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似乎就變了天。
3家涉及到上100個家庭的工廠,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被關停了!
事情,便發生在今天一大早。
今天脂米縣十里鋪公社集體所有的“翻砂鑄造廠”、“東方木材木板廠”。
以及由以前的鐵器社,後面改制而成的“躍進農具鐵器廠”的幹部職工們。
他們和往常一樣7:00起牀,慢慢悠悠熬稀飯,蒸饅頭。
等到大家吃過早飯,然後便穿上外套,晃晃悠悠往自己所在的單位上走,準備去廠裡繼續混這一天的工資。
等到大家夥兒從四面八方彙集到工廠附近之時,原本三兩個結伴的工廠職工們,如今已經匯聚成了一大堆人。
只見他們彼此之間,三五紮堆,開始互相打聽據說的那個“裁撤”問題.
“劉廠長,聽說咱木材廠要被撤掉?”
“劉廠長,如果咱們廠子沒了,又怎麼能夠滿足脂米縣廣大人民羣衆,他們的建材所需呢?”
“不能吧?劉廠長。咱們都是一個大家庭,上級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咱們沒事做、沒飯吃吧?”
頭暈目眩的劉廠長,忽地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栽倒在地。
“廠長,咱們廠真的會保留?”
另一個職工跟着驚叫。
前兩天晚上,我把東西往院門口一放,只是和開門的那個、好像叫黃萱的插隊知青,打了個招呼、自報了一下家門,然後我就趕緊騎着自行車溜了。”
更不會讓那個羅主任,欠下劉廠長任何一點點的人情了。
“哎,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難搞。”
在路上被職工們追着問的劉廠長,他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
老王問:“那牌子上面寫着甚?”
“甚?!”
他們的心情頓時稍稍舒暢了一點點,“我還以爲上級不管我們了哩!
現在看來啊,公社裡面的幹部,並沒有忘掉咱們這些、爲了公社企業勤勤懇懇付出過心血的職工們。”
禮物可以收,事情絕對不辦!
結果公雞是分給十里鋪生產隊裡的、什麼‘新社員’們拿去燉湯喝了。
而那兩條猴王香菸,連同以前不知道是誰送的煙,羅主任把它們湊在一塊兒。全被分發給了生產隊裡那些老社員!”
於是駐足扭頭,滿是淡定的開口道,“我說你們這些車間裡的職工,打聽政策方面的大事情幹什麼?
上級做出什麼樣的決定,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咱們堅決執行不就完了?”
所以你們到底需不需要把手中的禮物放下,請慎重考慮,想你清楚:要不要當這種做好事不留名的熱心羣衆?”
老馬嘿嘿,“得了吧!公社裡剛剛開會、開始着手研究關於這3家工廠存留的問題,下面的企業就得到了風聲。
“那咱們以後可怎麼辦呢?”
廠長您就直說,結果怎麼樣了?讓我們早點知道消息,心裡也好有個準備不是?”
老馬笑道:“你信不信天天提着東西、去排隊說情的人,能夠踏破羅旋家的門檻?
一旦發生這樣的情況,那羅旋還要不要幹工作了?天天就去和這些人周旋?”
他這不是妥妥的擺明了陣仗說:不會拒絕人情世故,但卻絕對也不會因此而被束手束腳?
“如果說羅旋關停工廠、重新安排那些幹部職工上班,這項工作的推進速度太緩慢的話。”
劉廠長大驚:“哪個不長眼的破壞分子,敢在這裡來作妖?”
老樑冷哼:“他至少也得讓這3個廠子裡的幹部職工們透點風、露點底,也好讓他們有個思想準備吧?”
結果,你們猜怎麼着?”
以前的時候,木材廠的職工們還嫌棄廠裡醫務室缺醫少藥、廠醫生手藝不行。
送一點兒微薄之禮,人家羅旋主任未必記得住咱們這個素未謀面、沒有任何交情的人。
總是不摸清楚具體情況,只顧着披頭蓋腦對着大家夥兒,就是一場訓斥啊?”
其他的職工面含悲憤,眼含熱淚,齊齊吼了一聲。
“等候上級安排,咱就走一步算一步吧。要不然,我們還能怎麼樣呢?”
只不過這些東西,第二天就會成爲十里鋪生產隊社員們的福利。
那麼這次劉廠長送過去的禮,那就起不了任何一點點作用。
一邊拿這些東西,大家一邊還撅嘴嫌棄:啥玩意兒啊,又值不了幾個錢
至於說這些東西拿回家之後,到底有沒有用?
那是另說了,大家都是工廠的主人嘛這種主人翁精神,大家還是有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心裡還有一個底、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使勁。”
有人聽說自己並沒有丟掉工作,而是有可能被公社裡重新安排進新廠裡面去上班。
“完求了,徹底完求了!!”
既然人家不欠自個兒這個劉廠長的人情,那以後羅主任做起事來,自然就不必給劉廠長留情面.
狠!
收個禮,還堂而皇之的說可以收!
在廠裡當了10來年的領導的劉廠長,他如何不知道這把鐵鎖,絕對不是自家廠裡配備的東西?
要是羅旋派出公社裡的幹事們,分頭去這3家工廠裡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老樑你信不信,哪怕花上1年時間,都別想有啥成效?”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現在連廠子都沒有了,哪還有廠醫務室?
所有的幹部職工們心裡面都空落落的,大家往回走的時候,腳下空虛的就像踩在棉花上面一樣。
老王和顧援朝一聽,心裡不屑的譏笑一聲:甚打聽一下消息?
現在整個公社裡,在廠裡上班的幹部職工們,誰不知道十里鋪公社的工業辦主任羅旋。
隨後劉廠長問:“顧援朝你哈討紅包哩,我哪來的甚喜事?”
只聽他有氣無力的說道:“據我瞭解,聽說公司裡面新辦了兩個企業。
平常大家夥兒無非也就是去醫務室,“順”幾顆寶塔糖、幾包頭痛粉,拿點醫用紗布、膠帶什麼的回家。
等你去這兩家新單位上班的時候,那不照樣也是一個管理幹部?說不定,您還能高升呢!”
那傢伙怎麼敢跟我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這麼直接派人去把別人的廠子,給關停了?
“喲,那感情好!”
這是什麼作派,是山寨土匪嗎?蠻橫霸道,他羅旋還講不講一點工作的方式方法,還顧不顧及到廣大幹部職工們的感受了?”
可收禮歸收禮,就是不替送禮的人辦事。
羅主任這種做事風格,就讓人有點難搞了。
劉廠苦笑一聲:“我真還沒見過這種公然說,不拒絕誰給他送禮、但即便收了禮也絕對不幫着辦事的人這真的是把我搞得茫茫然、不知道該咋弄了。”
如今咱們廠子裡效益不好,聽說公社裡面,早就有人開始準備收拾咱們了。
這樣的情況,在翻砂廠和鐵器農具廠門口同時發生着。
“廠長,咱們廠子裡一年都幹不了一個月的滿活,上級真的會讓咱們繼續幹下去?”
所以劉廠長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架子,而是變得非常的隨和起來,“這個送禮呀,是有學問的。
人羣之中,
現在自己在廠長這個職位,看來多半是保不住了。
劉廠長不喜這些傢伙一驚一乍的做派,滿是不耐煩的呵斥他們:“都跟我拿起點精神頭兒來!
“據說,據說哈。”
就像以前,
說不定公社裡面會派人下來突擊檢查,想拿住一些咱們的把柄,好借題發揮。看看你們都甚副求樣?
其中一家是什麼傢俱廠?還有一個甚‘貨運信息服務社’?
至於這個什麼服務社,它到底是幹什麼的?我也嗐不哈。”
不用看廠門口牆上那張醒目的《告木材廠全體幹部職工書》,劉廠長也明白廠大門被鎖,究竟意味着什麼.
“咕咚——”
“完了!”
“完甚?”
路上同事們問:“老王,咱們的工作就這麼.沒了?”
“真的嗎劉廠長?”
可我要是不去送吧,說不定就會羅主任,給記在心裡了。
他羅旋算啥?他是沒一個連正經編制都沒有的、[代]工業辦主任而已!
還沒等他發火呢,
另一個職工指着工廠大門開口道:“劉廠長你看看,咱們的廠子大門,好像被別人鎖死了。”
嫌棄木材廠裡生產的產品,個大,不太方便往家裡“順”回去一些點
但如今,這個平常在大傢伙眼裡,並沒有什麼值得珍惜的破單位。
有些人他是原則性強,人家真的是不收禮。還有一些人呢,或許是嫌棄咱們送的禮太輕。”
劉廠長補充一句:“開辦這兩個企業,好像就是用來安置,咱們這些廠子被裁撤掉了的幹部職工們的。”
“我哪幹得出來那事?”
大傢伙嫌棄食堂裡的飯菜,清湯寡水的。嫌廠裡的職工澡堂裡面燒的水,不夠熱。
“啊?”
也有人說:“那恭喜劉廠長您咧。”
大家夥兒都散了吧,別胡亂猜測。在這裡我只能告訴你們一點啊,上級是不會不管我們的。”
劉廠長拍拍老王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周圍悲憤莫名的木材廠職工,也顧不得心中的淒涼,趕緊七手八腳的扶起萎頓在地的劉廠長,嘴裡急急嚷嚷着:“快,快快!送廠長去醫務室!”
往往擁有的時候,大家不懂得珍惜,但真正徹底失去了,才知道他的可貴。
劉廠長多少年來,都沒有被自家廠裡的職工這樣頂撞過了?
如今驟然受此一激,一時半會兒之間,倒是把劉廠長給整不會了。
劉廠長嘆口氣:“牌子上面寫的內容倒不復雜。就是說,前來送煙送酒,雞送鴨送肉的同志請慎重,不管你提來什麼樣的禮物,本人一概笑納。
那個叫做顧援朝的職工強作歡顏回道:“廠長您是幹部,行政工資級別高。
老王聽了一愣!
隨後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哈哈哈,送了禮,卻沒法在禮薄上留名?
而且還開門見山的說,光收禮不辦事?那誰還敢冒着肉包子打狗的風險,巴巴的趕着去幹這種賠錢事?”
木材廠門口,
不管是幹部還是職工們,心裡百感交集,所有人都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劉廠長被追問的煩了。
“沒了。”
他是住在十里鋪生產隊啊!
劉廠長帶着東西去拜訪他,不就是想在暗中運作一下、好謀的個好一點的職位嗎?
但顧援朝肯定傻到,去戳穿劉廠長沒明說的那層意思。
“廠長!廠長你怎麼啦?”
劉廠長苦笑道:“我託人打聽了一下:我頭天晚上送過去的那兩隻公雞、一條猴王煙。
“看求咧。”
於是他順着話就往下問:“哎呦,我說廠長誒,你就別賣關子了,你也知道咱們這些車間裡的職工,都是些笨人。
這句話其中蘊含的道理今天木材廠的工人們可算是徹底的、而且還是很深刻的體會到了:
等到劉廠長急急忙忙扒開人羣,衝到木材廠大門口一看,頓時感到一陣陣的天旋地轉!
只見木材廠的大門上,用很粗的鐵鏈鎖給鎖的死死的。
劉廠長苦笑一聲:“現在我也不藏着掖着,實話告訴你吧,早在兩天前,我聽到要裁撤掉咱們木材廠這個消息的時候,
當天晚上就買了點兒好東西,趁着天黑偷偷的去十里鋪生產隊,想打聽一下確切的消息。
剛纔還對劉廠長恭恭敬敬的木材廠職工,此時完全沒了敬畏之色:“劉廠長你咋還像以前那樣?
身強力壯的木材廠職工老王,剛剛把劉廠長背在肩上,忽地又問了一句:“咱們廠都沒了,哪還有廠醫務室?”
不要說醫務室了,這下子什麼職工食堂、職工洗澡堂,連同那些什麼乒乓球檯、籃球排球場
如今,通通都沒了!
此時,
老馬吧嗒一口煙,嘴裡淡淡問:“那你說坐在羅旋那個位置上,你該怎麼辦?”
劉廠長苦笑一聲:“我去十里鋪生產隊,沒見到想見的人,卻看到了人家立在院門口的一塊牌子。”
實在是不踏實啊!
老王揹着劉廠長,滿是落寞的緩緩往回走。
老王開始捧哏:“那敢情好啊,人家既然收了你的禮,那說明就有一點戲了。”
而在十里鋪公社主任辦公室裡,公社副主任老樑又開始跳腳了:“胡求整哈求弄!
我好歹也是十里鋪公社,分管工業生產的副主任。
揹負在老王后背上的劉廠長,已經緩緩回醒過來。
顧援朝好奇,“廠長,那最後您就回來了,沒把禮送過去?”
但在職工們面前擺慣了領導架子的他,此時是不會露怯的:“咳咳,這個嘛,啊。
老王和顧援朝一聽,心裡頓感不妙:既然送過去的禮,人家那個什麼羅主任全都分給生產隊的社員,讓他們拿去消滅了。
劉廠長自我解嘲:“要是那些明確拒絕收禮的,倒還好辦一些。
挺起胸,好好走路,可不敢讓他們看見咱們這副自由散漫的樣子!”
“高升個屁!”
“有屁的戲!”
一個木材廠的職工悲呼一聲!
“真完了!全完了”
結果,現在.突然就這麼沒了!!
“那也不行!”
老樑這次是真的怒了:“集體在工廠,必須由工人來做主!他羅旋既然不顧及到職工們的感受,那咱們工廠裡的工人,也不必跟他客氣了!”
聽了這話,
馬主任眉頭一皺:樑副主任這是打算車對車、馬對馬的擺明陣仗,要和羅旋鬥上一鬥了嗎?
那.挺好的。
化了膿的瘡,早點把它擠破,其實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