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裴南盞清咳一聲,吐出一口血沫,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漬,低眸望着那滿手的血液出神。
直到小白狗出現在他身邊,用那顆小腦袋蹭他,他纔回過神來。
小狗仰頭看着他,似乎是感覺到熟悉的人回來了,它開心的搖着尾巴,叫了兩聲,將珠子吐在他面前。
裴南盞笑了笑,低身彎腰將珠子一顆顆撿起來,又摸了摸它的頭,然後轉身慢慢的走向雲杳杳。
他在她面前站定,看着這副虛弱的模樣低笑兩聲:“雲杳杳,你可真狼狽。”
雲杳杳艱難的睜開眼,只一眼,便笑了。
緩了口氣,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你,還,沒,死啊。”
裴南盞舌尖抵住上顎,感受着脣齒間的血腥味,他眼裡的笑意更深。
“你都還沒死呢,我又怎麼可能死。”
話落,他擡眸,看向連煙,淡聲道:“連煙,退下。”
連煙並不反感這個命令,她動作輕柔的將雲杳杳放在地上,隨後退到一邊。
雲杳杳胸口微弱的起伏,眼裡有血液流入,使得她眼前一片血紅。
休息了一會,她開口道:“裴南盞,把結界打開。”
裴南盞聳了聳肩:“我可不會。”
他掃視了雲杳杳一眼,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可以把你送出去。”
雲杳杳盯着他,說不出話。
“但凡是結界,必不會是無堅不摧的,這其中必有一處薄弱之處,而我知道這結界的薄弱之處在哪裡。”裴南盞淡淡解釋。
雲杳杳眸光微亮,剛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見他弓下了腰,神色變得痛苦。
雲杳杳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一聲不好,再次看過去時,果然不出她所料。
裴南盞身體的掌控權再次被裴家主奪走。
他臉上的笑變得充滿惡意,目光落在雲杳杳身上,冷聲道:“連煙,動手!”
連煙聞言,緩慢的走過來,蹲下身來,準備動手。
然而就在這時,裴家主大叫一聲,捂住腦袋,痛苦的哀嚎。
雲杳杳一眼就看出來了,這身體裡的兩個靈魂在爭奪身體主權。
她嘆了口氣,閉了閉眼。
這幾乎是決定她命運的一場決鬥。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不知是誰,裴南盞整個身體忽然倒地,同樣的聲音開始交替出現。
“你母親就是個賤人,她跟別人跑了,她不要你了!”
這道充滿了惡意的聲音,很明顯是裴家主的。
然而下一秒,卻是含着暴怒的反駁:“她沒有,母親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她病的很重!那段時間她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可是你呢!?你總覺得她背叛了你,所以對她冷淡,把她趕走!她臨終之前只想見你一面,可你沒有!你沒有去見她!”
裴南盞咬牙切齒的吼出這一句話後,面容扭曲了一下,又是一變。
他惶恐的道:“不,不是這樣的,就是他背叛了我!”
兩人交替着出現,一言一語對話之間,裴南盞的身體卻在極速的變化着,他的周身開始縈繞着一股黑氣,黑氣越滾越大,帶着一股磅礴的氣勢,像是要爆炸。
最後的最後,兩人似乎都感覺到了不對,爭吵停了下來,裴南盞趁機奪了控制權,注意着身體之中的變化。
有一股暴戾的能量在他身體裡亂竄,他想要宣泄。
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後,裴南盞沉默了一瞬,隨後釋懷的笑了。
“雲杳杳。”
他看着雲杳杳,腳步開始後退,那雙漆黑無比的眸子裡帶着無比認真的情緒:“我這一生倒黴的要命,好像從來沒有什麼好運,可我現在才明白了,原本我一生的好運,都用在了遇見你的那天。”
雲杳杳無力的偏了偏頭:“你幹嘛啊?”
裴南盞極其淺淡的笑了笑,他退到院子的角落處,這裡是離雲杳杳最遠的距離:“對不起,今天要連累你了。”
雲杳杳還不明所以,卻在這時,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動以裴南盞爲中心擴散開來,這股能量足以將這個結界裡所有的東西都碾碎爲粉末。
也就是在這時,她才明白裴南盞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裴家主以往吸收了太多怨氣的原因,而這些怨氣在今日兩人的爭鬥中都冒了出來,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能量波。
雲杳杳氣得想罵娘,然而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她只感覺到那股能量波快速的朝她侵襲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就在那股能量波即將到達她身上的前一秒,雲杳杳腦海裡突然響起了警報聲,與此同時,系統的聲音響起:“時空蟲洞已建立完畢。”
雲杳杳閉上了眼睛,想要告訴這不靠譜的系統,你的宿主即將死翹翹了。
卻在下一秒,整個人落入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
這個人將她死死的禁錮在懷裡,那道強橫的能量波席捲而來,擊打在他的身上,而云杳杳卻是什麼感覺也沒有。
耳邊傳來低沉的悶哼聲,雲杳杳怔愣的睜開眼,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深沉如海的眸子。
這雙眼睛,是傅君朝的眼睛。
雲杳杳看着眼前這個與傅君朝有幾分相似,卻又不太一樣的男人,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哭,只是心裡突然就好難過,好難過。
男人承受着能量波的衝擊,臉色有些難看,卻仍然勉強的露出了一個笑臉:“杳杳,別哭啊。”
“你,你是誰?”雲杳杳倉惶的開口,下意識的擡手想要觸摸他的臉。
男人淺笑一下,突然低頭在她染了污血的脣瓣上落下一吻,卻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杳杳,過了今天,你就能徹底的無憂無慮了。”他輕聲道。
雲杳杳眼淚流的更加洶涌,她哽咽着,喉嚨發痛也不管不顧的出聲:“你是傅君朝,你是上輩子的傅君朝!”
男人淡笑不語,既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
後來的事,雲杳杳已經記不清了,她只記得自己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裡昏睡過去,再次醒來之時,人已經到了醫院裡。
她渾身都是傷口,不能說話,不能動彈,睜開眼時只看見傅君朝和三個哥哥守在牀前。
她想問有關於那個小院子的事,可幾人都是閉口不言。
雲杳杳只發覺她腦海裡的系統好像沒有了,她身上所有有關於系統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好像,之前的那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連煙回來了,她又恢復成了以前的樣子,雲星抱着抹布,開心的圍着他們轉圈圈。
後來雲杳杳見到了滿是傷痕,以後只能坐在輪椅上,與輪椅終身爲伴的裴南盞才知道。
在那場事故里,有一神秘人阻止了那場能量波的爆炸,否則的話,不止結界,還有很多地方都會受到波及。
而那個神秘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沒有出現過。
裴南盞說到最後,眼裡滿是歉意:“雲杳杳,對不起,連累你了。”
雲杳杳沒應,這場事故里,他們都不是罪魁禍首,沒有誰該給誰道歉。
裴南盞要回京都了,他父親在那場事故中死了,從今以後,他便是裴家家主,或許有人會心有不服,可沒關係,他有手段,縱使是身已殘疾,他也能將裴家治理妥當。
這一次見面,大概是兩人此生最後一次見面了。
臨走之前,裴南盞面色難言,似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沒說。
最後他只留下了一句珍重,便轉身離去。
雲杳杳看着別人將他推着走遠,目光並沒有停駐多久,便轉身走向那個一直等待着她的身影。
走到一半時,半路突然竄出來一個身影,楚梟站在她面前,神色複雜,脣瓣囁嚅幾許,似有話說。
雲杳杳沉默着注視他,在他即將開口之前,淡淡道:“楚梟,什麼也別說。”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楚梟便明白了所有。
他頹敗了垂下眸,苦澀的笑了笑,“好,我不說。”
隨後,他眼睜睜的看着她走向那道身影,再也沒回過頭。
他這一生,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姑娘,可這個姑娘卻從來都不屬於他。
楚梟微微仰頭,眼角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淚劃過,而後,他轉身,朝着與她相反的方向,大步的走去,一步也沒回頭。
雲杳杳加快了腳步,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傅君朝。
她走的越來越快,最後甚至小跑起來,撲進了那人的懷抱。
傅君朝將她牢牢的抱住,低頭親了親她的脣瓣。
雲杳杳笑着開口:“我發現你最近很喜歡親我誒,怎麼?不怕被我哥哥們揍啊?”
傅君朝低低的笑了一下,那雙漆黑的鳳眸彷如深沉的大海:“不怕。”
“呦,膽子變大啦!”
“我一直都是這樣。”
雲杳杳笑着往前走去,“傅君朝,我好像發現了你一個秘密。”
傅君朝眉梢微挑:“什麼秘密。”
雲杳杳笑嘻嘻的:“不告訴你!”
兩人的笑聲飄散在空中,南城的天空一如既往的蔚藍。
原來無論跨越了多少時光,我的身邊也依舊會是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