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這天風和日麗,是個出遊的好日子,日陽亮而不熱,迎面吹拂的春風還帶着早春競妍的花香。
田府上下正忙亂時,內外院不約而同來了兩撥不在名單上的客人。
田府原是低調過日子的,沒想到女兒會飛上枝頭成了皇子妃,田氏族人樂瘋了,一個個想着要佔些好處,更有族人更直接,女婿是田集陵的,又不是自家的,大夥兒瞧着四皇子往永寧山莊送的東西着實眼熱啊!
想想,這麼個友愛手足疼愛幼弟的好皇子,他們原想高攀那位得四皇子看重的十二皇子的,不過他遠在永寧山莊,他們不過是尋常百姓,就算真跑去了,也進不去永寧山莊,只得打消此念。
回頭又想,身爲岳家,田集陵家肯定也得了不少好東西,但就算他們仗着族長之威,也難以自人家裡挖好處,於是他們改弦易轍,想讓自家的女兒、侄女進四皇子府。
後是因惡耗,才讓這些族人打消念頭,誰知誠王歸來被封太子,田家族人又巴上來了,田父對這些族人惱恨於心,卻不好直言拒絕他們上門來,不過迎春宴因邀宴出席的客人是官宦人家,故沒有下帖子給田家族人,怕他們來了也不慣。
誰知正客還沒上門,族長已親自送一雙孫女兒來,“集陵侄兒啊!你這兩侄女兒正要說親哪!你老叔我跟她們爹操碎了心,就怕挑不着好人家,今兒正好。就讓侄媳婦帶她們見見世面……”
另一頭則是田夫人的姨母帶着孫女過來,也是讓她帶着見世面。她只得苦笑應下,原本老太太還想留下開開眼界,後聽說今兒請來的夫人們都是有品級的,她一個平頭百姓混在裡頭,只怕要不斷跟人福禮請安,老太太也算享福一輩子的,想到要彎腰與人請安就硌應,於是將孫女撂下,自個兒回去了。
田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就笑道:“姨太太跑得可真快。要不說都看不出來是上了年紀的。”
田夫人瞟她一眼,一旁的心腹嬤嬤就道:“有你這麼說話?那是夫人的姨母。老人家勇健是好事,那表示兒孫孝順,老人家沒有煩心事。”
邊說還邊朝坐在一旁怯生生的小姑娘瞟了眼,大丫鬟機靈的回道:“嬤嬤教訓的是,奴婢這嘴壞,該罰。”說完便揚手朝自己臉上招呼,嚇得那小姑娘慌張跳起來,嘴裡直嘟嚷着求情的話。
田夫人這才道;“好了。今兒有事。你別想躲懶,記下就是,回頭再罰。”
大丫鬟迭聲謝恩。小姑娘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田夫人看她侷促的模樣,心裡不禁暗歎,這樣的孩子怎麼帶出去見人?嘴上讓大丫鬟與小姑娘道謝。
“多謝姑娘說情。”大丫鬟致謝的身姿如行雲流水,讓小姑娘更加手足無措,緊張的漲紅了臉,兩手絞着裙子,口裡訥訥的道不用謝。
田夫人瞧她身上穿的實在不成樣,讓大丫鬟去取小女兒新做的衣裙給換上,大丫鬟面有豫色,心腹嬤嬤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領着小姑娘出去。
“秀月可說了幾時會到?”田夫人想到女兒想借機見見未來準弟媳,雙眸不由盈滿憂心。
藍家那位姑娘自小長在邊城,也不知她禮儀、規矩學得如何?京裡對未婚的閨女兒可是特別講究禮儀、儀態、應對等事,她到京中日短,也沒聽說藍府請教引嬤嬤教導,不知今日迎春宴,藍家姑娘會不會出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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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越將琉瓏和夏香留下看家,帶着白露和琉璃出門赴宴。
垂花門前,藍老夫人拉着慕越的手細細叮囑着,“……若有人問你什麼,你不知怎麼回,就讓你大堂姐回就是,在外做客,千萬記得別看着自己喜歡的,就放開懷吃,知道不?......”
慕越含笑一一點頭應諾,藍慕金在長姐耳邊輕聲抱怨:“慕越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娃兒,祖母需要這樣事事提點嗎?”
藍慕葭面上笑着,嘴裡卻狠斥:“你啊!就是這樣纔不討祖母歡心,祖母是怕慕越露怯才叮囑幾句,礙到你啦?”
藍慕意站在兩姐妹身後,聞言不禁輕笑上前提醒。“還是跟祖母說一聲吧!去遲了可不好。”
也對,出了門還有她們陪着呢!祖母昨夜就叨唸了一宿,虧得慕越有耐心,由着老夫人一遍又一遍的嘮叨。
慕越自己其實也緊張擔心的,祖母這樣不厭其煩的嘮叨,正好讓她重溫顧嬤嬤所教,顧嬤嬤教的規矩,與藍老夫人所言雖有不同,但大方向卻是相同的,言談舉止人情應對等,唯一不同的是,顧嬤嬤以往教的是宮裡的娘娘,除了皇帝及比自己品級高位的嬪妃外,對待其他人,都是以上對下,而藍老夫人說的卻是尋常閨閣千金出門時,與外人應對的禮節,除了上對下,還有平輩相交及下對上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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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今日的身份,雖還未成親,但已是準王妃的身份,更何況她還是有軍階的官呢!前些天來訪的女眷們的夫婿們,品級還比不上她呢!只是父親交代她低調,免得惹祖母不快。
祖母還在叨唸,不等藍慕葭她們上前來提醒,慕越已自己開口問:“祖母,田府離咱們家近嗎?現在出門趕得及,不會遲了吧?”
“哎呀!你不說我都給忘了。”藍老夫人拍拍慕越的手,斜睨了藍慕葭姐妹抱怨道:“你們慕越妹妹不知京裡的情況還罷了!你們三個也不提醒我一聲,還由着我嘮叨?快,上車,出門啦!”
藍慕金被祖母這麼一罵,覺得既委屈又氣惱,張口欲言,卻被藍慕葭用力一扯,她只得扁了嘴扭頭生悶氣。藍慕意挽着她的手先行上車,藍慕葭笑着安撫老夫人。
“是是是。我們這就上車出門了,祖母別惱,一定不會遲到失禮的。”藍慕葭示意慕越上車,可是慕越的手還被祖母攢着不放,她只能朝大堂姐苦笑。
“祖母放心,慕越妹妹交給我們姐妹三個,定會好好照拂她,不會讓她給磕了、碰了的。”藍慕葭邊說邊抓過祖母的手,像小女孩撒嬌般的搖着祖母的手臂。
慕越噙着笑對老夫人道:“哪!祖母給做證啊!要是孫女兒回來。那兒給磕着了,可得幫孫女兒做主。找姐姐們負責啊!”
兩姐妹一人一邊哄得老夫人笑出聲來,拍着藍慕葭的手背直道:“猴兒,還淘,快出門吧!”
大夫人原在理事,聽聞老夫人拉着慕越姑娘不放行,瞧瞧時辰已經被耽誤了,於是匆匆趕來,果見婆母還拉扯着人不放行。連忙加快腳步過來。待到跟前時,聽到婆母這一句,她才鬆口氣。連忙朝長女擺手,示意她們快點出門,自己則走到婆母身邊扶住她的手。
“怎麼來了?”藍老夫人道,眼睛卻盯着慕越她們,待她們上了車關上車門,才轉頭看兒媳婦。
“媳婦兒也擔心啊!慕葭是懂事會照顧人,但她有孕在身,慕金啊!自個兒還要人看着呢!龔夫人母女也不知會不會出席……”
老夫人一聽到龔夫人三個字,立時變了臉色,面沉如水的道:“那個不要臉的東西。”
四個姐妹分坐兩車,車裡只留隨侍的丫鬟兩個,其他丫鬟則擠在最後一輛車,琉璃是老夫人給的,所以她跟在慕越身邊侍候,她與藍慕葭的大丫鬟侍候主子們坐好,正要拿手爐給慕越。
“不用了,你趕緊坐好吧!”
慕越沒拿手爐,倒是慕葭的大丫鬟道:“慕越姑娘若不用,可否借我們姑奶奶?”
“姐姐怕冷?”慕越有些訝異,因爲藍慕葭身上已蓋了一條不薄的被褥,懷裡正揣着一個手爐。
“嗯。”藍慕葭有些羞赧的道。“也不知怎麼回事,這一胎上身之後,老覺得冷。”
慕越點頭,讓琉璃把手爐給藍慕葭,大丫鬟接過去,掀了被褥放在藍慕葭的腳邊。
“看來懷孩子還真是辛苦。”慕越若有所思的道。
藍慕葭卻笑得靦腆,“能替夫君生兒育女是件喜事。”
“嗯。”慕越想到家裡的三個嫂嫂及侄子、女們,“姐姐這是第幾胎了?”
“說是第二胎,其實在任上時還懷過兩次,只是胎相不穩沒保住。”藍慕葭神色黯然的道。
大丫鬟卻忿忿的道:“夫人您明明是被那賤人害的……”
“住嘴。”藍慕葭以慕越從未見過的厲色狠斥道。
“夫人……”
“不許再說了。”說完,她便轉向慕越。“好妹妹,姐姐請你幫個忙,這事就當沒聽見吧!”
慕越雖感疑惑,但也知這是姐姐的家事,她既不想說,自己當然不便插手。“我不說,有些事我做妹妹的不好說,也不好管,但是姐姐若一味瞞着家裡人,只會縱容惡人,姐姐聰明,該當知道如何做纔是。”
藍慕葭伸手撫着小腹,幾不可見的點了頭,一路無話,車隊續行約大半個時辰,纔來到田府門前。
此行是由藍慕攸率隊護送,到了地頭,他來到車邊低聲道:“到了,我派在田府的人來回報,龔大少奶奶與龔小姐已經到了。”
藍慕葭微愕,轉頭看慕越,卻發現慕越面色如常,還露出狡黠微笑:“知道了,六哥放心,妹妹不會把人給吃了的。”
“哼哼!你小心就是,田府應該心裡有數,大表嫂和四表嫂都到了,還帶了幾個侄女兒,還有表姐妹們,葭表姐都識得她們的,一會兒就請葭表姐幫忙了。”藍慕攸在車外有禮的道。
“鄭家的大嫂、四嫂都來了?”藍慕葭聞言一喜,得到藍慕攸肯定的答覆後,她對慕越喜道:“你這兩位表嫂最是熱心,又會照顧人,我出嫁後第一次出門赴宴多虧了她們的照拂。”
慕越笑着點頭,聽起來鄭家的人厚道啊!前世因爲嚴氏,所以鄭家不好與她往來密切,不過這一世大大不同了,嚴氏被拘起來,沒有她緊跟在側,鄭家要與自己往來的機會就多了。
重生一回,她不止一次的回想反思,自己是怎麼落到那個境地的,每天睜眼起身都是件痛苦的事情,她看不到那樣的生活有何出路,日復一日的重複的撲騰、勾心鬥角,只有她的智兒,能讓她放下那些,令她痛苦難過的事展顏歡笑,但隨着智兒長大,那些人指向他的矛頭也越來越狠毒,她時刻害怕着智兒會被她們傷了、殺了,更怕阿朔厭了他。
去藩地是一個轉機,讓她從令她窒息的王府掙脫出來,只是……忖思間,藍慕葭已扶着大丫鬟的手下車了,琉璃輕喚她回神,慕越擡眼對上琉璃憂心的眼,“放心。我想龔小姐是聰明的,她不會來找我的麻煩。”不過旁人會不會藉此挑起事端?那就不得而知了,且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