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涵衝阿瑞和羅媚使了個眼色，三人安靜地退出房間，然後默契地上了天台。
羅媚有點尷尬，道：“那個，我好像不太合適在這裡，要不我先回房間吧？”
阿瑞沒說話，看向呂涵。
呂涵道：“留下吧，現在能用的人不多，有一個算一個。不過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對她有什麼壞心思，否則你知道後果。”
羅媚訕笑，“那也是我的老闆呢，我能做什麼。”
阿瑞點燃一根菸，想了想，遞給呂涵。
呂涵搖頭拒絕，“不要。”
“嗯。”
煙霧繚繞中，三人都很沉默。
這裡是他們熟悉的味道，死亡、血腥，再往前走一點，還要更熟悉，海水的鹹溼，潮起潮落時的溫度變化，那是他們長大的地方，也是他們最想逃離的地方。
“鬼影，你是不是不想帶老大回去？”阿瑞出聲打破寂靜。
呂涵手裡把玩着一把黑鐵匕首，是曾經在學校裡借給林凌的那一把，靠近刀柄的位置有一個凌字，只是現在被刀鞘蓋住，看不到。
“阿瑞，我們曾經做夢都想離開那個地方，重新開始，重新生活，這個信念支撐着我們逃出海那邊，多年生死一線，直到活到現在。”
呂涵露出一抹笑，只是笑容裡帶着無盡的苦澀，“可過往的一切就像烙印一樣烙在我們身上，除非挖肉剔骨，否則根本不可能忘掉。可是現在她忘記了，她忘了過去的一切。”
呂涵停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你不知道她那段時間是什麼樣，如果你見過你也不會忍心再帶她回去。她上學、考試、談戀愛，有時候還會欺負人，她會笑會鬧，就像個普通姑娘，我怎麼忍心再帶她回那種不是人呆的地方。”
“可……”
“我知道。”呂涵打斷阿瑞，“我知道我們需要她，而且人命關天，如果她還記得她一定會義無反顧。可是你捫心自問，她帶給我們自由，保護我們不受欺負，我們給過她什麼？”
阿瑞沉默，又點燃一根菸。
“你們都說我是她的影子，我從來不反駁，因爲你們沒說錯。可你們不知道爲什麼我會成爲她的影子。”
呂涵的思緒透過夜空偏向不遠處的橫州，越過海域，回到海那邊。
她那時已經成爲了那些人眼中期待的殺人機器，她模樣好看，年紀又小，目標不會對她設防，那一段時間她從未失手過。
實驗室對她很看重，爲了測試她是否真的不再爲感情所累，她和林凌被安排到了一間屋子。
很可惜，兩人並沒有成爲朋友，所以互相屠殺也起不到什麼效果。
但是實驗室的人不死心，安排她們一起做任務，安排她們一起挑戰冒險，一起進雨林做生存任務。
並肩作戰很容易產生感情，但呂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林凌也不是。所以她們都清楚回去之後要面臨什麼。
爲了逃過那一劫，林凌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她主動申請了暗殺任務榜上最難的任務，完成那個任務可以向實驗室提出一個要求，除了離開，任何要求都可以。
呂涵從不知道還可以這樣選擇，一直以來，她就是被推着，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因爲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她只把自己當成一把刀，麻木冷酷，從不想周圍的環境是什麼樣，反正也逃不掉，知道那麼多又有什麼用？
可是林凌卻跟她不同。
她在沒有人性、沒有光明的環境中，找規則生存。
別人都在害怕和怨恨中苟且度日，她已經找到了實驗室的生存方式，並且遊刃有餘，具備跟幕後者談條件的資格。
那時候的林凌也不過十四歲。
那次的任務很難，那是R國熱門的領袖人選，從底層摸爬滾打上去的，對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
任何試圖靠近他的生物，無論是小孩子還是動物，都會被他的保鏢攔住。如果硬闖，會直接被擊斃。
誰都不知道林凌用的什麼辦法，只知道她成功了，回來的時候新聞爆了出來，而她身上中了兩槍。
在實驗室的醫生只負責控制她們，不負責治傷。林凌指揮呂涵給她洗傷口，清子彈，全程忍着痛不說，沒有用任何麻藥。
呂涵閉了閉眼，她始終不願意去回想那一晚的情形，她一度以爲林凌會死。
可是她扛過來了，扛過來還笑話呂涵，說她這也不是第一次，心裡有數。
不過她對她很滿意，說她總算沒有完全失去人性。
後來林凌就去找實驗室的主人談判去了。據說從沒有人那麼幹過，沒人敢。
那地方本來就把人命當成草芥，再厲害的人在他們眼裡都是工具，林凌這樣優秀的不是沒有過，可是就是因爲心高氣傲，試圖挑戰實驗室的規則，最後死得很慘。
但是，林凌回來了，很安全地回來了。
到現在，呂涵也不知道林凌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讓心狠手辣地幕後人允許她待在林凌身邊。
呂涵還記得林凌談判成功回來後對她說：“你記住，有一天我會帶你出去的，所以不要自暴自棄。”
當時呂涵很不安，小聲說：“我們說的話他們能聽到。”
從他們進入那裡開始，無論走到哪裡，一舉一動都被監控着，說話也會被聽到，沒有任何隱私和自由。
林凌只咧嘴一笑，“聽見聽見唄，我不怕。”
後來，呂涵就成爲了林凌的影子，想她所想，行她所行。
因爲林凌說過，幕後人陰晴不定，雖然一時答應了她，但是保不齊什麼時候看到呂涵，就會想起自己曾經破過例，所以她最好不要出現，把自己當成透明人。
林凌說的隱晦，但呂涵聽明白了。她還能活着的代價是變成死人，幕後人眼中的死人。
從那以後，她就變成了林凌的影子，沒有人會注意一個影子。
可她的任務，她的訓練，全部都承在了林凌一個人身上，林凌一個人扛着兩個人前行。
雙倍的訓練，雙倍的洗腦力度，雙倍的任務內容，林凌全部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