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夏國差不多,流放到這裡的囚犯多是做些挖煤採礦的活計,婦孺則要輕鬆些,多爲織布曬麻。
煤礦區這裡尤其的冷,安安不由裹緊了身上的襖子。威廉忍不住笑她:“都叫你們別來了,現在後悔了吧!”
安安用手捂了捂凍的通紅的小鼻子,堅決搖頭不承認:
“威廉叔叔你去忙吧!我們在附近轉轉。”
兩人能跟着來礦區就不錯了,威廉是不可能帶他們下到礦底下的。
威廉點頭,留下幾個衙差不錯眼的盯着兩人,
來這裡才知道,威廉是瑪雅城的現任城主,相當於大夏的縣令,
安安兩人四處轉悠了一陣,這裡是真沒什麼好玩的,樹木光禿禿的一片,地上的泥土凍得像硬塊。安安問跟在身後的一個衙差:
“叔叔,這裡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她說的很慢,衙差勉強聽懂了,看城主挺重視這兩小孩兒,他想了想後道:“這裡是外城,沒有好玩的地方。”
想了想後他猶豫道:“小姐要是想找小夥伴的話,可以去對面女囚那裡。”
安安反正也沒什麼地方好去,便讓幾人帶路。
安安問過這些女孩,得知的確有染布的地方,總算滿意的笑起來。
她們大多神情麻木,只有少部分人望向窗外時,眼眸帶着些憧憬,
安安雖覺唏噓卻也並不同情她們,就像此前被母親拽着踉踉蹌蹌的小女孩,安安見她可憐,就把吃不完的麪包分給了她。連續兩次之後,安安那次麪包正好吃完了。女孩眼巴巴看着她,見她真的沒有給,趁她轉過身時,卻露出憤恨的眼神。
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啊!
靖琪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某處方向:“那是威廉叔叔。”
威廉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有些難爲情地輕咳一聲:“大人的事,說了小孩子也不懂!”
“這樣啊……”那這老爺爺也太可憐了!
安安從小口袋裡掏呀掏,這裡的衣服和大夏不一樣,衣服上縫有可以裝東西的大口袋,一堆雜七雜八東西裝了許多,就是沒帶吃的,
還是爲了她的布娃娃做裝飾才纏着孃親刻意學的,不過她只會幾種簡單的技法。
安安便招呼那條瘦狗,“來,吃吧,這些肉乾都給你了!”
“好啊!”
“嗯,不可以嗎?”
老者擡了擡頭,伸出手摸了摸瘦狗的腦袋,手腕上的鐵鏈隨着他的動作發出叮噹碰撞聲。
“可能是帶回去給它的孩子吃吧!”
“可以啊!染坊那邊應該有,我讓人給你們拿。”
按理說這裡是女囚所在地,即使面前的老爺爺年紀太大挖不了礦,應該也不會住在這裡。
衙差嘆氣:“估計是沒有家了吧!
威廉大人見他可憐,找了城裡最好的醫生給他看身體,結果那醫生說他得了絕症,活不過三年。”
這一路的種種,安安漸漸明白了些道理,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以往的她就像是長在名貴花盆裡的嬌花,雖偶爾搬出來曬太陽,所能看到的全是肅王府的亭臺水榭。
安安拿了幾片,輕輕放在地上。瘦黑狗果然被吸引住了,搜一下跑過來,用鼻子嗅了嗅,它看起來很餓,卻強忍着沒吃,
……
等威廉忙完公事過來時,安安已經編了幾十個絡子。
安安驕傲的點頭:“那是!”
威廉看了看染坊的位置,猶豫一瞬,有些不自在道:
靖琪想,這應該是個很有骨氣的人。
安安緊盯着破屋方向:“咦,原來不是給狗寶寶吃的啊!”
有個膽子大些的女孩小心的開口:“有,這個棉線。”
“我正好要去染坊一趟,不介意的話,一起過去吧?”
瘦狗跑到老者面前,嗚嗚叫了幾聲,把嘴裡叼着的肉乾放到老者手裡。
空曠寬敞的空地院子裡,掛着一排排五彩斑斕的布匹,強大的視覺衝擊讓人禁不住眼花繚亂。
有那幾個衙差在,管事的也睜隻眼閉隻眼。
兩年前前任城主因爲黨派問題被抓,威廉大人被調過來,調查清點了這裡的所有囚犯信息,並沒有找到這個人的任何信息。前城主不是什麼好人,我們私下裡就推論這人八成是從前得罪過前城主,而被挾私報復。”
“不過這種東西洛桑城好像也有賣的,只是那個更精緻漂亮,只有貴族小姐才能買得起。”
她忽然靈光一閃,問離的最近的一個小女孩:“你們有沒有粗一點的線?”
安安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身材魁梧高大的威廉此刻無聲站在角落,癡癡凝望着一個正在染布的女囚。
安安眼睛一亮,這地方居然還有小狗?
她蹲下身,衝那狗招了招手。這小狗居然也不怕人,停下來懶洋洋的看了她一眼,而後沒什麼精神的轉回腦袋,
安安自然不懂這些彎彎道道,這些絲線都是公家的,等她賺到錢了自然得要還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安安忍不住好奇問威廉:“威廉叔叔,和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唄!”
蹲在一旁無聊數螞蟻的靖琪掃她一眼,兩人經常玩在一起,一個眼神就知道這丫頭在想什麼。
靖琪無語:“咱們要有玉珠,還用得着出去賣東西?不過這裡應該有染布的地方。”
▲ ⓣⓣⓚⓐⓝ▲ ¢○ 有女孩兒忍不住好奇的朝兩人看去,看到跟着進來的衙差,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卻見那瘦狗叼起地上的牛肉乾往前跑去,兩孩子面面相覷,靖琪猜測:
女囚熟練甩着布,偶爾擡頭看一眼威廉,明明兩人隔了好一段距離。明明一個穿着氣派威嚴的官服,一個卻帶着沉重鐐銬,可兩人對視間,卻彷彿把周圍隔成了兩個世界,世界之內是旁人打不破的甜蜜幸福。
瘦狗看了看老者,猶豫一瞬,終究沒抵制住美食的誘惑,小口吃起來,
安安蹲下身,歡快地喂着瘦狗:“這就對了嘛,下次來我給你帶點骨頭。”
他不由縮了縮肩膀,這得有多疼啊?
一包肉乾吃完,兩人也該走了,安安摸了摸瘦狗的腦袋:“好了,再見哦!”
直到走出老遠,兩孩子心裡還有些悶悶的,可這一路所見所聞,兩人也明白,這世間類似的可憐之人有許多,他們也只能在恰巧遇上時給予一點幫助。
“你想打絡子出去賣?”
安安沒有打擾她們,只坐在一旁好奇的看。見女孩們熟練的分着線,絲線和頭髮絲一樣細。
說罷抓了一把白色絲線遞給她,安安把線一根根理好,用剪刀剪到合適的長度,編了個最簡單的蝴蝶結絡子,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女紅了,
那女囚長得不算特別漂亮,卻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認真做事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多時一上午過去了。
管事忙擺手:“使不得,小姐想用盡管來拿!”這東西堆的滿倉庫都是,這一捆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爲了證明,她還自顧自拿了一片牛肉乾塞進嘴裡。
離開的時候,管事恭敬拿過來一沓紅線,威廉順手遞給了安安,安安抱着紅線,總算過了那陣想家的情緒,衝管事道謝保證:
“謝謝嬸子,等我賺了錢,就把線還回來。”
安安打開那包肉乾,用大月語輕聲叫了聲“老爺爺”。老者依舊沒有擡頭,
衙差解釋,他被人毒啞了嗓子,可能耳朵也聽不見了吧!
安安滿腦子都是她的生意經,沒太留意威廉臉色的異樣,和靖琪一起跟着他去了後面的染坊,
安安卻並不滿意:“要能把線染成紅色,再裝點些玉珠纔好看呢。”
靖琪無奈,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油紙包,裡面放着些牛肉乾。大月國也有牛肉乾,只是做法與大夏不同。
他又看了看老者手上的鐵鏈,這一看才注意到,許是因爲時間太久,鐵鏈已經長進了皮肉裡。
兩孩子雖然腿短,跑起來卻不慢,跟着瘦狗一通亂繞,來到一處破房子門前,幾個衙差緊緊跟着。
倆小孩在房子附近瞎溜達,這裡除了比礦區稍微暖和些,也沒啥好逛的,地上光禿禿的連一根雜草都找不到,
安安走到這一排排房子的最角落,正悻悻然打算回去,這時只聽嗚一聲,一條瘦巴巴的黑狗從面前經過。
……
她像一隻好奇寶寶,邁着小短腿一板一眼在偌大的染坊裡來回走着,惹得做工的女囚頻頻好奇張望。
靖琪好奇的拿起來看了看,不由讚歎:“你們大夏的女孩手真巧!”
安安不自覺走了進去,他們這麼大動靜,坐在屋前的老者不知是耳朵聽不見,還是聽見了也不在意,始終沒有擡過頭。
垂目的老者終於看清了小丫頭的樣貌,半晌後,直到一行人走遠,才動了動僵硬的手指。
雖然面前的老爺爺可能是罪大惡極之人,可安安看着這一幕,卻依舊免不了覺得心酸淒涼。
看着這一幕,不知爲何,安安眼眶莫名有點發酸,因爲她爹孃……也是這樣的啊!
嗚嗚……她想爹孃了!
安安盯着這些被掛起來的布看得目不轉睛,在她原先的認知裡,顏色嘛也就赤橙紅黃綠這些,頂多再有個深淺混色。
她連說帶比劃,女孩卻低着頭一副不敢說話的樣子,安安有些泄氣。
反正這些人又不會離開這裡,不影響她生意,
不管在哪個國家,女孩子總不免被漂亮的事物吸引。她們推選出了一個最手巧的女孩出來學,等學會了休息時就可以教她們了。其他人則繼續幹活。
只見破敗的屋子……或者不能稱之爲屋子,只用一些磚頭和泥土壘起來,連門都沒有,勉強遮風。門口坐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
老爺爺用骨瘦如柴形容也不爲過,頭髮亂糟糟的擋住眼睛,看不到他的神情,不過想來和那些女囚差不多。
安安一聽頓時明白,肯定是姑姑讓人弄的,小丫頭不經對自己的賺錢大業更加有信心。
可面前的大染坊,光紅色就有二三十種。就連看着最普通的白色都有十來種。
她仰頭衝威廉討好的笑:“威廉叔叔,能不能幫忙讓人把線染成紅色啊!”
見兩孩子專心忙着玩絲線,跟着的衙差也鬆了口氣,坐在一旁悠閒的打着盹兒。
剛纔說話的女孩盯着她手裡的同心結試探着問:“小姐您能不能教教我們怎麼編?”
靖琪在一旁好奇觀察老者,對方雖然快瘦的脫了型,脊背卻並沒有彎下去。
再次路過女囚們所在的房子,安安猶豫一瞬,拉着靖琪大搖大擺進去溜達了一圈,她繞過那些踩織機的成年女工,來到女孩子所在的區域。
他就看過一些窮苦的大人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會悄悄留着,回家帶給孩子吃,
靖琪沒什麼意見,反正兩人短時間內也找不到什麼事兒做。他主要還是想多認識些人,好打聽去洛桑城的門路,或是看有沒有打這經過去往大夏的商船,他們不能全指着送出去的那封信。
這麼一聽,兩孩子也覺得這老爺爺挺可憐的,安安小聲問:“那他怎麼還不走啊!”
安安好奇:“走,我們跟過去看看。”
安安折騰了半天,終於編出了一個好看的同心結。正在分線的女孩們時不時偷偷看她,見着成型的同心結,忍不住小聲驚歎。
安安身份不一般,因此他提出的要求,只要不過分威廉都會滿足,況且一些絲線而已,連芝麻點的小事都算不上。
衙差顯然是認識這人,“他沒犯什麼事兒,具體的我們也不清楚,反正據這裡的人說,那在這兒有一二十年了吧!一直被鐵鏈鎖在屋子裡。
女囚所在的服刑地離這兒不遠,一排排打通了的房子,裡面披着鐐銬的女子或是踩着織機,或是染布,還有些半大孩子,坐在一旁分着絲線。
安安挑起小眉頭:“嘿,這狗還挺警覺!
吃吧!我沒有投毒哦!”
靖琪問跟着的衙差:“他犯了什麼事兒啊,怎麼會被單獨放在這裡?”
安安撅了撅嘴,作爲有些小叛逆的熊孩子,最受不住聽到類似“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的話。
哼!威廉叔叔都臉紅了呢?她有什麼不懂的?她從小看到大好吧!
不過她就不是能安安生生憋住好奇的小孩。
沒過半盞茶,在她的軟磨硬泡下,跟着威廉的衙差大叔便把知道的都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