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馮爵將車開過來。
還是那輛吉利。
馮爵將車停下，下了車，繞過車的另一邊拉開副座的車門，“上車。”
顧長卿笑了笑，攏好外套，以防它掉下去。她走下臺階，剛走近車子，忽然一個身影從她身後快速地衝過去，一直衝到馮爵的面前
顧長卿不由地停下腳步，她認識那個人，是剛纔在她對面的桌子上和馮爵聊天的少年。
那名少年比馮爵矮，比馮爵瘦，整個人像是小了他一碼，他往馮爵面前一站，更襯托出馮爵的高大。
他一過去便拉着馮爵的手腕，有些急切地說：“馮爵，我們一場同學，對於你家來說這件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樁，你這都不肯幫忙？”
馮爵的臉色立即沉下來，“李韌，我剛纔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行你再如此糾纏，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他輕輕甩開李韌的手。
李韌臉色蒼白，站在哪裡發呆。馮爵沒理他，轉過身對着顧長卿說，“快過來。”
顧長卿走過去，馮爵讓她上了車，又轉到駕駛座這一邊，上車前，他擡頭看向李韌，輕聲道：“李韌，這件事找誰都沒用，該認罪就認罪，該賠償就賠償，該負責的事情就要負責。”
李韌哼了一聲，“不肯幫忙就算了，何必說這些風涼話枉我們同窗十年，我算是看錯你了”
李韌轉身離開。
馮爵上了車，發動車子，將車子駛出飯店。過程中一直沉默。
可顧長卿很好奇，十年同窗也算是不錯的交情了，馮爵不惜反目也不肯幫忙的事情是什麼？
“剛纔那人……”顧長卿試探着問了一句。
“是我同學。”馮爵看着前方，神情有些沉重，“雖然比不上小三他們，可是也算是不錯的關係了。”
他雙手把握着方向盤，姿勢中透出穩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胸有成竹，能讓人感覺到一種強烈的自信心。
“既然關係這麼好，爲什麼你不肯幫他？很麻煩的事情嗎？”
馮爵輕輕搖了搖頭，“人們總以爲關係能解決所有問題……”
“難道不是嗎？”顧長卿看着他。
馮爵看了她一眼，很認真地回答，“當然不是，這樣社會會亂套的。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那是原則問題”
顧長卿轉過頭，撇撇嘴，心想，你這麼有原則，關鍵時候能幫上忙嗎？我籠絡你又有多大的益處？
馮爵見她不說話，笑了笑說，“這個話題和你說似乎太沉重了”他指了指顧長卿身上的外套，“裡面口袋裡有一瓶牛奶，剛纔我沒喝，給你喝吧”
顧長卿摸了摸口袋，果然在裡面摸出一瓶旺仔牛奶，她忍不住笑，真當她小孩子哄嗎？
“這樣笑就很好，顧長卿。”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什麼？”顧長卿轉過頭看着他，不明所以。
馮爵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發自真心的笑容才能感染別人，你有時的笑容很假。”
顧長卿愣了一會，隨即恍然大悟，之前他和她打招呼的時候，忽然沉下臉，原來是嫌她笑容不夠真誠……
這人……顧長卿有些無語。
“哪怕是假笑，也要讓人感覺像真的一樣，一眼就能讓人看穿，這樣會讓人對你的感覺不好。”他繼續說。
顧長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那麼明顯？怎麼都沒聽別人說過？
不過他說的似乎有那麼點道理。
“溫度還好嗎？覺得冷的話我再將空調開大些。”
“我不冷，謝謝。”
他似乎又不知該說什麼了，場面又冷了下來。
顧長卿看着窗外不住後退的街景。忽然又聽到他說，“開席之前，你老看着我做什麼？有什麼不對？”
顧長卿忍不住回過頭去，看着他：“那你之前老盯着我看做什麼？每次都是……”
他握着方向盤，笑出聲來，“你發現了？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有些特別。”
顧長卿發現他今天的笑容特別多，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純淨，毫無機心的，一看便知發自真心，陽光的，透明的，讓人的心情都跟着愉快起來。
“馮爵哥哥，你下次再這麼盯着我看，我會誤會的。”顧長卿笑着說。
“誤會什麼？”他像是沒反應過來。
顧長卿看着他笑，“誤會你因爲那個晚上而喜歡上我。”
話剛出口又有些後悔，似乎太孟浪了，可又是看着他純情的樣子，又忍不住逗逗他。似乎這樣能抵消一點被他看通看透的惱怒。
可是他似乎被她的話驚到了，忽然地踩了剎車，她的身子因爲慣性猛地往前一衝，他外套口袋裡的東西都掉了出來。
顧長卿嚇了一跳，回過頭想斥責他兩句，卻發現他的臉有些紅，他的膚色很深，可是這麼深的膚色，都能見到他紅了臉，可見他此時有多麼不好意思。
本來還想調侃他兩句的，忽然又不忍心了。
後面響起車喇叭聲，馮爵又重新發動車子。他似乎不敢再看她了，雙眼一直看着前面，臉上的紅暈很久才退下去。
顧長卿撿起地上的東西，嘴角的笑容卻怎麼都收不住。
兩人又沉默下來，可是車子裡瀰漫着一種古怪的氣氛。讓人尷尬，讓人羞惱，卻又讓人心情愉快。
馮爵此時正是這種感覺。
“長卿，你才十五歲，以後不要隨便說那種話。”又是他首先打破沉默。
“十五歲怎麼了，我們學校十五歲談戀愛的要多少有多少。我姐姐不就是？”顧長卿說，“而且你也不過大我三歲而已，別老是教訓我。”
“你還在爲姐姐和趙毅的事情耿耿於懷？你就那麼喜歡趙毅嗎？”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馮爵的心情有些奇怪，似乎哪裡有些不舒服，淡淡的，隱隱的，從沒有過的感覺。
“如今他們天天黏在一起，我還喜歡他就是自找罪受，我沒那麼傻”顧長卿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你現在不用擔心我會傷害趙毅了”
“對不起，那個時候我太沖動了，我向你道歉。”他說，語氣很真誠。“雖然新的家人會讓人難以適應，也會有很多矛盾，但是態度還是要積極，以後都是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應該多多溝通。過多的算計和心機只會讓你們的矛盾越來越深。顧長卿，換一個方式，或許大家都會開心很多。”
真是單純啊，單純得讓人羨慕，在他的世界裡一定沒有過醜惡的事情發生，他的世界簡單而明亮，多麼令人嚮往……
“馮爵哥哥，你還真是關心我……是因爲那個晚上嗎？”
這麼光明的他簡直讓她嫉妒，忽然的，她惡作劇地想將他推入黑暗中，他越想回避那個晚上，她越是要提醒他，讓他避無可避
他嘆口氣，將車轉向路邊，停下。
他轉過身看着她，“顧長卿，你既然提起那天晚上，我就不得不對你說，以後你不要隨便對男孩子做那種事，那天晚上如果換做是別人，你可能……”
顧長卿笑着打斷他，“其實你不用這麼在意的……”她忽然趨過身子靠近他，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嘴脣，她身上的外套悄然滑落
馮爵看着她靠近，明明可以躲過，他的反應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可是不知是怎麼的，像是有一種魔力禁錮住他，他眼睜睜地看着她靠近，然後香甜的氣息盈滿他整個呼吸
她的嘴脣嬌嫩，她的氣息香甜，她撩在他臉上的髮絲很柔軟，他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動，忽然有種滿足感，
就好像，就好像這是他一直盼望的……
他忍不住想加深這個吻的時候，她忽然抽身而出，
她看着他，白嫩的皮膚透出淡淡的紅暈，稚嫩的臉上帶着抹難以琢磨的微笑，她挑起一條眉毛，眼睛閃閃發亮，這樣的她如同那晚一般，像一個精靈，美麗而神秘。
他的心又開始瘋狂地跳動。
然後他聽到她說：“馮爵哥哥，你看，只不過是一個吻而已，我不在意，你也不用在意的，以後不用放在心上了”
她聳聳肩，轉身推開車門，剛要下去的時候，手臂卻被他拉住。
她回過頭，看着他笑，“接下來的路我打車好了”
他沒理會她這句話，只是看着她，幽黑的眸子似有一種吸引力，“初吻你也不在乎？”
“嗯？”
“那天晚上是你的初吻”他很肯定的語氣，嘴角隨即浮上笑容。
顧長卿臉上笑容一滯，剛想否認，他立時打斷她，“你別想否認，你瞞不了我。”他盯着她瞧，似乎能看到她心裡去。
那天晚上玩真心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懷疑了，只是不能肯定。可現在看來，他八成猜對了，這個事實讓他有些欣喜。
顧長卿笑了笑，推開他的手，“你愛怎麼想隨你”轉身下了車，關上車門。
馮爵在車裡看着她越過他的車，走到前面，攔了輛計程車上車離去。
他趴在方向盤上，一直看着計程車漸漸遠去的車影出神。
他擡頭看向後視鏡，看着自己的嘴脣，嘴脣上那種柔軟的感覺還是那麼明顯，看着看着，他笑了，心裡有種陌生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