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誠王與東方朔猜測這則流言的背後之人,便是在逃的二皇子,藍家父子也如此猜測着。
老太爺捋着下頜的美須道:“先挑撥離間,讓我們與太子兄弟生隙,再來便是攻詰太子是庶出子,身份不正。”
藍守海和藍守山兄弟爲之一愣,“如妃早逝,皇上會爲了太子而封她爲後?”
“要讓四皇子由庶轉嫡,最快的路有兩條,一是記在向皇后名下,二是立已逝如妃爲後。”
“這……”藍守海遲疑的與長兄交換了眼神,“如妃不是賤籍,她父兄皆爲朝臣,只是……”時運不濟,如妃父親早逝,兄長身子也弱,雖然在朝爲官,但婚事因爲母守孝耽誤了,如妃孝期一滿正巧遇上宮選,被選進宮,但其父還沒來得及爲兒子選好老婆,自己就一病不起,如妃的兄長至死都沒有留下子嗣。
如妃孃家單薄,故,香消玉殞後,僅僅留給一雙兒子幾個得用的嬤嬤及內官外,其餘的助力統統沒有。
藍守海是帶兵打仗的人,最是知曉,手底下沒有信任可靠得用的人,雙眼一抹黑,任你是何身份,也只能是被人拿捏在手裡的傀儡,因此他對誠王兄弟頗爲照顧,因爲知道他們兄弟不易,縱使貴爲皇子,也是可憐人,能幫扶一把就幫扶些,再說,他們兩個的人品也還不差。
“你就沒想過順王真的對龔家的女兒……”
藍守海面對父親的疑問,坦然以對:“說不起疑,那是騙人的。不過阿朔畢竟在我身邊待了幾年,他的人品我還信得過。不然,就算他貴爲王爺,我也不會答應把女兒嫁他。”
藍老太爺與藍守山卻互換了個憂心的眼神,藍守海遠離朝堂,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要就能不要的,任何事牽扯到權勢利益,從來就不是簡單的。
藍守海看到了父兄的擔憂,不過他沒有試圖開口讓他們放下心。有些事,有了先入爲主的看法。說再多也無益,只是徒然讓雙方都難過,不如靜下心來,等待事情告一段落,讓結果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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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客上門,老夫人想到這些天外頭盛傳的謠言,便讓慕越回房去。慕越福了身,在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及兩個嬤嬤的簇擁下緩步回房。
慕越原是住在祖母的院中。但因嚴氏就住在老夫人院中的跨院。雖然眼下嚴氏還算安份,可老夫人和黃嬤嬤總覺得有些不妥,後來藍守海父子都搬進三房的院子。慕越便也跟着搬過去,藍守海住在正房,藍慕遠兄弟住東廂,慕越卻是住在後方的小跨院。
慕越若有所思的看了兩個隨行的大丫鬟一眼,兩個丫鬟被她一瞧,心底有些慌,皆不由自主垂下眼避開她的視線。“
“你們有事瞞着我?”慕越索性停下腳步問。
今日隨行的大丫鬟一名喚白露,個頭高挑膚色白晳,是大夫人指過來侍候的,另一個杏眼桃腮笑起很甜,是老夫人派來的琉瓏,她們兩互視一眼,白露沒說話,琉瓏已急着否認。
“真沒有就好,你們兩是在大夫人和老夫人身邊侍候的,府裡的規矩不用我提醒,你們應該很瞭解纔是。”
“是。”琉瓏點頭,白露戒慎的思量了一下,朝小丫鬟及嬤嬤們示意,讓她們退遠些,自己朝慕越一福身道:“回越姑娘的話,奴婢們確實是瞞了您一些事,不過這也是大夫人交代別讓您曉得,免得您聽了後着惱。”
“無礙,既然是我聽了會着惱的事,那肯定是與我有關的事情嘍?”見白露和琉瓏又交換了眼神後,才朝自己點點頭,慕越嘆口氣讓她直說。
白露便將外頭的傳言如實說給慕越聽,原以爲這位越姑娘聽完之後會着惱、發火,然後到老夫人面前哭訴委屈去,大夫人就是怕這位越姑娘會有這樣的反應,纔不敢讓她知道這事,免得一個不慎惹怒了老夫人。
誰知她聽完了後,卻沒有她們設想的反應,兩人納悶的盯着慕越看。
慕越朝她們掃了一眼,莞爾微笑問:“你們以爲我該有什麼反應?”
“您不生氣?”
“生氣?氣什麼?”她指出一個最直接的力證。“順王這幾天都往府裡送東西吧?”
兩個大丫鬟點頭,就是因爲順王天天送東西來,她們才覺得他是作賊心虛,想先討好越姑娘。
“我們是皇帝賜婚,若他真有異心,該先想法子請皇上收回成命,而不是傳出這種流言來,這則流言當中,我們兩人的名聲雖然多少受影響,但是真正受害最重的,是龔家小姐。”
白露不明白,“姑娘,這明明是您最委屈啊!”
“可是順王予她並無意,一旦我們成婚,此流言便不攻自破。”慕越轉身往住處走。
“姑娘,龔家小姐名聲若因此受損,龔尚書拿此事來逼姑娘允他女兒入府呢?”白露憂心的問。
慕越笑彎了眼,“嗯,你說的有理,只是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而能做主的那個人,恐怕對龔尚書很不滿。”
前生她因喜歡東方朔,所以明知他肚量小又愛記仇,也毫不在意,今生他們兩個相處的時間較多,她看到的是一個在她面前更加不避諱的阿朔。
前世的阿朔在她面前不加掩飾,是因爲他要自己討厭他,好擺脫娶她的命運,後來他接受她這個未婚妻了,反而不願讓她知他小氣愛記仇的那一面,這世的阿朔一開始就處處討好她,甚至記仇報復人也不避着她,吳木森有回便問他,怎麼不避着她,阿朔卻道,我就是這麼樣的一個人,越越知道的。我何需瞞她?那反會讓她心生不安。
不安什麼?她一直沒想明白,後來幾次想問。卻都錯過機會。
回房後,慕越拿了本書來看,不想才翻了幾頁,就聽到外頭小丫鬟喜形於色的叫嚷着。“越姑娘,順王又讓人送東西來給您了,老夫人讓您到小花廳去一趟。”
白露放下手上的繡物,其他幾人也放下手上的工作,轉頭看慕越,“讓她回去稟報一聲。說我一會兒就到。”
白露應聲而去,臨出門還在櫃上的雨過天青大圓鉢裡抓了把糖。跟小丫鬟交代後,又從她那兒問了些話,就將手裡的糖打賞給她,待她轉回房,其他三個大丫鬟已簇擁着慕越進內室更衣。
先前穿的雖也是簇新的衣飾,但較輕便些,不是見客的衣服,還有她髮髻上原先的首飾太簡單了。琉瓏和另一個大夫人派來的丫鬟如意翻着衣櫃挑衣服。琉璃打了水正侍候慕越淨面,白露進來後,接過琉瓏她們挑的衣服。侍候慕越更衣,邊輕聲說着來的女眷有那些人。
“……你是說,那位龔夫人也來了?”慕越有些訝異。
“是。這些天姑娘隨老夫人見客,應該有發現吧?來的大都是武官家眷,就算是勳貴家的夫人也多是家有武將的人家。”
慕越點點頭,結果就扯痛了頭皮,不由哀叫一聲,琉璃垂手低頭連連賠罪,“不關你的事,是我忘了你在給我梳頭。”
安撫了幾句,才讓琉璃靜下心來,重新動手爲慕越梳髮。
“今天來的,不只武官家眷,還有文官的女眷?”
“是,而且龔尚書夫人算是品秩最高的了。”
大慶朝中文官雖品秩多較武官低,但掌持朝中大事,較武官們更加接近皇帝,但藍守海是武將,就算他的父、兄皆文臣,也改變不了他是武將的事實,所以因他才上門來拜訪的,自然就以武官居多,而這些人,之前也許與藍家不甚親近,可畢竟都同在京城,多少都有人情往來,再加上姻親、故舊等關係,雖不算親暱,這次有機會大大方方上門結交,相形之下,上門的文臣就少了許多。
藍老太爺雖曾列高位,但畢竟已致仕,藍守山與龔尚書僅只點頭之交,今天他家的家眷竟會上門拜訪,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慕越想了下又問:“龔家小姐也跟來了?”
“是啊!”白露想到小丫鬟說的那場面,忍不住笑勾了脣。“方纔胭脂說那龔小姐聽到順王讓人送禮來,臉色立時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的幾乎倒在龔夫人懷裡呢!”
慕越想搖頭,幸好及時想到還在梳髮,只揚眉道:“那祖母還叫我去?”
白露撇了下脣:“胭脂還說啊!早在龔夫人一登門,就叫嚷着要見您,老夫人回她一句,您連日趕路染了風寒,御醫吩咐了要好好休息不見外客。”
“哦!”原來祖母也會睜眼說瞎話,大家都知道她這幾天見了很多女眷的吧?對龔夫人這麼說,會不會有點失禮?
“當然不會啦!您以前沒在京裡,所以不曉得,龔尚書是不錯,但龔夫人啊!可就不一樣了,是出了名見高捧逢低踩的,您都不知道,當年龔大少爺要娶親,因爲龔大人的關係,再加上龔大少爺又是那年的探花郎,龔夫人那姿態擺得老高,本來大老爺和大夫人見龔大少爺有出息,想要招他爲婿,可您知龔夫人放話說,她家的媳婦要出得廳堂,要能侍奉公婆、照拂小姑,要能幫丈夫上進,要知書逹禮、長相要閉月羞花端莊嫺雅,那條件啊!仔仔細細列了大約幾十條,最重要的是非公卿之家的嫡出千金,沒有萬貫嫁妝的不娶,真是虧得那中人沒給嚇跑了去。”
“這是你瞎掰的吧?”慕越大大的眼兒圓瞪,質疑的問白露。
“是真的。”白露找其他人左證,另外三個大丫鬟掩脣輕笑,卻是點頭附和。“雖然後頭的兩項沒有明白說出來,但就是那個意思了。”
“那她家還娶到媳婦了?”
“是娶到了。”白露有點不平,沒辦法,人跟人就是有這麼多不平等,龔大少爺人家世好人又長得好,他自己人才出衆前程似錦,就算龔夫人提出的條件嚴苛,他還是娶到了老婆,而且還符合龔夫人的要求,她這位長媳是靖海侯的掌上明珠,她的兄弟們加一加有二十幾個,只消龔大少爺名士風流癖好發作,這些舅兄們一齊出動,他一介文人可扛不住他們的一指齊發。
龔大少爺自小就是人中龍鳳,父母嬌寵的,又加上仕途一帆風順,多的是人討好,一次上酒樓小酌,遇上可憐賣唱女遭人調戲,他尚未開口,就有人拱他出面抱不平,事後賣唱女想以身相許以報大恩,旁人力拱着,正當他勉爲其難想同意時,舅兄們神奇的出現了,把妹婿一把揪回府去。
知書逹禮的大少奶奶知情後,義正詞嚴的將丈夫數落了一番,龔尚書捋須道家有良媳,龔夫人卻氣了個仰倒,因爲兒子被舅兄們揪回來時,還趁黑被下暗手,打得他鼻青臉腫好不狼狽。
慕越從沒未聽聞,這會聽得目瞪口呆,連道:“這是真的?”
“真的。不過她雖不滿兒子的舅兄們,但不妨礙她借靖海侯家的勢。”
“那祖母不怕得罪她?”
“姑娘,您也太小瞧咱們家的大老爺和老太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