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胭快要氣死了。
每次碰到南寶衣,準沒好事!
她眼睜睜看着引線燃燒,又看了眼被蕭弈抱走的南寶衣,一顆心逐漸墜入谷底。
就在炸藥即將引爆的剎那,她終於不甘心地閉上眼。
就在此時,一道猙獰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現。
他如同野獸般厲聲嘶吼,扯開捆住南胭的繩索,將少女緊緊護在懷裡。
他抱住她的動作是那麼在意,那麼珍惜,那麼充滿保護欲,彷彿要將少女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轟隆”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那一堆炸藥,終於爆炸!
南寶衣被蕭弈抱上駿馬,馬蹄輕盈踏過溪水。
她回眸。
大樹折斷,火光四起,塵埃瀰漫。
當煙塵散去時,怪物顧餘,宛如雕塑般靜靜蹲在地上,衣物被燒得破舊翻卷,整個手臂、後背、大腿的皮肉完全翻開,散發出濃烈焦味兒。
南胭呆呆蜷縮在他懷裡。
除了那張白嫩臉蛋上沾了些髒污,幾乎可以算是毫髮無損。
南胭顫巍巍擡手,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確保沒有毀容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確認自己完好無損,她才仰頭望向顧餘。
男人的面龐沾滿血漬,明明生了一副醜陋猙獰的面容,卻偏偏有一雙烏黑澄澈的眼眸,一眼望去,彷彿能夠映照出世間的所有邪惡,像是稚童的雙眼。
他擡起蒲扇似的大掌,小心翼翼地替她拈去髮髻上的枯葉。
他稚聲道:“胭兒無事,我好歡喜……”
南胭沉默。
她看了眼他滿身的炸傷,忽然擡起手臂摟住他的脖頸。
她埋首於男人的頸窩,淚水悄然滾落,打溼了他的衣襟。
顧餘呆呆的,慢吞吞捧起她的小臉:“胭兒不哭……胭兒哭了,我就不歡喜了……”
他的手掌那麼大那麼粗糙,託着南胭細嫩的小臉,連指尖都不敢亂動,彷彿他託着的是易碎的珠玉。
“蠢貨!”
南胭低低罵了一句,卻哭得更兇。
林場裡,殺戮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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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的動向,顯然早已被顧崇山和蕭弈預料到。
這兩人深諳名正言順的重要性,所以他們起初只是軟禁北魏使團,並沒有對他們大開殺戒。
等白貴妃和白憲之被南景煽動,調動四千侍衛設下圈套時,卻不知正中他們下懷,天樞和西廠幾乎傾巢而出,以自衛的名義,名正言順地剿殺起北魏侍衛團。
漫山遍野,都是慘烈廝殺。
南寶衣不忍再看,讓蕭弈帶她去顧懾身邊。
少年仍舊躺在積滿白雪的枯草上,漂亮漆黑的桃花眼靜靜看着天空,他的瞳孔中倒映出烏雲密佈的陰沉天空,隨着寒風漸起,伶仃細雪逐漸飄落,溫柔地落在他的瞳中,彷彿上蒼也在爲他難過。
白貴妃跪倒在地,哭聲撕心裂肺,極盡悲哀絕望。
她捧着顧懾蒼白而漸漸失去溫度的手,哽咽地問南寶衣:“我不是一個好母親,對不對?”
雖然她這麼問,並且看起來很愧疚的樣子,但她仍舊期望能從南寶衣這裡聽到一點安慰。
安慰她,其實她也不算很壞,其實她也只是被人利用矇蔽,其實她也只是望子成龍心切,攝兒的死,其實不能怪她……
讓她能夠,少一點負罪感。
然而南寶衣真誠道:“對,你確實不是一個好母親。”
白貴妃噎住。
她淚流滿面,歇斯底里:“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攝兒!他爲什麼就不理解我呢,爲什麼就不肯乖乖聽我的話呢?!”
南寶衣厭極了這個女人。
正巧顧崇山那邊的廝殺已近尾聲,他提着滴血的刀走過來,面無表情地吩咐兩個小太監挾制住掙扎尖叫的白貴妃,朝蕭弈和南寶衣略一頷首,帶着白貴妃和白憲之返回營地。
南寶衣知道,他是要狠狠折磨這兩個兇手了。
她翻身下馬,在顧懾的屍首旁單膝蹲下,爲他闔上雙眼。
她吩咐道:“十苦,你走一趟營地,把我包袱裡那件戲服宮裙拿來,還有胭脂水粉,也一併拿來。”
十苦望了眼蕭弈,見他沒意見,於是立刻照辦。
那套戲服是顧懾親手繡制,天下難得,已經被南家的繡娘勉強補好。
南寶衣親自爲他換上,又仔細爲他描繪了淡淡的青衣妝容,少年脣紅齒白,容貌清麗絕倫,華貴的戲服鋪展開,更添雍容風雅。
北國的小太子,愛戲成癡。
這般入殮,大約會開心吧?
南寶衣又仔細爲他梳理及腰長的青絲,他的青絲比女兒家的更加烏黑光潔,如同絲綢般披散在身側,更顯容顏美豔,彷彿只是暫時睡去。
南寶衣見枯草旁生長着一株低矮瘦弱的梅花,嶙峋的枝頭上開了些微兩朵,於是摘下梅花,小心翼翼地別在顧懾的鬢角。
打理好一切,她才吩咐十苦,將人好好安葬。
遠處山頭。
宋柔和南景並肩而立。
南景很遺憾:“北魏的人,太弱了,四千精銳,竟然弄不死蕭弈和顧崇山……這次計劃失敗,可該如何是好?”
“無妨,我留有後手。”宋柔漫不經心地扶了扶髮簪,“除了白貴妃和白憲之,咱們還有另外兩個盟友。”
南景詫異:“願聞其詳。”
宋柔笑而不語,轉身離開了山坡。
……
林場。
安葬了顧餘,蕭弈把南寶衣抱上駿馬,握着繮繩,慢悠悠往營地方向走。
南寶衣見他久不言語,好奇地仰頭看他,試探道:“二哥哥是在吃醋嗎?”
“本王何等大度,怎麼會吃醋?”蕭弈平視前方,漫不經心。
南寶衣狐疑。
都自稱“本王”了,還不吃醋嗎?
又走了一段路。
蕭弈老實道:“只是有一點點醋。”
南寶衣忍不住笑了。
蕭弈勾了勾脣,低頭親了一口她的臉蛋:“吃醋的時候,卻也覺得嬌嬌很了不起。明明只是個嬌養的深閨姑娘,卻懂得尊重三教九流的歌舞、曲藝,也懂得尊重別人的想法。甚至紆尊降貴,親自爲顧懾入殮。我的小王妃,很厲害。”
南寶衣的丹鳳眼,晶亮如星辰。
因爲蕭弈,從沒有這麼長篇大論地誇獎過誰。
她心裡像是吃了蜜一般甜,又認真問道:“二哥哥曾說我比不過長安城的頂級世家貴女,現在在二哥哥心裡,我可比得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