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雖未得逞,但殿下卻惱了。”黎內官思量了一番,斟酌詞句要如何說,“我待在山莊裡分不開身,藍將軍那兒我又不好開口,想將何朝他們撥過去貼身侍候殿下,殿下又不肯。”
黎內官不過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爲皇子身邊的內官,他要管的事何其多,爲了製造殿下在山莊裡養病的假象,他不能跟在殿下身邊貼身照料着,心裡甚是難安,宮裡新撥過來的宮女們,殿下對她們避之唯恐不及,他不能請藍守海爲殿下安排丫鬟貼身侍候,以免讓藍將軍有所誤會,十二皇子還想娶藍七姑娘呢!
想到這兒,他便忍不住爲殿下一掬辛酸淚,別人娶妻前,在房裡有侍寢的丫鬟是正常的,就算是仍在議親時,收房丫鬟侍候着,也不是沒有,但是殿下偏生將自己送到了藍將軍一家子的眼皮子底下,就連要回永寧山莊來,也是由藍將軍或少將軍他們陪同。
這叫他怎麼給殿下安排教導通曉人事的宮女?
再想到殿下也不要何朝他們去藍府侍候他,說什麼這樣子就安排太過了,反令人起疑,說不什麼都不肯,想想,皇子們有那個像他的殿下這般命苦的。
不說去南方巡視的幾位皇子們,就說四皇子吧!北巡西寧衛苦不苦?苦啊!風霜磨礪策馬行軍,吃、住皆將就着過,但就算如此,四皇子穿衣、洗漱皆有宮女侍候周到,可他的殿下卻樣樣都得自己來!
他的擔憂、煩惱,不能跟殿下提,也不能跟那幾位嬤嬤們說,萬事都得自己扛着。尤其是這件事,他睃了羅大夫一眼,低聲的道:“您可別說出去。”
“嘖!老夫是那種人嗎?老夫知道分寸的。”羅大夫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黎內官暗鬆口氣,卻不禁想,當日殿下真不知那宮女的心思嗎?他怎麼老有種感覺,覺得殿下早知會有此事發生?搖搖頭,他又覺自己的想法太過荒謬,殿下若明知那杯茶裡被下了藥,又爲何要喝?
完全想不通。
不想了,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那個宮女也被處置,多想無益,還是想想別的事吧!晚膳要備些什麼菜色,還得記着讓人去酒窖裡搬上次纔買回來的陳酒。
阿朔得知是小宮女誤傳,心裡不悅面上就沉了下來,黎內官忙開口道:“七姑娘說了,多謝殿下讓徐嬤嬤帶那幾個宮女過去侍候。”
“還沒侍候人,就先把自己弄傷了。哼!當差還這麼不當心,這次是傷了她自個兒,下次要是傷了越越呢?”想到慕越可能會被這不經心的宮女誤傷,阿朔越想便越心驚,怒火一發不可收拾,他揚手重重擊桌。實心的桌面被拍的嘭嘭響,黎內官和羅大夫不由心驚於他擊桌的力道,向來溫文的似沒有脾氣的十二皇子怒火中燒,皇家威儀霸氣立現。倒是讓羅大夫看了有些怔愣。
原來這小子也不是完全沒脾氣的啊!
阿朔立時就要黎內官去把那個宮女提回來,他要馬上處置她。黎內官連忙勸道:“殿下,等您和七姑娘回去了。奴才立刻就處置她。”
“還要等我們離開?”阿朔眉一挑雙眼怒熾燎原。“我要處置個宮女,得顧忌什麼?”
黎內官侍候他這麼久,也從未見過他盛怒,不免有些膽怯,他睃向羅大夫,羅大夫也有些怔愣,瞄到他投過來求助的眼光,忙輕咳了下,待阿朔望向自己,他纔開口:“殿下,還請三思。”
“三思什麼?”
羅大夫想了下,便輕聲勸道:“殿下,您想想,七姑娘說別跟您說,別得您動怒,毀了您一番好意,您卻爲此事大動肝火,豈不辜負七姑娘一片慈心?”
阿朔本來高漲的怒氣漸漸平緩下來,黎內官卻在想,殿下原沒有那麼氣惱,是想到了什麼才突然火氣大起來的?似乎是說到……七姑娘,!黎內官若有所思的看着十二皇子,心道得跟徐嬤嬤通聲氣,要她嚴加的管教那些宮女,千萬要侍候好七姑娘。
藍守海對此事反應沒有阿朔那麼激烈,一個小小的宮女想傷她?女兒會武,若輕易就能讓宮女傷害到她,那她的功夫是練假的?倒是對阿朔的反應激烈戚到有趣。
四皇子倒是很驚訝,阿朔的脾氣一直是溫溫的,像是溫吞水,被向珞這般羞辱,他也沒發過火,只是悶在心裡頭,把自己悶出病來,現在竟然因爲想到藍家的野丫頭,可能會被那個宮女誤傷,就氣得要處置人,還難得使性子要立刻處置掉。
不過,他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太久,因爲京裡傳消息來了,皇后與淑妃不知爲了何事起了衝突,淑妃竟然不顧宮儀頂撞皇后,皇后被她氣昏過去,皇帝因此下令淑妃禁足,令御醫爲皇后小心診治。
“上次那件事,二皇兄拔了不少三皇兄及八皇弟他們的人,近來幾派人狗咬狗,鬧得是滿城風雨。”四皇子淡笑着與藍守海道。
四皇子說的是年前的事,數名言官彈劾三皇子御下不嚴,狀告三皇子的一名親信白朮在江南,見江南富商範雲生家境富裕,嬌妻美妾生活逍遙,好生羨妒,設計騙了他的錢財、趁他出外理事時,騙了他家女眷,趁機玷污了他家女眷,範夫人不甘受辱愧對丈夫,上吊自殺身亡,美妾等着範雲生回來後,哭訴她們的遭遇後,也吞金自盡。
範雲生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憤而找上白朮理論,白朮仗恃是三皇子門下,恃強凌弱,將找上門的範雲生活活打死,範家族人爲其報官伸冤,卻遭官府打殺,報官的幾個範家人被關,罪名爲誣告朝廷命官,白朮原以爲範家不過是尋常富戶,族裡沒有人當官的,也就不以爲意,沒想到被打死的範雲生有一妹,嫁在京中,得知兄長一家慘死,哀痛難抑,其夫只是個從七品的小官,但認識的官不少,。
他與友人說起妻舅一家慘事,不久,此事便在京裡傳開,皇帝早在言官彈劾前,就耳聞此事,言官彈劾後,皇帝特命御史南下查辦,這麼一辦,就扯出了一串與三皇子牽扯甚密的大小官員來。
待這些牽扯其中的官員們返京,三皇子和八皇子的臉都綠了。
“二殿下這一手確實高明。”
“他早知三皇兄的人貪財好色,讓人死死的盯着,沒想到還真讓他逮着了。”
藍守海微微一嘆。
“二皇兄以爲黃指揮使的事,是我下的手。”四皇子似知道他在想什麼,淡淡的說道。
“您…”
四皇子臉上掛着淡然的笑容:“其實,黃指揮使當初強佔人戰功,那家人逃到京城求我相助,我就跟黃指揮使結下樑子了,我不允阿朔跟他女兒的婚事,他更是惱上我,倒是他家對七姑娘下手,卻是我想不到的。”四皇子歉然的看着藍守海。
藍守海不以爲意。“那傢伙早視我爲眼中釘,他幾次佔不到缺,升不了官,他便把這帳記到我頭上來,他兒子、侄子爲他不平,加上他女兒的婚事沒有着落,才把氣出到越越頭上,幸而我們早有防備,才能將他們一舉擄獲。”藍守海輕描淡寫的帶過。
“不過,這家人臉皮倒是厚着,他家妻女竟找上我,想要求我爲他脫罪,他那個女兒還自薦枕蓆,以交換其父一命。”想到那個厚顏的女孩,四皇子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
這種事不用說,四皇子根本不可能應允她,意圖謀害上官家眷,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行兇,此乃黃指揮使的子侄親口坦承不諱,是奉黃指揮使之命乾的,還有什麼好說的?
藍守海搖搖頭,。“聽說他妻子與二皇子有親戚關係?”
這種事情,自然是問四皇子才清楚。
四皇子頜首,“她們後來改向二皇兄求助,不過她們失算了,二皇兄怕父皇將此事牽連到他頭上去,巴不得黃指揮使死在路上,免得刑部動刑招出不該招的事情來,她們送上門去,他豈有不用的理,沒兩天,黃指揮使就在大牢裡自盡。”
此事密而未發,藍守海遠在西寧衛,自然不知曉,聽聞此事不免有些訝異。
四皇子不動聲色的看了藍守海的神色,確定他驚訝無比,心裡暗鬆口氣,想來藍守海的消息還不算太過靈通,他需要藍家人作爲自己的後盾,但又不希望他們的勢力太過龐大,大到讓自己無法駕馭的地步。
兩個人又說了些朝中之事,後又談到二皇子在西寧衛中,不知是否還有別的人馬?
“有一個人,下官對他頗有疑慮。”
四皇子斟了杯酒,示意他說下去,藍守海便將華大少的事說了,“……此人曾隨黃指揮使去過京城。”這是知曉華大少離開寧夏城,便待在平羅衛,直到黃家離開纔回寧夏城之後,他們纔去打聽的。
“你說他是經營賭場的?”
藍守海頜首。
四皇子心道,沒想到二皇兄身邊有這種人才,賭場裡多是三教九流之輩,在其中交換消息,甚至是設計人掌握住弱點,逼迫人爲己辦事,隱密而又不爲人所察覺。
他想到範雲生一事,白朮此人好色貪財卻不好賭,但與他一同出門辦差的人當中,有人好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