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晚上7:00了。
拓海麗、拓石展爺孫倆,居然還沒有下班,依舊還在衛生室裡忙活着。
大隊長彭志坤甚至都把2只養殖場買來的仔雞,給收拾的利利索索、乾乾淨淨的,正準備做“叫花雞”讓羅旋填填肚子了。
那爺孫倆,似乎還沒有下班的打算。
“別等她們了,得9:00纔會收工。”
大隊長彭志坤一邊忙活,一邊對羅旋說道,“他們天天如此.早上6:30開門,晚上得忙活到9點纔會收攤,風雨無阻,一年到頭就是這樣子太難了。”
望着衛生室外依舊戀戀不捨,還在那裡排着隊的病患們,羅旋也能理解:爲什麼拓海麗他們倆爺孫,每天都是這麼早出晚歸、如此辛苦了。
他們辛苦?
那些來排隊求醫問藥的人,人家哪一個不辛苦?
在這個時期,坐一趟班車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後他們從外地出發,好不容易跑到這個正興大隊這個小地方來看病,中間將經歷多少的艱難困苦和心酸。
誰又能體會得到呢?
很顯然,拓海麗爺孫倆能體諒患者的不易。
都說醫者仁心。
由於以前拓海麗是窮怕了,導致她有點貪財,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如今拓海麗倆爺孫的經濟條件,已經不可以往昔同日而語。
只不過她們,畢竟是醫者。
尤其是拓石展,他浸淫蒙醫和中醫一輩子,從內心裡來說,他怎麼可能不熱愛傳統醫學呢?
學醫先樹德,拓石展當年要是人品不好的話,他的授業恩師也不可能收他爲徒
要知道,學醫的過程極其漫長。
在此期間,學徒不僅要學會最初步的醫理醫術,背誦湯頭歌。
其實同時也是他們的師傅,正在仔細觀察每個學徒人品的關鍵時期。
誰要是稍稍有點貪財、或者是帶着情緒去區別對待病患的話,他們的師傅很可能,隨時會和這個人斷絕師徒關係
所以面對衛生室外面、這麼多的患者還在風雨無阻的守候着,拓石展他們,是不可能準時準點下班回家的。
等到彭志坤把叫花雞外層的荷葉、泥巴裹好,將2只仔雞埋在火堆下面的土坑裡烤着。 шшш _TтkΛ n _Сo
彭志坤問,“要不要我在大隊喇叭裡面吼兩聲,把丁大爺、易陽兩口子,還有三嫂子她們吼道大隊部來,大家夥兒聚在一起,給你弄場接風宴?”
羅旋想了想,點頭答應。
反正自己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那些以前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
順帶再和易陽兩口子,算一下這些年,他們替自己經營的糧食生意、以及砂石場的收益如何?
等到算清楚了賬目,多餘的錢羅旋都會帶走,好投入到煤礦當中去。
現在既然彭志坤提議,就在大隊部院子裡面弄一場接風宴,那就來個麻花下燒酒,乾脆叫到一起辦了。
省的明天自己還得弄一場宴席,用以招待父老鄉親們。
“噗噗噗——”
彭志坤擰開大隊部廣播按鈕,用手拍拍話筒,隨後清清嗓子就開始吼,“啊,這個6隊的張大叔兩口子你們別忘了帶點菜。
啊.丁大爺,三嫂子,還有易陽、戴紅梅,以上同志聽到廣播後,請你們馬上來一趟大隊部。
啊.如果現在有正在吃晚飯的同志把碗筷丟下,別吃了!
啊.還有,易陽,把你家裡藏起來的好酒拿幾瓶上來.聽清楚了啊,拿最好的。”
喇叭一響,整個振興大隊8個生產隊的幹部社員們,全都聽見了。
個個聽到這個通知,心裡面齊齊納悶:大隊長這是喝高了吧?
現在都幾點了?
聽到大喇叭裡面的電流聲,大夥兒都知道:在這個點兒上還打開喇叭,肯定是大隊的幹部,要下發什麼重要通知了。
可萬萬沒想到啊,喇叭裡面傳來的,卻是這種奇奇怪怪的命令
全體生產隊的社員們都在納悶,而聽到通知的丁大爺,此時正用一顆鹹鴨蛋下酒。
只見他“啪”地一拍桌子,“彭志坤這是要幹啥子?居然飯都不讓吃了,還讓我馬上去大隊部一趟?”
丁大爺家婆娘扒拉着白米稀飯,“大隊長讓你去,你就去唄,不用想,肯定是好事兒!你沒聽大隊長說,還讓易陽把他家裡的好酒拿上幾瓶去大隊部?”
丁大爺大喜,“對呀!我咋沒想起來這一茬兒呢?易陽家裡的好酒.那還不得沱牌大麴起步?”
“爹,你也太貶低易陽了吧?”
丁大爺的兒子笑道,“大隊長讓易陽,把他家裡最好的酒拿去.最好,這兩個字纔是重點!
人家易陽天天在和哪些人打交道?機械廠就不說了,那個廠子哪一次擴建,他們工地上的沙石不是易陽獨家提供的?
還沱牌大麴.他也拿得出手?要依我看吶,至少得瀘州老窖起步,就是拿幾瓶五糧液,恐怕也不稀奇。
趕緊去吧,爹,還不比你在家裡喝這1塊錢2一斤的包穀燒強?”
丁大爺樂呵呵的披上衣服就往外走,“也不知道今晚彭志坤遇到了啥好事?啷個還想起來,叫人去喝酒了呢?”
丁大爺這邊不知道彭志坤的用意。
張大叔張大娘兩口子,向來對彭志坤那是無條件的信任。
聽到通知之後,
張大娘趕緊關了代銷店,拿上家裡晚上正準備吃的一盆紅燒芋頭、一盤涼拌折耳根,扯着張大叔就往大隊部那邊跑。
與此同時,
聽到彭志坤這個莫名其妙的通知,把正在家裡吃飯的易陽給搞懵了。
只見他擡起手腕看了看錶,滿是納悶的嘀咕道,“都已經7:32分了大隊長這個通知,究竟啥意思?”
戴紅梅把一盆“小炒仔姜鴨”從廚房端出來。
此時她也是一臉的不解,“難道說是機械廠,有某位領導來大隊部啦?”
“不太可能。”
易陽沉吟道,“機械廠廠務辦公室領導,人家是地委級別的幹部,怎麼可能輕易跑到正興大隊部來?
要說機械廠裡面,與我們打交道最多的,是財務科負責人可他有什麼事情直接和我聯繫就行了,跑大隊部去幹什麼?”
正興大隊砂石場,名義上是掛靠在正興大隊,屬於“集體企業”。
但實際上,砂石場只需要每年向大隊部上交300塊錢的“管理費”就行。
其餘的人事任免、砂石生產、進出賬目、盈虧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歸正興大隊管。
“還讓我拿酒,拿好酒看來這位客人的來頭,確實有點不小。公社廖主任早就戒酒多年了,所以不可能是他那,又會是誰呢?”
易陽經過這麼多年職場上的摸爬滾打,早已經練就了一套心思縝密、對任何事物都能鞭辟入裡的本事。
只聽他緩緩說道,“這件事情,有點邪性.第一,大隊長彭志坤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發瘋,非得讓我這個點兒拿着好酒去大隊部。
那麼就可以推算出來:大隊部裡,來了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但彭志坤說着又很隨意,並不是那種很嚴肅的命令嘶,究竟是誰,值得讓彭志坤這麼重視,但又還不顯的見外、甚至還透露出一絲隨意?”
“羅旋!”
戴紅梅和易陽瞬間靈光一閃,兩口子同時驚呼出聲,“難道是,羅旋迴來了?!”
“走!”
易陽趕緊換鞋,準備騎着他的自行車出發。
“等等,易陽你把這盆鴨子肉拿上.我去煙囪那邊割點臘肉香腸,拿到大隊部去弄熟了吃。
至於咱們家孩子.易羽,你帶着妹妹到外婆家去吃飯。就說今天晚上爸媽有點事情,讓外公外婆照顧你們一下。”
易陽和戴紅梅有一兒一女,這兩個小孩子倒是很懂事,聽到戴紅梅這麼一說,脆脆的答應了一聲。
然後就雙雙往同在一個生產隊的外公外婆那邊跑。
戴紅梅心細,“既然羅旋迴來了,咱提前也不知道消息,那就說明羅旋迴來的很匆忙。
大隊部裡面有啥吃的?咱們要不拿點菜上去,難道一會兒你們幹喝啊?”
易陽點頭,“也是!要不再去飼養室那邊,弄點雞蛋、捉幾隻雞上去?”
戴紅梅一推易陽,“你還是拿上酒、騎上自行車先去吧,這些小事情,交給我去弄就行了。”
易陽匆匆忙忙的往大隊部那邊趕。
與此同時,同樣聽到了通知的羅鐵柱家,正和往常一樣在吃飯。
聽到喇叭裡的通知。
羅鐵柱倒是沒什麼反應,繼續在那裡就着花生米喝小酒。
以前的羅鐵柱並不喝酒,他只有等到生產隊裡有什麼紅白喜事的時候,才捨得去鄰居家蹭上一點苞谷酒喝。
但時日不同了呢!
現在已經是正興大隊第6生產隊隊長、兼任肉聯廠後勤辦公室負責人的他,同時拿着兩份工資
原本生產隊長是沒有工資的,只是出一天工,可以掙相當於普通社員1.5倍的工分而已。
但正興大隊的8個生產隊長,他們都有工資沒辦法,正興大隊裡企業多,效益好。
要是按照老規矩依舊只給工分、不給工資的話,這個生產隊長的職位,恐怕真還沒人願意幹。
所以,
人家羅鐵柱,有錢!
手頭上寬裕了,誰也會追求一點生活品質.更重要的是,羅鐵柱如今生活條件好了不說。
曾經當了大半輩子石匠的他,身體還特別的硬朗.那是邦邦硬、硬邦邦!
不過,鐵硬的羅鐵柱有一個難言之隱。
誰聽說過,野豬會衝進家裡來撒野?
而羅鐵柱家,就遇到了這種百年難遇奇葩事:王氏以前被闖進家裡來的野豬,把她的屁股,給活生生的咬掉了半邊
丟了半邊屁股之後,爲人一向尖酸刻薄的王氏,只能杵着柺棍出門的,這就導致她的脾氣漸漸的變得更加怪異起來。
王氏天天不是懟天,就是懟地實在是沒事了就懟空氣.簡直就是讓人難以忍受!
等到後來,
年齡漸漸大了的王氏,被她的大兒媳婦連番收拾幾回之後,脾氣也開始變得收斂起來。
只是,如今只能靠輪椅行動的王氏,她和羅鐵柱之間,已經完全沒有了平常夫妻之間的那種親熱。
一個殘疾掉了,只是相當於還有一口氣在;而另一個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這日子過的.
所以如今的羅鐵柱,他天天晚上也會來上那麼兩小杯酒,喝的個微醺,纔好入睡。
沒辦法,
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
歡.看來撒歡是整不成了,那就只能找個新的愛好,才能安頓下羅鐵柱那顆有點躁動的心。
現在羅鐵柱,已經是要地位有地位,要收入有收入,在整個紅星公社地界上,誰見了羅鐵柱不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羅大叔好”?
哪怕沒這兩樣東西。
單單憑着羅鐵柱,他有一個叫做“羅旋”的兒子,就憑這一點,誰都得對羅鐵柱禮讓三分!
如若不然的話,
那是很容易引發熱心羣衆們,對那個敢不尊敬羅鐵柱的傢伙,一頓羣毆狂削的
聽到大喇叭裡的通知,羅鐵柱依舊悠哉悠哉的,在那裡喝着小酒,對廣播裡的通知不以爲然。
但心眼多的王氏,卻聽的眉頭緊鎖:“這彭志坤.發啥子神經?
就憑他彭志坤謹小慎微的溫吞性子,不應該啊!難道說,大隊部來了什麼稀客?”
王氏坐在輪椅上,一張瘦的只剩下骨架的消瘦臉盤,在昏暗的白熾燈下忽明忽暗,“請了張大叔兩口子、易陽小兩口,丁大爺,還有三嫂子那個馬蚤貨.來的客人,會是誰呢?”
正在吃飯的羅鐵柱的小兒子、同時也是王氏心頭肉羅小中,此時也皺眉思索:“聽彭志坤的語氣,來的客人,是一個和張大叔兩口子、和易陽,丁大爺他們,都很熟悉的人.”
因爲羅旋的原因,所以羅家如今在整個正興大隊的地位,有點超然。
因此,
在羅小中嘴裡,他對於大隊長彭志坤向來都是直呼其名,並不畏懼彭志坤的職位。
“難道是羅旋迴來了?”
王氏身體雖然殘廢了,但這些年她的智商發育,似乎反倒還加速了一些。
就是嘴臭的老毛病,王氏一直沒能改掉。
只聽她滿是怨憤的鼓囊道,“當年,要不是我家羅旋,在公社裡好好運作了一把,哪能輪到他來當大隊長?”
王氏嘆口氣,“唉,要說啊,這個羅旋,他在這件事情上做的,真還不夠地道!
哪有像他那樣去幫別人、讓一個遠方表叔當大隊長的做派?他爹還在這裡,而且還年富力強的咋就不能噹噹大隊長?
哪怕就當個肉聯廠廠長,那也好啊就那破工作,但凡是個人樁樁都能幹。
胳膊肘往外拐哎!就跟那個沒良心的羅小新差不多,娶了媳婦兒忘了娘!
白眼狼.唉,老羅家,盡出這種東西!”
“嘭——”
王氏話音剛落!
兩聲猛拍桌子的巨響同時響起,倒是把滿心怨憤的王氏,給嚇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