻沒有雕飾繁多,架子上擺的多是書本,屋角高几上擺得青釉瓷瓶也是尋常可見的,倒是裡頭插的鮮花開得正好。

整間屋裡用的椅帔、桌圍待皆是茶色,僅在其上繡了各色的花草蟲鳥,其實看起來應該很沉悶,但因各色繡物用色鮮亮活潑,反倒讓屋子氣氛活躍起來,她轉頭看牆上掛的書畫,也不是閨閣女子所常繪的花卉,而是氣勢滂泊的山水畫,雖只是墨色畫就,卻讓人觀之感到撲面而來的翻山倒海凌冽氣勢,李明清看着看着竟覺得喘不過氣。

站在她身邊的丫鬟,在她出現異狀時伸手扶住她,柔聲的讓她坐穩,她順勢攀住丫鬟的手,指着那副山水畫問:“那是誰畫的啊?”

擡頭看了一眼,那丫鬟茫然的搖了頭。“奴婢不知。”她才隨大奶奶到京裡,怎麼會知道屋裡掛着的畫是誰畫的。

李明清見問不出來,遂轉頭去看姐姐,李明秀磨着要住進來,不想慕越不應她,說到最後,她不由氣惱起來,怒視着慕越叫囂道:“你到底要不要讓我住進來?”

“李家表姐,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正忙着備嫁吧?”

“當然知道。”她娘就盤算着要讓她跟着一塊嫁過去呢!怎會不知道。

慕越笑容更深,“我這兒地小人多事更多,姐姐若真要住進來,只怕是要委屈你了,現在每間房裡都住着五六個人呢!”

“那麼多廂房,總不至於一間都挪不出來吧?"

“就是挪不出來啊!”慕越託着腮,好整以暇的望着李明秀,就算有空房,她一個外人憑什麼硬要住到自己這裡來?她屋裡的人都忙着。清點嫁妝就夠累人了,李明秀擠在這兒算什麼?幫不上忙還添亂。慕越眸中寒光一閃而逝,垂下眼眸不語。

李明秀氣急敗壞,她娘跟她說,住進藍府之後,想辦法住到藍慕越的房裡,這樣纔好與她打好關係,李明秀原不願,她沒見過慕越,卻從母親口中聽過許多。她滿心覺得,藍慕越就是佔了自己的位置的人。就像當初鄭氏搶了她孃的婚事一樣,若非鄭氏,她娘就是藍家三夫人,自己豈不就是藍家嫡出的小姐,與藍慕意的身份相同,再也不需被藍慕意看輕。

而且藍三老爺是個大將軍,想着就覺得威風,本來她還不覺得藍三老爺有什麼了不得的。可二月時。藍家立了大功,一時間京裡傳遍了這位藍三老爺的事,原本遙不可及的人。突然間就近在身邊,李明秀恍如夢中,後來她娘想出那個麼蛾子,她的心思就漸漸變了。

原本覺得荒唐的事,現在都覺得大有可爲之處,加上她年紀不小,婚事卻是沒有着落,她娘便道這簡直就是老天保佑的啊!否則此前幾次論婚事,都因小事而不成呢?

但真進了藍府,她們卻要安排她去住二夫人那兒,她握緊了拳頭,心想,不成,她纔不要去那個寡婦的院裡住!二夫人雖是她表姨,但她與這長輩不熟悉,規矩又多,還不如住在這兒,多的是人侍候自己,就是一點不好,她不屑的打量了屋子一眼,什麼金啊銀的擺飾統統沒有,她問過丫鬟,屋裡可有那些是順王送來的,她想要好生的見識一番,誰知竟是半樣也沒有。

她想着,聽說順王常常送東西過來,若是自己能拿到,一、兩樣順王送過來的小物什貼身放着,到時候……她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看得圓兒幾個一身惡寒。

想到這兒,李明秀更打定主意要賴在這兒不走了。

慕越也不理她,問圓兒:“小少爺們受傷的事,可派人知會大爺了?”

“應該是有吧?奴婢也不知道,這就去問問?”圓兒問。

“去吧!若是大嫂急忘了,便派人趕緊去說一聲。”

“好。”

李明秀看慕越分派人做事,心下不滿,正待開口說話,卻忽然想到,遠大奶奶帶她們過來後,便被嬤嬤請走了,難道真是家裡孩子出事,而非故意怠慢自己?她原以爲遠大奶奶瞧不起她們姐妹,刻意讓人假做孩子有事,把她請走,好把自己姐妹晾在這兒的,現在想想,應該不是,若不是這般,那自己在這兒待了大半天,卻連問一句都不曾,豈不是失禮了?

慕越讓人沏茶,又讓人端茶點上來,招呼她們坐到屋中的花梨木圓桌邊坐下。

“來試試,這是雨前龍井,姐姐嚐嚐吧!這是綠豆薏仁湯,妹妹吃不吃甜,這個消暑又美白。”

李明清原是想避開姐姐的,可是看到丫鬟送上來的茶點,眼睛不由一亮,再看姐姐氣急敗壞又叫又嚷的,慕越卻是笑笑的擋了回去,知道姐姐討不了好,便大着膽子下了炕坐過來。

黑檀描金荷花食盒打開來,食物的甜香飄了出來,李明秀聞着口水都快滴下來了,再一瞧,食盒裡從中分了六格,每一格擺着一種點心,黃色的碗豆黃,沾了花生粉的驢打滾,玫瑰形的玫瑰糖包,捏成金魚的鹹點,柔軟透亮的皮隱約可見暗紅內餡,看着就可愛討喜,四喜燒賣、肉沫饅頭等。

李明清伸手就取了只小金魚,她只瞧着捨不得吃。

“這包的是什麼餡啊?怎麼紅紅的呢?”

“包的是肉餡,拌了蔬菜汁染了色,肉熟了顏色卻還是紅色的。”平兒解釋着,李明清恍悟的點着頭,卻用手喜愛的摸着金魚沒動口,李明秀冷哼一聲,“愛吃就吃吧!那來這麼多話。”

李明清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慕越自食盒裡拿了四喜燒賣給她,“吃這個吧!那個金魚捨不得吃就擱着吧!我小時候也常常這樣,看到什麼漂亮的好吃的,捨不得吃就會一直襬着。”

“你娘不會罵你嗎?”

“不會啊!我記得第一次吃糖是大嫂進門後,去嫂嫂那兒玩,大嫂身邊的嬤嬤給我的,是從京裡帶去的,可漂亮了!我捨不得吃,一直收着,想到的時候就拿出來看。”

“那,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也不知怎麼就不見了。”慕越若有所思的道:“後來我告訴自己,自己的東西一定要好好的保護好,絕對不讓人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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