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宋偉明眼中滿滿的疼愛憐惜,宋曉琪心裡越發難受,她不能這麼心安理得地接受宋偉明對她的犧牲。雖然,那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疼惜,可是,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宋蘭蘭。
宋曉琪搖搖頭,“不,哥哥,你要去上學!知識才是力量,有了知識你纔會有光明的未來,你不能因爲我而放棄自己的學業!”
宋偉明笑笑,很是欣慰,但是卻並沒有聽進去妹妹的話,只是摸摸她的頭道:“蘭蘭,現在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哪裡還有錢供哥哥上學?而且爸媽爲了供我上學已經吃了太多苦,我不能再這麼自私下去了。以後就由蘭蘭來上學,然後考上大學,完成哥哥的心願好不好?!”說到這裡的時候,宋偉明的聲音也帶了些鼻音,想來他此時的心情也是翻江倒海一般。
宋曉琪知道,他心裡是不捨得的,不捨得放棄上大學的機會,但是卻沒有辦法,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因爲他們家窮!
宋曉琪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無力,真的是那句話,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貧窮,斷送的會是一個人的未來。不,她一定不能眼睜睜看着這樣一個本該有着光明未來的少年埋沒在這個閉塞的小城鎮中!
中午的飯菜果然是蔥油餅和炒雞蛋,據說是這個身體最喜歡吃的食物。不過看着父親宋華強還特意拿出了自己家釀的酒自酌了幾杯,以及哥哥眼中的驚訝與喜悅,她知道這頓飯在這個家裡算是非常不錯的一餐飯了,突然就覺得手中的蔥油餅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吃過飯,宋蘭蘭主動幫着張敏收拾了桌子。宋華強則坐在堂屋裡吧嗒吧嗒抽起了旱菸。
等到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完了,宋華強才叫着全家人坐回來,看樣子是要開家庭會議。
看着宋偉明決絕的表情還有張敏看着她愛憐的表情,宋曉琪有些明白了這場家庭會議的目的。不過也正好,她也有些話要跟大家說。
宋華強呼出口中的煙,打着旋的白煙朦朧了他那張滿是溝壑的臉。
“今天咱們就說說蘭蘭要不要跟着關家回北京的事…”
“爸爸,這事不用說了,我不同意讓妹妹跟着他們回去。我已經想好了,我不去上大學了,我要跟着胡強他們去深圳打工。等我掙了錢,讓蘭蘭上大學,一樣光耀咱們家的門楣!”不等宋華強說完,宋偉明就打斷了他的話。
宋華強手中的菸袋砰地拍在桌子上,把宋曉琪嚇了一跳。
“放屁!好不容易考出來一個大學生,老子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去讀!再說去打工的話,老子就打斷你的腿!”宋華強兩眼冒火地瞪着宋偉明。
宋偉明低了頭,但是臉上卻仍然是堅定決絕的表情。
張敏也是氣道:“你個臭小子不許再說這些話,我供你讀書就是爲了讓你這會跟我說你要去打工的?那我還不如早早就讓你去打工,連高中都不讓你讀!”
“那怎麼辦?現在就是真的砸鍋賣鐵,也湊不起來我的學費!難道你們真的打算讓妹妹跟着他們走?!爸媽,你們難道沒看出來那個女人根本一點都不想着讓蘭蘭回去嗎?蘭蘭去了一定會受欺負的!”宋偉明乾脆梗着脖子喊出來。
宋華強狠狠吸了一口煙。而張敏的眼圈也紅了,哽咽着剛要張嘴,卻被宋曉琪也就是宋蘭蘭搶道:“我決定了,我跟着他們走!”
張敏猛地看過來,聲音都尖利了幾分,滿是不可置信,“蘭蘭你在胡說什麼?媽說了,媽一定不會讓你離開媽媽身邊的!”
宋華強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何嘗不知道女兒若是跟着他們走了,那樣的高門大戶,蘭蘭該如何自處。她這一去,只怕他們是要失去這個女兒了。可是,他就能眼睜睜看着兒子與大學失之交臂?
宋偉明也是瞪着宋蘭蘭,臉上全都是不贊同。
宋蘭蘭看着他們的反應,心裡痠軟得厲害,可是也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定。如果說之前的她還有些猶疑,那麼現在她只會更家堅定自己的選擇。
“爸爸,媽媽,我沒有胡說,我願意去。哥哥一定要上大學,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我不能看着哥哥因爲貧窮而埋沒了未來。況且,那也不是別人,他們畢竟是我的父母,你們不用這麼擔心的。”話這麼說着,宋曉琪自己的眼圈卻先紅了起來。
張敏的淚忽然就洶涌起來,偏過頭去使勁抹着眼睛。宋偉明也好不到哪裡去,紅着眼睛像發怒的獸,朝着宋曉琪嘶吼,“蘭蘭,哥不會埋沒的。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這是你最喜歡的一句話不是麼?你相信哥哥,相信我就是那塊金子!”
“但是我想讓你一開始就發光!”宋蘭蘭也轉頭看着宋偉明,黑亮的瞳仁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青色的石板路上,走來一對穿着軍裝的男女。目測上去,兩人俱是四十左右的年紀。女人走在前面,行色匆匆的樣子,倒是男人落後幾步。
女人回頭,臉上盡是不耐的神色,“你倒是快一點,今天還要早點回去看小情呢!昨晚上跟怡正通電話,小情還在醫院裡,我這心都快焦了,就你還在那裡慢慢悠悠不着急的樣子!”
男人擡頭看了女人一眼,沉聲道:“你心裡就光有怡情麼?蘭蘭也是咱們的孩子,你這種態度得讓孩子多傷心?人家更不願意讓咱們把蘭蘭帶回去了!”
女人聞言,眼圈倏地就紅了,抖着脣看着對方,“那你有沒有想過,小情也是咱們的孩子?如果我們把蘭蘭接回去,你讓小情怎麼在家裡立足?!”
看到女人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男人剛剛壘起來的一點火氣迅速散沒了,環住女人的肩膀無奈道:“可是蘭蘭也是咱們的孩子,如果他們願意,我是一定要帶着蘭蘭回去的。你也要體諒蘭蘭。”
女人咬了咬嘴脣,終究是沒有說話。
堂屋裡,宋蘭蘭看着父母被現實壓迫地才四十來歲,便花白了的鬢髮,彷彿感染了真正的蘭蘭的心酸,眼淚就這麼直直地滴了下來。
“哥哥,你不要任性。爸爸媽媽就是吃夠了沒有文化的苦,你不能再延續下去。你要去讀書,更要混出個人樣來!這不光是爸媽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我承認我是想去讀書,但是我不能用賣妹妹的錢去讀書!”宋偉明吼完,便頭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衝出去。
猛地拉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口的穿着軍裝的一對男女。宋偉明紅着眼看了他們一眼,就閃身往外跑去。
關博恆護住妻子,有些不解地看着闖出去的宋家兒子。裡面張敏正追出來,看到他們站在門口,臉上的情緒便淡了下來,“你們來了,就進去吧!”
關博恆與徐靜點點頭,跟在張敏身後走進了堂屋。
堂屋裡的宋曉琪看着宋偉明怒氣衝衝跑出去的樣子,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哪裡那麼複雜?都是一個窮字鬧得。
張敏一進來,就看到宋蘭蘭一副無奈頹然的樣子。心中一痛,衝過去將宋蘭蘭抱在懷裡,哭着對剛進門的兩人吼道:“我不會讓蘭蘭跟你們走的。蘭蘭就是我們的女兒,我們只有這一個女兒!你們走吧!”
關博恆眸子一暗,剛毅的臉上也閃現出濃濃的失落。而徐靜的眼睛卻是一亮,她等得就是這句話!
一直沉默的宋華強卻突然開了口,“阿敏,你還是讓孩子自己做選擇!不論蘭蘭做什麼選擇,爸都支持你!”這句話,宋華強是對着宋蘭蘭說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都捨不得。兒子說得對,是金子到底會發光的,他會尊重女兒的選擇。只要女兒搖頭,他就是砸鍋賣鐵,也不讓女兒跟着他們走!
張敏立馬看向懷裡的宋蘭蘭,眼中是殷切的期待。
而關博恆夫婦也俱都看向宋蘭蘭,有些期待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其實宋蘭蘭早就想好了,目前的情況,只有她跟着對方離開這裡,纔是最佳的選擇。畢竟她不是正主,這兩天因爲她落水生病,加上這出認女風波,家裡人都沒有時間來注意她的不對勁。但是如果長時間相處,她一定會露出馬腳的。而最好的辦法,就是跟着面前的父母走,這樣她就會是全新的宋蘭蘭,再不會有人懷疑她了!而且,這也是唯一能讓哥哥去上大學的機會!
宋曉琪毫不猶豫地點頭,對着關博恆道:“我願意跟着你們去,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關博恆臉上硬朗的線條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只是那瞬間點亮的眸子泄露了他的激動。只要孩子願意跟着他們走,什麼條件他都答應!
“讓我的哥哥上大學!”
“好!”關博恆二話沒說,便應了下來,“本來我們也是這麼想的。畢竟宋家養育了你這麼多年,我們怎麼都該做些什麼。”
宋蘭蘭舒了一口氣,轉頭看着滿眼不捨與心疼的張敏,柔聲道:“媽媽,別擔心我。既然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就不會對我不好的。不管怎樣,我都是您和爸爸的女兒!等到暑假寒假的時候,我就回來看您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