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樑來者不善,非得扮演一個“惡客登門”。
那羅旋也沒什麼好跟他客氣的了。
只聽羅旋嘴裡淡淡回敬道:“怎麼,老樑你今晚來我這裡,是準備和我吵架的嗎?
原本大家工作上的分歧,那還只是屬於工作範疇的事情。
既然工作範圍內的事情,咱們就事論事就行了,不必搞什麼人身攻擊,否則就是結下私仇。那樣做,反倒落了下乘。”
“但沒辦法,時下就流行這個。而且現在既然樑主任你率先開了個壞頭,那我只好有樣學樣了。”
羅旋問老樑:“我倒是很好奇,今天晚上老樑你家裡到底吃了什麼好東西,所以才把你撐成這樣子了?”
羅旋的話不善,甚至可以理解爲是對老樑赤果果的挑釁。
按理說,
靠着一張嘴巴喊口號、詭辯理論,靠給上級下絆子、揭老底、靠扯別人後腿而上位老樑。
他此時應該會被羅旋的話,給激怒的六神出竅、氣得一蹦三丈高。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響叮噹之勢,將他心中的萬丈怒火,通通化作一顆顆正義的子彈射向羅旋。
然而,他並沒有那樣幹。
老樑雖說工作能力低下,但他的心計絕對是夠用的。
別看他喜歡和別人鬥,天天逮住誰就咬、咬住了就不鬆口。
其實這些都是表象,老樑又沒瘋。
他的一言一行、其所作所爲都是有的放矢、並不是隨意胡整的。
老樑對別人的所有攻擊,向來都是目標清晰、目的明確。
他無論針對誰,就只有一個目標:借一下下別人的肩膀,好方便他往上爬。
而不是像那些愣頭青書不好好念、工作不好好幹,天天就只知道上街去握着鐵拳胡吼。
完全是一副激情澎湃的、用都用不完的樣子。
只有那些人,纔是真正的傻子。
以至於誰也搞不明白,他們天天在那裡可勁兒的上躥下跳,到底是圖個啥?
哪像人家老樑,他是有着明確的目標,是爲了達到他的目的纔會去鬧騰。
剛纔,
老樑一上來就語氣不善,其實這也只是他的一種策略而已:先打擊一下對方,讓對方在氣勢上時時刻刻被自己壓制住。
先貶後褒。
不管對錯,先把一頂大帽子給對方扣上去再說。
一旦樑主任看到對方虛了、怕了,樑主任自然有辦法來個話鋒一轉,緊接着他會給對方丟過去一絲絲希望。
畢竟,逗針只是手段。
而不是老樑主的目的。
但這一次讓老樑沒有想到的是,眼前這個羅旋,居然學的是曹縣那一套:針鋒相對,以超強硬對付強硬。
悄無聲息的嚥下一口口水。
老樑本着‘只要還有一分希望,就應該付出十分努力去爭取’的信條,準備再嘗試一下,看能不能讓羅旋服軟。
“羅旋同志說話,可真夠硬啊。”
老樑自我解嘲的笑笑:“年輕人說話做事,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衝勁,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不過呢,羅旋同志同志啊,現在你也開始逐步走向了領導崗位。
以後在你的日常工作中,可要多多注意一下你的方式方法.畢竟,我們現在是公社幹部。
可不能像村夫愚婦那樣撒潑打諢、說話沒個深淺不是?”
見羅旋不說話。
感覺到現場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點的老樑,接着擺出一副很關切的樣子。
殷殷叮囑道:“羅旋同志,這次你裁撤掉這3家工廠,啊,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對此,我也表示理解。
只不過羅旋同志啊,你的這個工作方法是不是有點欠妥、考慮的不夠周全啊?”
老樑看上去,似乎有點痛心疾首的樣子:“羅旋同志,我認爲.當然,這僅僅是我個人的認爲:
羅旋同志你這樣蠻幹,很危險!是很不得人心的!!”
砸吧砸吧嘴。
只見他說着說着,老樑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知不覺之間,他就擺出那副在批評大會上的慣有嘴臉。
握緊拳頭,
老樑擺出一副痛心疾首、悲憤不已的神態:“我勸你趕緊停下來,再重新考慮考慮該怎麼處理這3座工廠。”
羅旋同志!
你現在已經偏離了正確的方向、已經和廣大的幹部職工們漸行漸遠!
甚至我認爲羅旋同志,如今你已經完全滑到全體幹部職工們的對面去了!
羅旋先是沒理會老樑。
而是扭頭衝着窯洞外面喊:“黃萱同志,晚飯做好了嗎?這麼晚了,咱們也該開飯了吧?”
在農村裡,因爲大家的口糧都很緊張。
一般主家在那裡很大聲的、喊家裡人準備開飯的時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趕客。
羅旋衝着外間窯洞,吼了這麼一嗓子。
隨後纔回過頭,對眼前的傢伙開口道:“老樑,我和那些倒竈工廠裡的幹部職工,是不是走到了對面?
恐怕你是沒有那個資格,來下這個評語的吧?
據我所知,按照組織流程來說,這個終極的定論需要縣級革W會、全體領導班子開會研究決定之後,纔可以上報地區批准、然後進行全縣範圍內的通報。
老樑,你飄了啊,同時也越權了這是很犯忌諱的。”
羅旋冷冷一笑:“老樑啊,我們必須遵守律法、按照規則辦事,一定要遵從組織紀律。
只有做到了這幾點,我們的整個社會才能風清氣正、各行各業的建設事業纔能有條不紊的向前發展。
你剛纔這樣做,顯然是不合適的、是違規的.哦,我差點忘了,在老樑你的眼裡,從來就沒有律乏和規矩這些東西。
因爲你就喜歡打亂原有的秩序、打破一切你嘴裡所謂的陳規陋俗,你就喜歡掀翻那啥啥啥,好指望渾水摸魚.”
老樑也回以冷笑:“怎麼,我看羅旋你這是在開一場,發動廣大羣衆,踊躍揭露我的罪行的大會?”
“只可惜,這裡並沒有廣大的羣衆紛紛表態,對你進行無條件的支持。”
老樑臉色一沉:“羅旋,你要明白一點:我今天晚上到這裡來,其實是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而不是我有求於你,請你首先要搞明白這一點!”
羅旋實在是沒心思,和這個不學無術、一門心思只會搞權謀的傢伙身上。
於是伸個懶腰,羅旋直接擺明陣仗開幹:“我懶得去區分這兩者有何不同。
你只管放馬過來,我一個不漏的都接着。”
自己這一陣子大部分的心思,是用在那2家新辦企業的籌建工作上面。
跑各種手續、申請撥款、去信用社搞貸款。
還得去脂米縣的各個部門,討要優惠政策、協調原材料供應、申請計劃內計劃外的生產指標,找物價局申請自主定價權.等等事務。
這些事情複雜又繁瑣。
好在自己有高飛、簡騰和陳小白,以及黃萱、朱趕超他們協助。
要不然的話,
羅旋哪怕就是生了八條腿,那也是跑不過來的。
在跑各種手續的同時,羅旋還要耗費大量的精力,用來應付那些前來託請、想走後門的人身上。
自己天天都快累成狗了。
哪還有心思和精力,和老樑這種人糾纏?
有那精力還不如多和李雪、黃萱她們切磋切磋,開發一些新技能哩
羅旋心裡清楚:要是自己不能做到完全自主的話,那麼可能最終將一事無成。
如果自己總是被樑主任這種人給掣肘、老是被他們這種人給縛手縛腳的話。
那樣幹起事業來,將會心力憔悴、苦不堪言。
至於說那些被裁撤工廠裡的幹部職工們,其中一部分人,遲早會聚衆搞啥這個結果,羅旋對此早有預料。
與其時時刻刻防備着他們。
那還不如干脆自己主動的、提前激化矛盾,讓這座潛伏的活火山,在自己想要的時間段裡爆發出來。
順帶把這個想奪權的老樑,給一併收拾了反正也是摟草打兔子,順帶的。
眼看着老樑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羅旋覺得他內心的怒火,被自己拱的還不夠旺。
於是羅旋乾脆再給老樑添把柴:“老樑,實話給你說吧。
有你這個狗屁不懂的副主任,在那裡瞎搞、甚至時不時地在我背後使壞。
我早就想把你掀翻在地、還得踩你一隻腳上去就像你一直以來,收拾別人那樣。”
羅旋笑道:“你說你這個蟲,是給十里鋪生產隊的羣衆們,帶來了1分錢的收益、還是讓大傢伙增產增收了?
或者是說,你幫忙改善了那些村辦小學的教學條件,還是提高了民辦教師們的工資?”
羅旋搖頭嘆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這廝,靠着這些年和羣衆們‘打成一片’成功上位。
從一個氮肥廠裡的車間工人、一個什麼戰鬥隊的小頭m老樑啊,你說你這種人,對社會有什麼貢獻?
你就不能好好做人,做一個好人、做一個純粹的人?”
老樑深呼一口氣,仰面朝天看看黑漆漆的窯洞頂,兀自強壓住了他心中的怒火。
別看這個老樑慣常打壓別人、時時刻刻都做出一步頂天立地、剛正不阿的高姿態來。
但其實骨子裡,他是一個慣會審時度勢、計算得失的人。
如果給他的好處誘惑足夠大的話,老樑並不介意跪舔一下對方。
“既然你已經和我鑼對鑼,鼓對鼓,亮明陣仗的叫板了,那我也就沒什麼好多說的了。”
老樑深深的吸口氣。
隨後緩緩開口道:“我現在就跟羅旋你明說了:那個籌建之中的‘天競時興傢俱廠’。
我需要一個副廠長、一個後勤主任的職務這兩個職位是我已經應承下別人的。
至於說傢俱廠的廠長這個位置,我就不和你爭了。
既然羅旋你讓簡騰同志去當廠長,那麼肯定是有你的考慮的.畢竟是個新辦的廠子,還是得有業務能力的人,去擔任廠長職務比較好不是?”
羅旋冷哼:“青蛙爬癩蛤蟆,求本事不大,玩的倒是挺花還不和我爭廠長的位置?我是不是還得謝謝您?”
老樑既然已經攤牌了,此時的他也不用裝了,更不會假惺惺的兜圈子、搞假打。
只聽他繼續說道:“另外就是傢俱廠的伙食團裡,你看能不能給我一個負責買菜打雜、跑腿採購的食堂副主任的名額?
另外生產車間副主任的位置,我需要兩個。
因爲我有家有兩個窮親戚,日子過的恓惶黃的,我得幫幫他們。
至於說車間主任這個位置,還是交給那些懂管理、懂技術的同志去擔任吧!”
羅旋不動聲色的問他:“說完了?”
“別用這種態度來和我說話。”
老樑自顧自的扯了一根凳子過來坐下,隨後掏出煙來點着。
等到他愜意的吐出一股菸圈之後,這才神情放鬆的開口道:“花花轎子衆人擡,今天你給我一個面子,明天我就可以幫你一把。”
“要知道,這一次羅旋你對那3座工廠大動干戈,你知道此舉在那些幹部職工裡面,究竟積累了有多大的怨氣嗎?”
老樑意味深長的看着羅旋問:“你知道上級領導們,最在乎的是什麼?”
羅旋不理他。
現在已經徹底亮明瞭底牌的老樑,由於他不用再裝、不用藏着掖着的兜圈子說話了。
因此,
他顯得非常的輕鬆:“穩定!首要的是穩定。
你可知道?被你裁撤掉的那些幹部職工們,他們已經在私底下商量好了。
他們準備依靠羣衆的力量,去向上級部門反映你作風霸道,不尊重工人階級、嚴重的損害了廣大職工們的切身利益。
要知道,不管是有理沒理,到時候一旦發生了這種事情,局面一旦化到那種程度的話.羅旋同志啊!我敢說你吃不了、得兜着走!”
老樑擺出一副‘你還別不信’的樣子。
開口道:“我這不是在嚇你,而是在向你陳述一可怕的事實你明白嗎?
如果你能答應我的條件,那麼你放心!這些對你有所誤解的幹部羣衆們的思想工作,就交給我去做,包管你有驚無險、順利度過這個難關。”
其實一些私底下的交易。
那些層級高的人,人家是不會像老樑整的這麼直白、說的這麼明明白白的。
別人多半都是含糊其辭、都是用一種很隱晦的方式表達出來。
但眼前這個老樑他顯然沒那個水平,沒那種修爲。
而且老樑的一言一行,更沒那麼大的影響力,不至於因爲說錯話而引發嚴重的後果。
所以,
他就只能選擇這麼直槓槓的說出來,搞得跟在青蛙市場上去交換農產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