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文藝慰問隊
酸菜是老酸菜,53年的,夠老了吧?
豬肉是新鮮的,55年出生的豬崽,經過生產隊餵養至今,豬齡才13個月,很是年輕。
粉條是56年9月生產的,才3天,新鮮出爐。
老酸菜、肥豬肉,鮮粉條,以大鐵鍋爲家、花椒辣椒井鹽作爲媒介,豬肉粉條酸菜一經完美融合,便成就了眼前這一盤硬菜。
老酸菜社員們時常吃。
粉條,偶爾也能買點來改善一下生活。
但豬肉實在是太金貴了,社員們一般也就過年,還有就是生產隊裡打稻穀的時候,飼養室裡才能宰殺一頭,來給大傢伙解解饞。
過年的時候,生產隊宰殺生豬,是能夠拿到指標的,合理合法。
收割稻穀的時候宰殺生豬,是絕對拿不到食品站的宰殺指標的。
所以,割稻穀的這段時間,社員們能不能吃到肉,就只能碰運氣了。
恰好,6生產隊的社員們,這次運氣顯然不錯:昨天晚上飼養室裡這頭肥豬,不知道爲什麼就想不開
它居然不吃香噴噴的豬食了!
6生產隊隊長彭志坤,連忙派丁大爺去鄉上的畜牧站,準備去請畜牧員下鄉來看看。
因爲這個時期,
生產隊的飼養室裡的大牲畜,各個生產隊是無權處置的。
哪怕某些豬啊、牛啊得了急性病,也必須要畜牧站的畜牧員,或者是衛生站的防疫員,他們前來檢查之後、出具了證明。
生產隊纔可以着手處置這些病豬。
但昨天晚上,正興大隊6生產隊,派人去畜牧站請畜牧員的時候。
那個畜牧員一聽說是正興大隊的,趕緊推辭,託詞說他很忙,顧不上去下鄉看上一眼。
他這句話倒也半真半假:畜牧員很忙,他是真的忙。
現在整個紅星鄉的20幾個生產大隊,幾乎所有的飼養室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都出了問題。
不是這家的豬中暑、就是那家的豬走路偏偏倒倒,死活都不肯吃豬食。
畜牧員對此怪現象,早已見怪不怪了誰要是腦門上,狠狠地捱上一鐵棒子,也會吃不下飯去。
豬也一樣。
但凡每年要收割稻穀的這個季節,所有生產隊裡的豬,必定都會出問題。
這是鐵律。
還就是這麼奇怪、這麼準時!
地方性疾病病、季節性疾病.這是畜牧員往上級打的報告上寫的結論。
雖然每到這個季節,每一個生產隊裡、總有一頭豬會犯這種毛病。
但是這些生產隊既然來上報了,畜牧員哪怕心裡面揣着明白,表面上也要裝着糊塗,下鄉去走上一趟的。
然後裝模作樣的問上一番,替對方“惋惜”幾句,最後開具一張“此豬病死屬實”的證明,走人。
只不過畜牧員回來的時候,兜裡多半會多上兩包煙。
也不貴,3角6分錢一盒的“紅梅牌”香菸而已。
今天該輪到正興大隊的豬不願意進食了,畜牧員心裡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只不過,
正興大隊,現在可是鄉公所裡的紅人,尤其是6生產隊,畜牧員也清楚那個生產隊裡的人不簡單。
所以他真還不敢刁難正興6生產隊。
最後,那位畜牧員實在是推脫不過了,隨手扯了一張蓋好章的檢疫證明,就把丁大爺打發走了。
這位畜牧員,死活沒敢收丁大爺塞給他的“春耕牌”香菸,喜的丁大爺直誇他“耿直”!
既然對方這麼耿直,丁大爺也不能不仗義。
所以最後丁大爺告辭之際,還拍着胸脯保證:明年這個時候,6生產隊飼養室再有豬生病的話,還來找他!
證明拿回來了。
既然畜牧員也說了:那頭200多斤的肥豬不思飲食,已經沒搶救的必要了,那留之也無益。
所以,6生產隊隊長彭志坤組織人手,連夜就將這頭肥豬給宰殺出來了。
今天6生產隊裡開鐮收割稻穀,這頭肥豬就正好用來招待鄉上派來的兩位幹事。
同時也讓生產隊的主要勞動力們,也好好吃上幾天好飯,給他們補充補充一點兒油水。
“這個老酸菜燉豬肉粉條,做的地道!”
樑幹事夾起一塊二指厚的肥膘,望着顫巍巍、油膩膩的這塊豬肉讚歎道:“鹹、鮮、嫩!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火候掌握的剛剛好!不錯不錯。
哎我說彭隊長啊,你可不要因爲我們的到來,而吃光了你們生產隊一年的肉票啊。”
彭志坤笑道,“這是我們生產隊裡自己飼養的豬,哪需要動用珍貴的肉票?
這頭豬,也不知道害了啥毛病,從昨天早上就不飲不食的。
再不殺掉,恐怕都拖成病死豬,吃不成了。
來來來,樑幹事、石幹事,廖大隊長,你們都別客氣,吃吃,吃飽了纔有力氣幹工作嘛!”
石幹事聞言,臉上一驚!
很是像真的一樣。
“呀,廖大隊長、彭隊長,你們可不能因爲我們下鄉,來你們生產隊指導搶收工作,就爲了招待我們而犯錯誤啊!”
只見石幹事放下手中夾起的回鍋肉,滿臉痛惜的道,“生產隊裡要飼養出這麼一頭肥豬,那得花多大的代價、耗費多少糧食和精力啊!”
廖大隊長嚴肅的點點頭,“確實如此。但遇到豬害病了,不及時處理也不行不是?要是蔓延開去,那就會給集體造成更多、更大的損失。
來來來,我們及時消滅了它,到時候,我個人按照派飯的最高標準,向6生產隊上交糧票、肉票,和錢糧差價。咱能夠替6生產隊儘量挽回一點點損失,也是一份力量吧。”
見廖大隊長都這樣說了,石幹事這才勉力舉起剛纔那塊回鍋肉送進嘴裡。
還別說,生產隊飼養的這種土豬肉,真香!
今天這一桌子上,除了鄉里派來的樑幹事、石幹事,廖大隊長和彭志坤,還有會計代老師之外。
另外兩人就是姬續遠和羅旋了。
8人桌,原本還有一個位置,是屬於生產隊飼養員周大爺的。
但他從稻田裡起來之後,又蹦躂進池塘裡涼快了一下。
如今周大爺腦殼痛的越來越厲害,實在是熬不住的周大爺,只好回家躺下歇息一會兒。
見向來愛和幹部們擠成一團的周大爺,竟然破天荒的缺席這種場合,背地裡,大傢伙都估計他得了那頭肥豬差不多的毛病:不思飲食。
完了,沒治!
當家人有恙,嚇得葉二孃在竈房裡摟了一碗酸菜豬肉粉條,就趕緊回家伺候周大爺去了。
大家正吃着飯。
突然周老大跑過來叫,“羅旋,你們學校裡派人來了!說是給我們生產隊助威,哈哈哈,他們臉上塗脂抹粉、又唱又跳的,敲鑼打鼓可熱鬧了!”
羅旋丟下碗,趕緊往外面跑!
原來,
這一次給鄉公所裡送打穀機、脫粒機,老校長見自己學校裡的學生立了大功、又在鄉上大大的露了一回臉。
所以老校長打算趁熱打鐵,將紅星鄉高級小學的名聲,再搞響亮一些!
於是,
他便組織了幾支“農業生產慰問隊”,分頭趕赴各生產隊裡去,在田間地頭上唱歌、表演文藝節目。
以便給農民伯伯們鼓鼓勁、解解乏。
等到羅旋跑向早上那塊稻田,老遠就看見十幾萬男男女女的同學,排成一列縱隊,站在田坎上。
只見他們手裡搖着花花綠綠的旗幟,腰間懸掛着腰鼓。
還有兩位身體好的男同學,擡着一面大鼓,正在那裡敲打的歡實呢!
領頭的人,正是那位胖胖的女音樂老師。
只聽她用女高音唱道:“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船工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然後所有的男女同學齊齊合唱,“這是我們英雄的祖國,生我養我的地方”
羅旋看的不禁呆住了:這是啥操作?
社員們已經收割完第一輪稻穀,大家此時正在四合院裡吃飯。
這些“慰問隊”,在空寂無人的田坎上,表演給誰看啊?
等到學生們一曲唱罷,女老師胖手一揮,“同學們,鑼鼓敲起來!彩旗搖起來,給我們生產隊的農民伯伯們吶喊加油啊!”
“歌聲唱徹月兒圓,社員喜氣洋洋下稻田。古有農夫猶餓死,如今生活比蜜甜!比蜜甜!”
“彩旗飄、戰鼓擂,甜蜜的生活屬於誰?拭目看看我們的生產隊!”
羅旋溜溜達達上了田坎,在震耳欲聾的鑼鼓聲中,湊近那位女音樂老師吼道,“楊老師,我們隊長請您們去吃飯!”
“停!”
楊老師把手一舉,“同學們,生產隊的幹部,請我們去吃飯。你們說,我們該去不該去?”
這些男女學生,都是鄉鎮上城鎮居民職工家的孩子。
生產隊那些農村孩子都在幹活,也就這些城裡的孩子纔有那個時間、精力和才藝、財力出來慰問廣大社員們。
見老師問,顯然經過了預先排練的學生們異口同聲、很是整齊劃一的回道:“我們紅星鄉高級小學慰問隊,堅決不給農民伯伯增添負擔!”
女老師一手叉腰,一手斜斜猛的一劃拉,“對!我們自帶乾糧,絕不給生產隊的社員們增添一點點負擔!不喝一口水、不吃一粒糧,我們要做新時代的好榜樣!”
“同學們,鑼鼓敲起來!”
“彩旗招展起來!”
“預備——唱!”
“金秋送爽月兒圓,稻田裡面鋪上金地毯!農民伯伯生產忙,如今又是一個豐收年!豐收年!”
唱吧,接着唱歌接着舞。
羅旋挽起褲腿,“噗通”一聲就蹦進稻田裡。
如今稻穀已經被割掉了一大半,正堆成一堆堆的,好挪動拌桶去給稻穀脫粒。
稻田裡露出了大面積的水面,正是抓魚、摳黃鱔、捉泥鰍的大好時機!
羅旋現在倒是不差錢,可當初自己熬過最爲困難的時期,就是靠着抓鱔魚度過的。
老本行,不能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