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車於中午時分,緩緩駛入了榮威縣長途汽車站。
以前整個榮威縣城裡,只有一個汽車站,而且不分長短途,都是在同一個地方發車。
這些年,隨着榮威縣經濟的迅猛發展,再加上榮威縣的幹部們又比較開明,對於普通羣衆的日常出行方面,並沒有做過多的限制和要求。
所以如今整個縣裡的客運需求,增長的異常迅猛。
這才把原來的“榮威縣客車運輸服務社”一分爲二,拆成了長途汽車站和短途汽車站。
不僅如此。
整個汽車站的硬件設施,那也是相當的完備,完全是按照後世長途汽車站的標準,超前建設。
在班車的停泊區域,不僅有可供旅客方便上下車的臺階。
而且在汽車的頂部,還有一個方便上下貨物的2樓平臺,這種建築樣式,在後世很常見,但比同一時期別的縣市的汽車站,要人性化多了。
不僅如此。
在寬敞明亮到候車大廳那些售賣香菸,飲料,瓜子的零售亭,現在也不僅僅只屬於供銷社一家。
反而還引進了好幾家,屬於集體性質的商店。
這些由各個大隊組建的零售商店,他們不僅可以出售本大隊出產的農副產品、瓜果小吃,而且一樣可以售賣香菸,飲料之類的東西。
有競爭好啊!
要是依舊還是供銷社一家獨大的話,那些服務員的臉色,可就實在是太難看了。
爲了體驗一把榮威縣這些年來的鉅變,羅旋還特地走到候車大廳的售賣亭,掏錢買了一袋炒花生。
店鋪裡出售的商品分量很足,而且這個花生還是用油砂炒出來的,受熱均勻,火候也控制的很好。
更難能可貴的是,羅旋只不過掏了1毛3分錢,買了2兩炒花生而已。
買賣雖然小,
不過售賣羣裡面的服務員,她們的服務態度,卻異常的熱情。
這兩位女服務員一聽羅旋說的是普通話,2個小姑娘立馬就把滿口巴蜀話,給切換成了川普。
雖然她們說出來的川普,讓人有點忍俊不禁,聽的人忍不住想笑。
可畢竟通過這個細節,就能知道:這裡的人很友好,她們至少不排外。
要想做到這一點,可不容易!
要知道在這個時期,很多人根本就沒有商業觀念,更沒有經濟頭腦。
她們多半會抱着一種:我窮,我光榮!我寧願不掙你的臭錢,也不幹這伺候營生的可笑想法。
而且一旦是遇到外地來的客人,那些有點神經質、動不動反應過度的人,他們根本就不會去想着怎麼熱情的接待對方。
而是動不動的就問:“出行證明呢,你的工作證呢?哪裡來的?來這裡準備做什麼?打算待多久?”
這連番質問下來.
說老實話,那些剛剛下車的外地客人,心裡就會頓生反感:怎麼在你們的眼裡,好像個個都不是好人,對吧?
怎麼走到哪裡,個個都把我們當賊一樣的防着?
這不是相當於莫名其妙的,認定對方不是好人,然後再從這個角度開始去搜集證據,來證明一開始的推論嗎?
這麼一搞,很多本來想來榮威縣談點業務、或者是找點合作項目的客人,頓時就會心生退意.
又買了幾顆早熟的柑橘。
羅旋一邊慢慢剝着花生,吃着桔子慢慢悠悠的出來汽車站大門。
要看一個地方的人文環境好不好,汽車站,火車站,碼頭這些地方就是一個很好的展示窗口。
在這裡魚龍混雜,靠着坑蒙拐騙爲生的城狐社鼠挺多,小偷小摸也是愛光顧這些地方。
剛剛走出車站大門。
羅旋就站在高高的臺階上,舉目四望。
現在剛剛到了兩趟班車,正是下車的旅客急着出站,而那些已經買好票、準備坐車的旅客,急着要檢票進站,把行李往車上搬的忙亂時刻。
在這個空檔期,正是那些三隻手、行騙的傢伙們最爲活躍之際。
要想看出來車站廣場上有沒有小偷,其實也並不困難:正常的旅客都是行色匆匆,眼睛都是望着候車大廳的門口。
而那些偷摸扒竊的壞傢伙,他們的眼神遊離、沒個聚焦,尤其是愛盯着別人的衣兜和身上的包。
只要看見這種人,那就得小心了。
結果站在臺階上好幾分鐘,羅旋始終沒看出有可疑的人在廣場上活動。
倒是看見有幾位穿着便衣的人,在那裡不停的巡視。
等到羅旋下了臺階。
立馬就有一位中年婦女湊上來低聲問,“這個同志,要不要住招待所?走嘛,安逸的很,價錢不貴,既乾淨又還實惠。”
在這位中年婦女的後面,還有2,3個和她差不多裝扮的人,一看應該就是開那種打着集體名義、其實是私人經營的小旅館生意。
羅旋對於這些小招待,所倒是沒什麼惡感。
存在即合理。
有一些出門在外的生產隊社員、因公出差的生產隊幹部,還有是小廠的辦事員,他們捨不得花2塊錢7毛錢,去住那種好一點的國營大招待所。
甚至就連掏上1塊5,住糧食局或者是供銷社的招待所,他們也是捨不得的。
而這些只需要6,7毛錢,就能住一晚上,還能提供熱水的小招待所,就成了手頭拮据之人出門首選。
在這種小招待所裡住着,環境可能不是太好。
不過呢有一些從鄉鎮上來、到縣中心醫院來看病的那些夫妻,有些時候他們的治療時間會很長。
這種人往往也喜歡在小招待所裡,長期包下一個房間。
在這裡不僅僅是價錢便宜,而且招待所的負責人,往往還會允許他們借用招待所裡面的鍋竈,做飯什麼的。
這種服務,在大的招待所可沒有。
出於好奇,羅旋開口問,“你們招待所幹淨嗎?”
“乾淨,絕對乾淨!”
中年婦女見有生意上門,不由面露喜色,“我們的被子3天一換,換下來就曬到外面消毒。然後7天一洗,洗的時候可捨得放肥皂、消毒液了!保管讓你住的放心。”
巴蜀地區陰雨天氣多,很多時間段裡,不太容易遇到豔陽天。
所以這家招待所,說她的被褥3天一曬,7天一洗都很不錯了,畢竟很多時候,洗了也幹不了。
“我不喜歡太過於乾淨了。”
羅旋神秘一笑,“我要在這裡等人,可能要住好幾天不知道你們招待所管不管一日,三餐?”
那位中年婦女聽說羅旋要住好幾天,先是面露喜色。
但聽到後面的話,她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下去,“同志,我看你穿的還很得體,身上的精氣神也不錯,你應該是個吃公家飯的人吧?”
羅旋搖頭,“算不上。我不過是一個外地畜牧站的畜牧員,工作就是天天出去給生產隊飼養室配種、替社員家閹雞的。”
“三餐可以管,就看你吃什麼樣的伙食標準了。一天早中晚包乾,1塊5毛錢的標準有,2塊5,3塊5的都有,區別只是油葷大小。”
中年婦女神情有點嚴肅,“我們只包三餐,一日沒有.我們榮威縣是個文明的地方,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仔細看着中年婦女的反應,羅旋竟然在一時半會兒之間,還區別不出對方說的真假。
萬一對方懷疑自己是個公家人、是個老六,是個來踩點的暗探呢?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當然不會承認了!
“那就算了。”
羅旋作勢要走,“我另外再問幾家試試。”
中年婦女冷哼一聲,“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沒有的,你再問10家也是沒有。”
跟在中年婦女身後的另外2位婦女也涌了上來,“這位同志呀,收起你那些歪心思吧!
我們榮威縣的經濟發展水平挺高,大家天天忙着上班賺錢、經營各自的小日子都過不過來呢,所以本地沒有那種人。”
另一位婦女開口道,“要說臨近的有些縣市,倒是有過來撈那些偏門的人。但只要被我們榮威縣這邊抓到了,這些人,最少也得去修半個月的路,也好讓他們做點社會貢獻。”
羅旋一愣,“爲什麼是去修路,而不是罰款呢?”
“罰款有什麼用?誰有錢了還做這些?”
先前那位中年婦女,如今她似乎對眼前這個長得人模人樣的年輕人,還挺失望的。
只聽她冷冷的回道,“本來就沒錢,再罰她們的款.最終她們還不得通過歪門邪道,去掙回來?你沒看見馬路對面的標語《要想富,先修路》嗎?”
“哦,原來如此。”
羅旋趕緊賠罪,“看來是我的思想太過骯髒、還需要淨化靈魂吶。謝謝幾位大姐的提醒,我這就去對接單位辦事,等到辦完了事情,我也得趕緊回去了。”
匆匆逃離了汽車站。
羅旋一路上不由心生感嘆:看來榮威縣治理的確實是井井有條、而且還非常的人性化啊。
榮威縣城,距離紅星公社只有26裡地。
而且公路也經過了幾次翻修,交通狀況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
現在是中午2點鐘左右,時間還早,再加上今天的太陽也不毒,天氣有點陰陰的。
所以羅旋準備乾脆走一路走回去,沿途還能看看生產隊的變化。
等到出了縣城,公路兩邊的稻田裡秧苗正綠,還有不少生產隊的社員正供着腰,在稻田裡忙着薅水草。
路邊有一家供銷社的代銷店,羅旋進去買了2包“紅梅牌”香菸,外加一盒火柴放在包裡。
在這個時期,物價好多年都不會怎麼變動。
這種“紅梅牌”香菸,自己離開巴蜀之時賣的是3毛6分錢一包。
火零賣3分一盒,如果是整包買的話,那就是2毛8,裡面是10盒火柴。
自己並不抽菸,但是身上揣上2包煙,會有很會很有用處的。
等會要想和生產隊的社員們搭上話,一支香菸遞過去,基本上就能打開話匣子了。
順着公路往前走了個4,5裡地。
在公路右側,出現了一條比較寬闊點的機耕道。羅旋順勢一拐,然後就來到一片黃麻地邊上。
自己之所以不選擇一出縣城,就去找那些社員聊天。
那是因爲臨近縣城的生產隊,他們的經濟條件一般來說,都要好一些。
畢竟離縣城近。
社員們在房前屋後種了點瓜果蔬菜、撈一點魚蝦什麼的,拿到縣城裡面去變現,也方便很多。
所以一般臨近城關的生產隊,經濟條件多半都會好一些。
等到羅旋來到黃麻地,一羣生產隊的男男女女,真用鋤頭在地裡鋤草。
“老鄉,歇會兒?”
羅旋笑着招招手,“來,抽上支菸解解乏。”
生產隊裡,能被隊長擱在和一幫子婦女幹活的漢子,多半都不是什麼壯勞力。
但一天活下來,這些男人跟那些婆娘一樣,只能掙8個工分。
幾位漢子放下鋤頭,一邊用草帽扇着風,一邊走了過來。
等到他們接過羅旋手上遞過去的煙,個個低頭一看,隨後擡頭笑了,“喲,這麼好的煙,今天又抽同志你的發財煙了啊。”
“哪有什麼發財煙、不發財的?菸酒不分家嘛。”
羅旋一屁股在田埂坐下來,“老鄉們,我想問一下,你們生產隊現在能吃得飽嗎?”
那些漢子紛紛用草帽墊着,屁股,也坐了下來,“現在都什麼年月了,有啥吃不飽的?
白米乾飯,除了過年,平時那是不敢敞開了吃。紅薯米飯,玉米碴米飯,倒還是能塞飽肚皮。”
“菜籽油呢,現在的定量標準是多少?還有豬肉呢?”
羅旋問,“你們一個月能吃幾回肉?”
“現在的菜籽油,大人每個月的供應標準是3兩8,小孩不一定,從2兩6到3兩3的都有。”
“至於說吃肉,一個月就那麼2,3回吧。”
有個漢子回道,“我們這生產隊,經濟水平不行聽說紅星公社有一個振興大隊,那可就牛皮了!”
“我老婆有個親戚在那邊。”
“聽他們說振興大隊的社員們,一個月雞鴨鵝,那是真沒少吃。人家的豬肉供應,一個月和我們還是差不多8兩2。
只不過人家生產隊裡有肉聯廠、罐頭廠,而且他們有自己的屠宰場,天天光是豬下水,都夠他們吃的了!”
“是噻。”
另一位社員開口道,“那沒辦法,人家正興生產大隊連排水溝裡面流着的,都是豬油。”
“我們這個縣好多人家家裡,遇到有婚喪嫁娶、紅白喜事,提前就把自己家的供應肉票給賣了。”
“到時候需要辦席了,就託人到正興大隊,去搞點豬下水、豬頭肉、剔骨肉什麼的不就靠這麼相互調劑着,才能辦得起席面嗎?”
聽到這裡,羅旋心裡還是不由一緊:榮威縣在整個巴蜀地區,經濟水平都算是不錯的了。
而其中的正興大隊、也就是自己的老家,由於養殖場多,農產品深加工企業也多。
所以正興大隊社員們的生活水平,已經遠遠超過其他的生產隊了。
可即便是如此,大家夥兒的日子,其實也談不上多富裕。
只能說是溫飽不愁,肉吃不多,但每個月多多少少有。
看來還得想辦法努力提高一下家鄉的經濟水平,讓老鄉們過得更富裕一些才行。
不過光靠一點農業養殖,農產品深加工什麼的,顯然是不行的。
至於說紅星公社的紡織機械廠、農機廠、鑄造廠這些工業企業,他們創造再多的財富,也是需要如數上交的。
能夠留在本地的財富,並不是想象的那麼多。
那就得想個辦法,再看看怎麼開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