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婆姨,那是真捨得下本錢啊。
只見她頂着羅旋的胳膊,左右直搖晃,“哎呀,羅大領導。你就能不能挪動一下你的金腿,去一趟我那個銀窩窩?”
見羅旋不搭理自己,那婆姨又撒嬌:“哎呀,額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向領導您彙報嘛!人民羣衆有事情要向生產隊領導彙報,您就不能曲尊去一趟?”
“不去。”
羅旋覺得有點莫名的煩躁,於是便從兜裡掏出一包煙來,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用打火機點着了,卻被嗆的直咳嗽:“咳咳,不去!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
“這裡不方便。”
高鵬婆姨篩動身子,一雙媚眼左看右看:“老大,領導走嘛!我家裡有好東西.”
羅旋推開她:“你在賄賂我?”
“沒,沒啊。”
高鵬婆姨臉一紅,“我知道羅大領導伱見多識廣、穿的是金、戴的是銀,騎着高頭大馬穿州過府,哪會稀罕咱們這些、貧苦人家家裡那些東西?我,我妹妹在家呢”
羅旋吧嗒一口煙,卻被沒有過濾嘴的香菸菸絲,給粘在嘴脣上了,“呸呸呸,你這是在拉攏、腐蝕生產隊幹部?”
眼見羅旋不爲所動。
高鵬婆姨實在是沒招了。
只得實話實說:“領導啊,咱生產隊裡不是買了兩輛拖拉機嘛,您看能不能讓我家男人,當一個拖拉機手?”
羅旋聽到這話,忍不住扭頭看了這個浪裡浪氣的婆姨一眼,“想當拖拉機手的人,多了去了!你家高鵬技術好?”
“額技術好。”
那婆姨紅着臉,低聲道:“要不,請領導您親自去檢閱一下?”
羅旋想了想:“收起你那些歪心眼,好好把心思用到正道上去。
這樣吧,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待會兒等到大家都回來了,我會當衆宣佈競選拖拉機手條件和要求。
只要你家高鵬能夠符合要求,那他就可以如願以償的、當上生產隊裡的拖拉機手。”
王瑞瑞扭捏不已:“領導,就不能走一下後門嗎?”
羅旋冷哼:“不能!”
“那,這個化妝品廠的名額,可不可以分配給我家兩個?”
王瑞瑞指着那片荒草地問:“我妹妹身子骨弱,她在我孃家生產隊裡,掙不了什麼工分。”
“不過她幹活的手,可巧了。但起活兒來又快又好。”
王瑞瑞拍着胸脯保證:“領導,您放心。我妹妹手腳乾淨,絕不會拿公家一針一線!”
羅旋想了想,隨即點頭答應。
其實自己打算開化妝品廠這件事情,生產隊的社員們知道的人也不多。
更沒有幾個人知道,羅旋的具體打算和安排。
這家化妝品廠到時候需要用的人,大致在30~40名員工左右。
如果算上外派的那些女促銷員的話,那需要的人數,還要翻倍。
但十里鋪生產隊裡,攏共才4,50個年輕的婆娘和大姑娘。
其中還有很多人,她們的性格比較內向,本來就不適合派出去做促銷員。
眼前這個王瑞瑞,雖說她身上的毛病比較多。
但至少這娘們膽子夠大、做什麼事情也比較有眼色,正是適合派到供銷社的日化品櫃檯,去搞銷售工作。
脂米縣供銷社百貨大樓,裡面的日化洗滌品專櫃,都是一幫子潑辣老孃們在那裡上班。
這些人是供銷社的正式職工、是有編制的。
羅旋相信:安排高鵬的老婆王瑞瑞到那裡去,當一個地位要比她們低很多等的臨時促銷員。
白天去上班,晚上就回家。
感覺這麼安排的話,這個王瑞瑞應該也出不了什麼幺蛾子
管中窺豹,想來王瑞瑞的妹妹,應該也是一位比較性格外向的人。
要真是那樣的話,把她外派出去當化妝品廠的臨促。
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反正到時候,自己還得從別的生產隊裡招聘人員。所以羅旋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下了王瑞瑞的請求。
其實這婆娘她來找自己,王瑞瑞心裡最關心的,還是她家男人,到底能不能當上拖拉機駕駛員?
能夠在生產隊裡當上一名拖拉機手,那是相當光榮、而且油水頗豐的美差。
至少拖拉機手的工分高、各種補貼多。
如果等到以後拖拉機比較老舊了,到時候在各種維修上面,也能給拖拉機駕駛員,創造出無數搞外快的機會。
老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拖拉機駕駛員偶爾當當油耗子、搞點維修費什麼的。
這種事情,真的是防不勝防、永遠都無法杜絕。
今天在縣城裡面,觀看花車巡遊比賽。
十里鋪生產隊其他的社員眼中,只看到了自家生產隊裡那兩輛嶄新的拖拉機,是如何的扎勢、是怎麼大出風頭的.
但在高鵬婆姨王瑞瑞眼裡,她卻看到了改變命運的機遇。
這倒是一個心思靈巧的婆娘!
別的社員,還只知道留在脂米城裡看熱鬧。而王瑞瑞卻急吼吼的趕回來,想把拖拉機駕駛員這個美差,給她男人爭取過去。
原本按照羅旋的設想:買拖拉機的時候,地區農業機械銷售服務社會派出兩位“送車員”。
由他們負責把拖拉機,給送到脂米城來。
然後羅旋會給這兩位送車員,各自送上一點好處,請求他們在脂米城多待上一天。
也好順手教教生產隊裡、精心挑選出來的拖拉機駕駛員。
這個時期的這種方向盤拖拉機,需要先拉動汽油機上面的拉繩,藉此來發動汽油機。
然後再由汽油機輸出的動力,去發動拖拉機上面的柴油主機。
由於東方紅54拖拉機,它的變速箱、離合器的質量都很一般,而且方向盤也沒有助力裝置。
所以這種拖拉機,非常的難以駕馭。
要是沒有老師傅好好帶一帶的話,就憑生產隊裡那些年輕後生,是很難靠這自學,就能夠成才的。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高鵬的婆姨,羅旋正想清淨一會兒呢!
卻見張曉麗,和一個推着自行車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羅旋的眼神好。
老遠就看清楚清楚了,陪着張曉麗走過來那個男子個頭不低。
而且他在和張曉麗說話之時,時不時的會點頭微笑,顯然是在認可張曉麗說的話。
並且這個人,明顯很懂得與人保持適當的距離.既不會離的老遠、讓人覺得生分。
也不會湊的太近,讓人感覺受到了冒犯。
這倒是一個內秀的傢伙!
外圓內方,知道注意細節。
羅旋暗罵一句:像這樣的灰格炮,在塞北可不多見.
等到張曉麗帶着那個年輕後生走近,張曉麗朝着羅旋一笑:“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我不相親。”
羅旋吧嗒一口濃煙,“有什麼好接受的?”
那位後生輕輕的吹了一口氣,驅散了籠罩在他頭頂的煙霧。
隨後朝着羅旋伸出手:“你好,我叫高飛,在脂米縣裡當一個小小的辦事員,靠着領導跑跑腿、每個月掙點餬口的糧食。”
羅旋伸手,與對方握了握。
自己的情況不用說,張曉麗早就給這傢伙介紹過了,再多說也無意義。
“你這是打算修建廠房嗎?”
高飛有點沒話找話,只見他指指已經清理出來一半的那塊兒荒地。
隨後開口道:“把廠房修建在這裡,能夠方便生產隊的社員們上下班。而且還不用跑國土手續這倒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羅旋瞟他一眼,沒說話。
高飛微微一笑,“只不過把廠房修建在這裡的話,在用水用電方便,恐怕要麻煩一些。尤其是需要供電局另外拉一根專線,這個事情辦起來,可能就比較困難了。”
張曉麗捅捅羅旋:“你倒是說句話呀。”
羅旋打個哈欠:“我能說什麼?先褒後貶,消除對方的排斥心理。接下來先說困難有多大.然後再出手幫我解決,很低調的就裝了一個幣。”
高飛笑笑,沒說話。
只是動手脫去他身上的棉大衣,然後搭在自行車上。
隨後擼起袖子,就朝着那塊荒草地走過去,蹲下腰來幫着把草。
這種荒草,上面有不少的草籽、倒刺。
高飛這人穿的是燈草絨褲子,最是喜歡粘上枯枝敗葉。
沒一會兒他渾身上下,就掛滿了菟絲子的草籽、狗尾巴草的毛刺、蒲公英的敗絮。
就連他那一雙鋥亮的三節頭皮鞋,上面也是沾滿了草灰、黃土。
灰包狗舔的,煞是難看。
“你不是時常說要把格局放大些、把胸懷放寬廣些嗎?”
張曉麗嗔怪道:“要是你接受不了他,我這就去把他趕走。”
羅旋問:“能說說你的打算嗎?在塞北,我也算得上是你的半個孃家人了吧?”
張曉麗眼光深邃:“我漂累了,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我不需要大富大貴,我只想要平平靜靜的生活、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他能給我安定感。”
張曉麗微微一笑:“或許.假如我結婚以後的話,高飛家裡,說是能把我安排進畜牧系統。
從此以後我只管每天上班、下班,一輩子不會有大的出息,也不會有大的風浪。”
“你別生氣了,其實你應該祝福我。”
張曉麗柔柔一笑,“跟在你身邊這麼久,我覺得我現在看人的眼光,還是比較準的。高飛,或許他不是我最愛的人,但他卻是最適合我的人。”
羅旋嘆口氣,“我知道你這個人的主意大,別看你表面上溫溫柔柔的,其實骨子裡你也是頭倔驢。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尊重你的選擇。”
張曉麗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更不是一個貪圖誰能給她安排工作,張小麗就會以身相許。
她要的,是能夠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見羅旋口氣鬆動,張曉麗笑着踢了羅旋一腳:“那你剛纔,還擺臭臉子出來給人看?
人家高飛還買了半隻羊過來,擱在我們住的窯洞那邊燉着,只等你忙完回去之後,好吃清燉羊肉呢!”
羅旋站起身來,“那你在這裡盯着吧,我先回去眯一會兒。”
張曉麗問:“怎麼,你心裡還是有點疙瘩?”
羅旋沒好氣的回一句:“怎麼?你還指望我客客氣氣的、把你送到別人懷裡去?”
張曉麗不接這句話,而是笑着問:“在這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沒有?”
羅旋想了想,開口道:“一會兒汪春華她們回來了,肯定會有很多社員排着隊去給竇建德,汪春花他們拉關係、送禮什麼的。
生產隊裡,個個都想爭取讓自個兒家的男人,去當拖拉機駕駛員。”
“那你就轉告汪春花,誰要想當拖拉機駕駛員,今天晚上就讓他們各自做出一個手工,明天一早交給我。”
羅旋道,“到了明天我看過之後,會當衆宣佈哪三位社員,有資格當拖拉機駕駛員。”
整個十里鋪生產隊裡,能夠稱得上‘有文化’的人不多。
村裡唯二的兩個高中生,還被當地的省直管企業“脂米氯鹼廠”給招聘走了。
剩下的這些歪瓜裂棗,他們最高的文化程度,也就是有幾個初中生。
而要想當拖拉機駕駛員,不懂得一點點機械原理,不會處理一些最簡單的機械故障。
光會轉方向盤?
那可不行!
羅旋這是打算通過觀察他們的手工製作情況,從中挑選出三名拖拉機駕駛員來。
沒辦法,矮子中選將軍也得幹吶。
總不能屬於十里鋪生產隊的拖拉機,卻從別的地方聘請駕駛員過來吧?
那還不得被生產隊的社員們,給活活罵死!
回到知青安置點。
院子裡擺着一口爐竈,上面咕嚕嚕的正燉着羊肉。
整個院子裡香氣四溢、肉香撲鼻,那味道絕對能饞哭隔壁的小孩兒。
塞北橫山羊肉品質好,肉質鮮美。
不得不說他們本地人燉羊肉的手藝,確實高超。
這一鍋羊肉裡面,高飛只是簡簡單單的放了幾個幹辣椒、一點蔥姜大料,可能還有他們當地的特產、一種叫做“地絞”的東西。
就把整鍋羊肉燉的香味撲鼻、讓人垂涎欲滴。
鍋裡的調料和水,高飛已經放的恰到好處。而負責看着鍋的苗美莎,只需要時不時的給爐竈裡面,添上點柴就可以了。
反正現在左右無事,心裡面又不是那麼順暢的羅旋。
一頭扎進窯洞裡,倒頭便睡!
隱隱約約當中,
羅旋聽見和自家窯洞相隔二十來米遠的、許大良他們居住的那邊,時不時的就傳出一陣摔盆子砸碗的聲音.
睏意漸漸襲來,羅旋也不管他了。
反正摔碎的碗,又不是自個兒家的。
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