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綁架一

金蟬先生驚堂木再次響起, 絕代佳人的悲慘命運暫時告一段落,茶館內的衆人卻依舊久久不能回神,甚至還有不少漢子偷偷抹這眼淚。

陶九思低着頭, 捧着茶杯, 也在默默垂淚, 有的淚珠落在茶盞裡, 漾開一圈一圈小小的漣漪。陶九思望茶杯又開始傻傻發呆。

衛負雪攥着他的手, 低聲道:“咱們出去走走?”

陶九思默默點點頭。

起身前,衛負雪拿過陶九思面前的茶盞,將混着淚水的茶水一飲而盡, 認真道:“小陶,以後我絕不會讓你再落淚。”

陶九思擦乾眼淚, 擡起頭來, 對着衛負雪淡淡一笑, “負雪,我真的沒法恨師傅, 他養了我十二年,教我讀書寫字,就如同我的父親一般。可他…是不是真的對不起母親?”

衛負雪道:“就算吳江月不來攻打涼國,衛無月也會派別的人來,定國公主的命運不會有任何改變。如果說吳江月有錯, 大概就是生時不夠強大, 只能看着自己心愛之人受苦。”

陶九思嘆口氣, 愣愣道:“母親一去世, 師傅便隨着去了, 不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再次相逢。”

陶九思少年老成,前前後後又做了許多年先生, 性子被磨得沉穩自持,少有如此迷茫天真的時候。

衛負雪看着陶九思的眼睛,摩挲着他的手,低緩道:“小陶,聽說黃泉路很擠,奈何橋很窄,到時候你好好牽着我的手,咱們下輩子還在一起,你說好嗎?”

陶九思一愣,接着握緊了衛負雪的手。

祝舜理結了賬,三人便一道出了茶館,順着涼沙河一路西行。

舊涼境內小河無數,條條從四面八方而來,在此匯聚一堂,便是著名的涼沙河。

這涼沙河說來也神奇,冬天河水並不結冰,一年四季都可以通航,因此這裡的航運並無淡旺季之分。也是憑藉這條大河,才造就了涼沙通衢的地位。

祝舜理看着船隻往來如梭的涼沙河,突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涼沙河上應當是有水匪的吧?”

話音剛落,一個漁民打扮的黑臉漢子划着小舟緩緩靠岸,祝舜理快走兩步,站在岸邊和船家打了個招呼,又道:“在下姓祝,那邊兩位是我家公子。我們是寧省來的行腳商,想僱條貨船東行走裡河回家,但人生地不熟,不知該去何處找船,敢問船家可有相熟的船隻,可否爲我們主僕介紹一二?”

那船家笑眯眯的看了一眼祝舜理,又掃了眼他身後的衛陶二人,一邊拋錨固定船隻,一邊熱絡道:“這位公子是做什麼營生?在涼沙沒有熟人?”

祝舜理笑道:“不瞞您說,我們老爺是做珠寶生意的,生意遍佈整個寧省。這不聽說涼沙盛產珍珠,特意遣我和兩位公子來打前站,將各家珍珠都採購些運回寧省,老爺要親自挑選。等老爺下令,公子們纔敢定下進貨的事宜。”

又道:“在此之前各位老闆的情,我們實在不敢承,到時候不能合作,反而不美。”

船家看着三人服飾華貴,後面兩位模樣又是見所未見的好,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想這姓祝的小子所言應當不虛,轉轉眼珠,問道:“既然能和幾位相逢,就說明咱們有緣分。小老兒涼沙河上泛舟已有數十年,這點小事還是可以搞定,不知幾位有多少貨物,需要多大的船隻?”

祝舜理笑笑,道:“船家,我家公子都是千金之軀,這船當然是越大越豪華的越好,至於貨物倒是不多,我們選了涼沙城內十家店鋪,每家最上品的珍珠買了五斗,合在一處...大約五十鬥。”

船家嚥了咽口水,道:“乖乖,這麼多珍珠夠整個涼沙城的百姓吃一年精米了吧?”

祝舜理哈哈一笑,“老爺要看,總歸是準備的萬全些纔好。”

船家露出點羨慕的神色,嘖嘖道:“小老兒五十多歲,還沒見過這麼多珍珠。”隨即又展顏一笑,“幾位公子找到小老兒,算是頂天的福氣,這涼沙河上行船的,我都熟着呢,不知幾位想什麼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老爺還在家中等着我們。”祝舜理抱拳道。

“越快越好…這…”黑臉漁夫想想,又道:“好好,和幾位也是有緣,小老兒自然盡心盡力的辦事,不過…辦事跑腿也需要一點銀子,各位…?”

祝舜理理所當然的點點頭,“那是應當,這是二兩銀子,你先拿着,等我們見到船,再付你三兩。”

小老頭雙眼放光,接過銀子,點頭道:“小老兒一會就去給各位聯繫船隻,你們只管帶着行李和貨物,今晚再來這裡尋我便是。”

祝舜理又和黑臉說了不少相見恨晚的好話,這才告別,約定晚上再見。

轉身的一瞬,兩人眼中同時閃過點點意味不明的光芒。

陶九思見船家進了倉,低聲笑道:“祝兄這是得了誰的真傳?演的還真像那麼回事。”

祝舜理面不改色:“此乃探案必備之技能,實在無須向他人學習。”

陶九思:“...”

當天夜裡,祝舜理不知道從哪弄來許多成色不錯的珍珠,僱了兩個小廝擡着,聲勢浩大的往涼沙河邊去了。

黑臉漁民早已等在河邊,身側還站着位身強體壯的大高個。大高個滴溜溜的眼神掃過三人,目光最後落在那口箱子上,接着皺着眉頭好似在盤算什麼。

黑臉漁民見狀,開口道:“各位公子,這水運啊和陸運一個道理,路上也少不了關卡查驗,若貨物無礙,自然是一路順暢,可若是貨物名不副實,我們怕是也要跟着擔責任。”頓頓,一臉和氣道:“不知幾位公子可否開箱,讓我這位兄弟檢查一二?”

祝舜理看向衛負雪,衛負雪輕輕點了點頭。

祝舜理笑道:“船家所言有理,出發前確認好貨物,這位大哥放下心,舵便也掌得穩,是不是這個道理?”

黑臉船家笑着,提着盞燈當先跳下船來,大高個緊隨其後。

祝舜理比了個請的手勢,道:“兩位請便罷。”

黑臉船家舉起燈,大高個藉着光湊到木箱旁邊,啪嗒一聲,打開箱蓋,霎時一箱大小均勻圓潤的珍珠出現在衆人面前。

成百上千顆珍珠在燈光的照射下,顆顆飽滿沉靜,色澤越發柔和,大高個隨便挑了幾個細看,均是一絲雜質也無,蹙着的眉漸漸平坦,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浮上嘴角。

大高個聲如洪鐘,讚道:“好東西,真是好東西。”

祝舜理走上前去,邊合箱子,邊笑道:“既然已經驗過貨,咱們是不是可以出發了。”

大高個點點頭,“那是自然,幾位先請,我幫你們擡珍珠。”

語畢,大高個矮下身,大腿一發力,兩手一擡,一箱頗重的珍珠竟然輕鬆扛上了肩,接着氣不喘手不抖的上了船。

此時的涼沙河漁火點點,夜航的船隻徐徐而行,四下靜悄悄的,只有水聲。

大高個在客艙放好箱子,自我介紹道:“我姓張,幾位公子叫我大張就好。”

黑臉漁民也上了船,跟着道:“小老兒姓李,和大張是連襟,我算是他姐夫。”

祝舜理朝着兩人抱拳,道了聲幸會,又問道:“不知幾日能進寧省?”

大張道:“如果一路順利,六日就到。”

老李笑呵呵道:“幾位趕緊去歇着吧,明早小老兒涼沙河裡現撈魚蝦,給幾位下碗湯麪。”

衆人就此各自回房歇息。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陶九思果然聞到一陣鮮香的味道,夢裡估計是老張正在下面條。

不過,這身下牀鋪硌的人生疼,全然不似昨晚的軟和。睜眼一看,原來不知何時睡在了地上。

奇的是,身上還綁着一條結實的麻繩,而衛負雪和祝舜理也同樣被捆得像個糉子,正躺在地上看着他。

衛負雪絕頂高手,居然束手就擒,乖乖被綁,陶九思暗忖這大張老李大約就是他們在找的答案。

衛負雪見陶九思醒了,抵着他的頭頂,輕輕一笑,“醒了?”

陶九思想坐起身,扭了兩下未果,只好懶洋洋的躺在衛負雪懷裡,“我們這是被綁架了?”

衛負雪蹭了蹭陶九思的頭頂,道:“對,小陶餓不餓?要不要再睡一會?”

祝舜理在旁邊看着兩人互動,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通紅,傻傻望着屋頂。

陶九思搖搖頭,“不餓,也不困,我想知道你們倆到底有什麼事瞞着我?從昨天到現在都很古怪。”

衛負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伏在陶九思耳邊小聲道:“隔牆有耳,小陶別問,馬上你就知道了。”

衛負雪故意用脣瓣掃過陶九思的耳垂,聲音又低又魅惑。

陶九思咳嗽一聲,尷尬道:“公子自重!”

衛負雪低低的笑出聲,

說話間,老李頭端着面進了船艙,見三人都已經醒了,高興道:“呦,醒了幾位,看來迷藥的勁已經過去了。哈哈,你們別怕,我們向來只謀財不害命。來,先吃了早飯,我那妹夫親自撒網補得大蝦,味道好着呢。”

祝舜理道:“老李,你們不就看上那箱珍珠了?只要趕緊把我們放走,儘管拿去好了。”

老李放下面碗,笑道:“幾位好不容易來涼沙做一次客,哪能說走就走?我們水龍幫好歹也要儘儘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