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只亮着一盞檯燈,昏暗的燈光暈暈地散開,將牀上的兩人籠罩在其中。
窗外嘩嘩的海浪聲一聲接着一聲,如同緩慢悠揚的樂曲,將塵世間一切的喧囂都掩蓋。
顧長卿擡起頭看着前方的那盞檯燈,長髮垂在她的臉旁,反『射』着微微的光亮,將她的臉映照得格外柔和,布萊恩看着她的臉,心中柔軟,只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他握緊她的手。
顧長卿感覺到,轉過頭看着他,烏黑的眸子閃爍着動人的光澤,
“布萊恩,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她輕聲說,“可是你不能只想着你自己,你知道嗎……”
顧長卿掙開他的手,站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
窗外黑暗一片,遠處海面上反『射』着月華,磷光閃閃。
“你可知道,在你孤單寂寞,承受病痛的時候,我面對的是什麼嗎?我面對的是陰謀害死我母親的繼母和父親,這些人沒有人『性』,爲了顧家的家產無所不用其極……”說到這裡,顧長卿回過頭看着布萊恩,輕輕一笑:“你父親對你冷漠你就受不了了,可是你知道嗎?我的父親害死我母親,害死我的叔叔,無時不刻不在防備着我,我一邊在他面前裝傻,一面在他眼皮子地下學習,整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生怕被他懷疑,生怕在我羽翼未豐的時候,被他除掉,布萊恩,你能想象我過得是什麼日子嗎?”
“海倫……”布萊恩輕喚一聲,目光中透出憐惜
顧長卿搖搖頭,笑了笑,“你不用可憐我,這在你看來或許是很難以承受的事情,可是對我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恩賜……這十年來,我生存着幾乎只要一個目的,就是報仇,要讓這些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你知道我放棄了什麼嗎?”
顧長卿又看向窗外,目光黯下來:“我放棄了快樂,放棄了幸福,放棄了花季少女應當享受的陽光和明媚,甚至放棄了帶給我溫暖的人,這十年裡,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我終於讓那些人得到懲罰,可是我的心卻好難受,我仍然感覺不到快樂,只覺得痛苦,因爲我放棄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這件東西再也找不回來,可是我也想要幸福,我也想要快樂,就在這個時候,黃韜走到了我身邊,他讓我輕鬆,讓我快樂,他幫助我驅趕了陰霾,他讓我的人生又重現陽光,所以我一步步地走向他……”
布萊恩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後,從後扶住她的肩膀,“海倫,我也能帶給你幸福,帶給你快樂……”
顧長卿轉過身來看着布萊恩,輕聲說:“不一樣的,你對我來說,只是朋友,可是黃韜對我來說,纔是能相伴一生的人,只有和他在一起,我纔會快樂,我纔會覺得輕鬆。布萊恩,這十年裡我的辛酸苦痛,你或許不能瞭解,可是我告訴你,現在的我,剛剛能擺脫那些陰暗,剛剛獲得新生,就如同從生死線上掙扎出來的病人,懷着熱烈的心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說着說着,淚水潤溼了她額雙眼,她微微偏過頭,“那一天是我和他父母見面的日子,我花了很多心思做頭髮,選衣服,搭配首飾,我想着我應該怎樣和他父母說話,我應該怎樣纔會讓他們喜歡,我又激動,又緊張,又快樂,可是我真的覺得幸福……”
淚水從眼角滑下,顧長卿連忙伸手『摸』去,“可是全都被你破壞了,你將我帶到這裡,與世隔絕,看不到黃韜,看不到我的朋友。這片海洋,隔絕的不止是我的自由,更是將我所有的幸福都斷絕……”
她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雙眸淚光閃動,“剛纔我真的想看着你死,因爲你一死,什麼都解決了,只要黃韜找到我,我就可以重歸幸福,可是我下不了手,即使不用承擔任何法律責任我也下不了手,布萊恩,我們爲什麼要這樣呢?你死我活的,有什麼意思?我們之前明明是那麼好的朋友,以後也可以繼續要好下去,我們以後可以經常見面,說話聊天,不比在這裡弄得頭破血流,互相怨恨來的好嗎?你可以押着我四處躲藏,你有人有錢,我無法阻擋你,可是,我會恨你!你不是說我是你唯一的親人,那麼被你唯一的親人憎恨,你真的會開心?”
布萊恩看着她,眼中噙滿淚水,臉『色』蒼白如雪,他仰起頭,不想讓淚水滑落下來。他轉過身,向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顧長卿並沒有攔阻他,如果她狠不下心腸,她又能攔住他多久?
她衝着他單薄背影大聲道:“我好不容易纔有今天,我好不容易纔能告別過去,你根本無法想象,這是多麼的不容易,你要是將它毀了,我絕不會原諒你!”
布萊恩停下腳步,回過頭,淚水順着他的眼角滑落,他看着她輕輕說:“我也是好不容易,能和你這樣天天在一起……”說完,他轉過頭,大步走了出去。
顧長卿看着他離去的方向,捂住臉。
從第二天開始,顧長卿開始不吃不喝,因爲她怕布萊恩在水裡和食物中下『藥』。她隨身攜帶着一把小刀,只要有誰接近她,她就將刀口對準自己的心臟,因爲她怕人給她打針,或者用『迷』『藥』。甚至晚上她都不敢睡死,時刻警惕着。
這樣一來,布萊恩倒也沒辦法將她帶走。
不管布萊恩如何勸說,顧長卿都不說一句話,整天呆在房間裡不出去。幾天下來,人瘦了一圈。
布萊恩看着心疼,爲了讓她喝水吃飯,他都是先將她的食物親自示範,讓她確定沒下『藥』,她卻仍然不敢相信他。
每當這時,顧長卿便看着他說:“布萊恩,你真的想一輩子和我過這種日子?沒有信任,沒有感情,只有憎恨和厭惡,這樣你就會開心?”
布萊恩看着她,蒼白着一張臉,默默無言。
又過了兩天
這天,布萊恩正拿着飯食勸她吃飯,天上忽然傳來飛機轟隆聲。
因爲身體虛弱而靠在牀上的顧長卿,聽到這種聲音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咕嚕一下下了牀,可是因爲雙腿發軟,又跌倒在地上,她扶着牀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一定是黃韜來了……”顧長卿輕聲說
“我不會讓你跟他走!”布萊恩衝上來,抱住她,不准她出去。顧長卿因爲幾天沒有吃東西,無力掙扎,她透過玻璃窗,看到幾架直升機,在島中的空地上停下來。
很多人從飛機上跳下,島上的保鏢迎了上去,雙方打成一團。然後,顧長卿看到黃韜從另外一架直升機上下來,他一腳踢開面前的黑人保鏢,四處尋找,口中大叫:“長卿,長卿。”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顧長卿拍着玻璃,可惜聲音太虛弱,房間又離得太遠,黃韜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
“我在這裡啊……”顧長卿死命掙扎。可是身後的布萊恩死死地抱住她,將她拉離玻璃窗處,像是發了狂
“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他喃喃地說,聲音中帶着絕望。
他何嘗不知道黃韜遲早會找到這裡來?這只是一種徒勞的掙扎,可是,將她留在身邊似乎已經成爲他唯一的信念。
這段日子顧長卿不吃不喝,晚上又睡不好,神經繃得緊緊的,如今看到希望,卻被布萊恩死死攔住,氣憤傷心,無奈各種情緒融合在一起,讓她情緒崩潰,她忽然大哭起來。
她趴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
布萊恩看着她有些驚呆,他從未見她如此哭過,她給他的感覺一向是堅強的,勇敢的,他今天才知道,原來她也能哭得這麼傷心。
忽然的,他覺得萬念俱灰
有什麼意思呢?
她在他身邊就像是一朵逐漸凋謝的花
他喜歡她盛開的樣子,她卻在他面前衰敗
他全身的力氣似乎在一瞬間消失,他抱着她坐在地上,輕輕拍着她的背,就像小的時候,每當他發病時,媽媽和哥哥抱着他拍着他背一般
“沒事的,沒事的……”
他喃喃的。
“我讓你離開好了,我放你走。你想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
這時,大門被人一腳踢開,黃韜帶着幾個人闖了進來,
滿臉焦急的黃韜見到屋中的情景,他大喝一聲,一腳將布萊恩踢開,將顧長卿從他懷中奪過去。
“長卿,長卿。”黃韜仍然在哭的顧長卿,心中又驚又怕,他輕輕搖晃着她,輕聲叫着她的名字,“長卿,長卿,是我,是我啊!”
他抱緊她,低下頭吻着她的眉『毛』,額頭,嘴脣,
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懷抱,熟悉的心跳,讓顧長卿逐漸清醒過來,她擡起頭看着黃韜,
狹長的丹鳳眼,微微上翹的嘴脣,平日裡滿面春風的面孔,此時卻充滿焦灼
“黃韜,黃韜”顧長卿伸手環住他的脖子,緊緊地抱住。
看着她平安無恙,多日裡懸起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一時間,黃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抱住她。就像是找回了丟失的珍寶。
那邊傳來喬森焦急的聲音,“少爺,少爺,你怎麼樣?”
顧長卿和黃韜聞聲看過去,卻見布萊恩躺在地上,雙手捂住胸口,雙目緊閉,臉『色』嘴脣都發青。
這段日子波折太多,早已違背了心臟移植病人平心靜氣,安心修養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