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正吃着呢?”
“張曉麗同志你好,我聽說你愛吃魚,您看,我給你提了兩條黃河大鯉魚過來還活蹦亂跳的,新鮮着呢!”
李會計在今天的全體社員大會上,靠着挑撥新老社員之間的矛盾,倒是成功的把羅旋的怒火,給挑逗起來了。
使得羅旋當場就衝着天空開了槍。
但李會計暗中挑唆周老漢,要想把話題往“分家單幹”這方面引。
結果,對方沒上當。
害得李會計沒能抓住羅旋的致命把柄。
好不容易等他熬到晚上,李會計騎上自行車,便急急忙忙的前往高飛家,向高飛彙報一下今天的進展。
高飛家並不在縣城裡面,而臨近縣城的一排七孔的大窯洞,緊挨着陵園。
此時天剛剛黑。
高飛家裡經濟條件好,所以他並不會像普通的塞北人家那樣,一天只吃兩頓:上午10點鐘吃一頓,下午4點多吃一頓。
到了晚上,那就乾熬。
實在餓的不行了,大傢伙家裡條件稍微好點兒的,吃兩顆生了蟲的棗子墊巴。
若是家裡條件差的,就只能去喝點涼水充飢。
而高飛家的家庭條件,則要好多了:不僅他自己是縣裡的幹部,張曉麗又是縣畜牧局工作人員。
兩口子端的都是鐵飯碗。
高飛他老爹是個中醫師,老媽屬於農村戶口,但卻不去生產隊裡出工掙工分,只是閒在家裡做些家務活。
像這種“工農結合”的家庭,在這個時期非常的常見。
家裡總共就四口人,有三個人都在拿工資。
想找個好的家庭條件,高飛家和城裡人一樣,都是吃三頓飯。
此時正值高飛家在吃晚飯,李會計走進院門,提着魚站在窯洞外面恭恭敬敬的開口道,“領導啊,我在工作上面有些疑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指點,不知道領導您方便不?”
別人正在吃飯,當然是不方便了哪種方便他都不不方便。
但高飛卻放下手中的飯碗,也不虛情假意的請李會計進去坐坐,而是直接走到窯洞門口道,“沒有什麼方便不方便,工作爲重嘛。
李會計啊,不是我說你。來就是了嘛,這麼客氣幹什麼呢?下不爲例啊!”
李會計陪笑點頭,“是是是,下不爲例,下不爲例。
這不是遇到我婆姨家的侄子,去黃河裡面恰好撈到兩條魚,咱尋思着自個兒也不會做,所以順手就給領導您提過來了”
在這個時期的塞北,有很多村莊裡的社員都不會做魚。
尤其是那些不挨着無定河,不臨近黃河的生產隊。
說句誇張一點的話:整個莊子裡面,找不出兩個會做魚的人來。
所以李會計說他拿到了魚也不會弄,這個藉口倒也合理。
兩個人就這麼嘴上虛應着,然後走到院子外面,就站在院門口說話。
停留在院門口有個好處。高飛家的房前屋後如果來人了的話,他們老遠就能看見。
尤其是如果張曉麗撩開竹門簾,從窯洞裡面出來了的話。
高飛和李會計立馬就會轉移話題,免得被張曉麗給聽了去.
“怎麼回事?今天怎麼突然跑過來找我?我不是跟你說過,沒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要來我家裡嘛。”
高飛一改先前,當着張曉麗的面那種文雅。
而是沉下臉來問,“今天你是不是在社員大會上,指使人提起了分家單幹這個話題?”
李會計一愣,心想這個高飛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
今天十里鋪生產隊直到臨近晌午,纔開完大會。怎麼這天還沒黑,具體的信息,就已經傳到了高飛耳朵裡?
“沒,這事兒,我可沒指使人去幹。”
李會計連連擺手,“那個周老漢就是個混球,一大早起清早的起來,就着碗裡的酸菜喝了兩口。
高輝同志,你也知道的,咱們十里鋪生產隊的老社員們,對那些討吃的新社員,心裡的意見大滴狠!”
爲了證明自己心裡沒鬼。
李會計也硬着頭皮,竭力裝出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與目光陰冷的高飛對視,“這破事兒啊,還真是周老漢那個害不哈點點的混球,他自個兒說出來的。
酒壯慫人膽嘛,要是沒那二兩馬尿,再借他八個膽子,那個灰老漢也不敢說這話題!”
高飛冷冷的盯着李會計,“真不是你在背後指使?”
“天地良心!額自從打定了主意,以後只跟着您走,我就從來沒有過二心!”
李會計把胸脯拍的啪啪直響,“這事情的嚴重性,額心裡有數,咱又沒9條命,哪敢讓那個灰老漢去胡說八道啊?”
高飛點點頭,
隨後拍拍李會計的肩膀微微一笑,“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就好。你要知道,敢提出分家單幹這茬,不要說你有9條命。
就算你家裡有900條命都不夠用!”
高飛低聲道,“以後李會計你有什麼大一點的計劃,一定要及時來找我溝通。
要知道,咱們和羅旋之間並沒有根本性的矛盾和衝突。
咱無非也就是想證明一下,塞北不是沒有會做事的能人。
他不是很能開辦企業,很會做廠礦管理嗎?那咱們就開辦兩家更先進、經濟效益更好的企業給他看!
以堂堂正正之舉去擊敗他。
去向大家夥兒證明,大名鼎鼎塞北漢子,這千百年來,絕不是浪得虛名。”
李會計笑道,“那是!咱們還能讓一個外鄉人,把風頭給爭了去?
開個飯店嘛,無非就是選出兩款引流菜,讓飯店職工們的服務態度,稍稍好上那麼一點、飯菜的分量給足一些兒沒啥技術含量。”
李會計顯的信心十足,“領導,您是不知道啊,這次我託人從羊城買回來的洗滌用品、護膚品的配方,可是先進着咧。
我試製了一些產品出來,送給各級領導,還有家裡的那些婆姨用,結果他們都說好!”
高飛微微一笑,“我家裡也有幾套,我愛人張曉麗用過了之後,她也說膏體穩定、油脂含量合理,箱型配兌的也挺好。
不過,試製化妝品,李會計你恐怕不在行吧?”
“嘿嘿,還得是您看的準。”
都40出頭的李會計,他在25歲的高飛面前,有些時候乖巧的像個孫子。
只見他撓撓頭嘿嘿直笑,“既然領導您目光如炬,咱也不敢瞞你。
這一批化妝品的試製工作,全都是我從蘭花花化妝品廠裡面,強行挖出來的那些技術骨幹,交給她們來負責的”
高飛問他,“要說你從化妝品廠裡挖走一些熟練工,這個倒不奇怪。
畢竟你在十里鋪生產隊裡,有着那麼高的威望。
那些社員,他們即便是不看經濟效益,也得給你一點面子,大家不是親戚。就是親戚的親戚。穿來穿去都是沾親帶故的。
可要說,你把蘭花花化妝品廠裡的技術骨幹都給挖走了羅旋對此,是什麼反應?”
“沒反應。”
李會計的心情,顯然很好,“我從蘭花花化妝品廠裡挖走了不少人,這事,羅旋肯定還在羊城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昨天回來之後,窩在窯洞裡,一天沒出門。
今天我們生產隊召開全體社員大會,羅旋來坐了一會兒。
發了一通火之後,然後就躲在窯洞裡閉門不出,也不知道他是在喝悶酒呢,還是在鼓搗個啥?”
喝悶酒解愁?
高飛心裡冷笑一聲:李會計啊李會計,你他媽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就憑你?
能讓羅旋氣的,躲在家裡不出門?!
但是軍心可鼓不可泄,高飛也不捅破,而是開口道,“開飯店、辦化妝品廠的事情,這一陣子你得抓緊,我在縣府裡邊會去各個部門跑手續,儘量的配合你。
如果你有什麼新的打算,務必要提前告知我一聲,好讓我也有所思想準備。”
李會計點頭,“好,肯定的。領導,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問問你,我聽說你和‘銀州隊’的負責人,交情很好。
您看,要不要請他帶人去把蘭花花化妝品廠,給接管過來?”
現在到處都有各種名目繁多的什麼運動隊。
大的有幾百號人,小的幾十號人,甚至是幾個人的都有。
都說無利不起早。
別看這些運動隊的傢伙,口號喊的一個比一個響,但實際上他們的負責人,還是衝着“名”和“利”這兩方面去的。
聽見李會計這麼一說,高飛心中暗子吃了一驚:這個灰格袍!
李會計他的手段是越來越偏激、越來越狠了啊.
但高飛表面上平靜如水,只是裝作微微有點詫異的問,“怎麼?咱們開辦的化妝品廠,不管是配方還是原材料,無論是技術人員還是生產線,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李會計,你不是說關於化妝品營銷最重要的一環,其實是在於銷售環節。
而且你已經把蘭花花化妝品銷售團隊中、最爲得力的促銷隊長王瑞瑞,給挖過來了嗎?現在.你這個提議的意思是?”
老狐狸!
他媽的,老子這麼做的意思,你心裡會不明白?
讓運動隊去接管蘭花化妝品廠,不僅僅能夠解決掉這個強大的競爭對手,而且還能夠解決自家化妝品廠的資金、和原材料問題。
那些傢伙的破壞力之強,其實已經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他們可以去任何一個單位、企業。
也可以將那個單位或者是企業的財政大權,接手過來。
這樣一來,
運動隊手裡有了錢,就可以給成員們發放各種補貼,萬一他們出去的時候被人打死,打殘了,還能給受傷的成員家裡,發放一筆撫卹金。
畢竟光靠理想、靠着給他們打幾穴,是很難讓他們保持長久的戰鬥激情,和視死如歸的勇氣的。
李會計心裡暗罵一句,嘴裡卻回道:“領導啊,您想啊現在我們十里鋪生產隊新老社員之間的衝突,已經不可調和。
如果你能請動他們前去十里鋪生產隊,隨便找個什麼名義,取得了我們十里鋪生產隊、和蘭花花化妝品廠的管理權之後。
羅旋他沒有了新社員的支持,沒有了蘭花花化妝品廠的財力支撐,他還能蹦躂到哪去?”
“這會不會太過了?”
高飛瞟一眼院子裡的窯洞門,猶猶豫豫的開口道,“如果這麼一鬧的話,我們和羅旋之間,就徹底沒有緩和的餘地了。”
裝!
你接着裝.
李會計心中鄙夷着高飛,嘴上卻說的非常的客氣,“那怕個甚!他一個外鄉人,咱們是本地人。
羅旋他即便是失敗了,大不了他去知青辦,申請結束插隊、早日回城。
到時候,領導你再幫他一個忙,替他把這些手續都順利的辦了,把他打發回巴蜀去算了。
領導啊,你也知道憑他的本事,這傢伙回到巴蜀以後,難道還會餓着他不成?”
“塞北,是我們塞北人的塞北.領導啊,這個時候你可不能心軟,不能因爲一個女人的感受、而對自己的對手心生憐憫啊.”李會計及時補了一刀。
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被一個最卑鄙無恥的小人嘴裡說出來。
高飛心裡,頓時感覺活吞了一隻蒼蠅一樣,把人膈應的不要不要的
“這事關重大,我再想想。”
窯洞裡的房門一動,想來是張曉麗已經吃完飯了,正在收拾飯桌,準備洗碗。
於是高飛趕緊開口道,“要不你先回去吧,畢竟這個是別人在負責,又不是我親自指揮。即便是我想調動那幫人馬,也得和人家商量不是?”
李會計點點頭,隨後便匆匆告辭而去。
望着他在暮色中越走越遠的背影,高飛的牙齒咬的很緊: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
如今李會計的野心已經越來越大,手段也越來越毒辣。
一旦出動那些人去十里鋪生產隊,試圖接手生產隊和蘭花花化妝品廠的管理權,財政大權。
這就擺明了自己和羅旋之間的鬥爭,已經不是先前那種,靠各自開辦企業、各憑本事逞能的範疇了。
而是已經變成徹底的對決,變成了生死之爭.
當然了,如果羅旋能夠退一步,哪怕他不離開塞北,就老老實實的在十里鋪公社,當他的工業辦主任。
到了那個時候,已經算是贏得很徹底的高飛,是不會繼續對着羅旋窮追猛打,趕盡殺絕的。
——留着一個曾經風光無限、萬衆矚目,如今卻輸得灰頭土臉的競爭對手在塞北。
可以讓高飛時時刻刻在羅旋面前,低調含蓄的,隨時顯擺一下自己作爲一位勝利者的優越感。
也是極好的。
如果能落到這樣的結局的話,那比把羅旋從塞北趕回巴蜀去,都還要過癮,還要讓人更有成就感.
高飛很是期待某一天,張曉麗會低三下四的、會非常注重自己的感受。
然後跑小心翼翼的,跑到自己面前來替羅旋求情,求自己高擡貴手,饒過羅旋那一刻。
一個男人,如果能混到這份上,那該是何等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