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翔落網後不久,馮爵醒了過來。
讓顧長卿沒料到的是,通知她的不是別人,卻是陳怡。不過,隨即一想也就明白,自己經常去看馮爵,怎麼可能完全瞞得了她,雖然她痛恨自己,但到底還是關心兒子,所以對她的經常去看望馮爵這件事也是睜眼閉眼。
陳怡在電話中說:“顧小姐,我們見個面吧。”聲音平靜,從容,與之前在內蒙古的歇斯底里完全不同。
顧長卿沉默一會,然後答:“好的。”
見面的地點便是上次陳怡約她出來的茶館,依然是那個包房。
所不同的是,這一次陳怡先到,顧長卿到達的時候,見她坐在窗邊的位置,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套裝,齊耳的短髮梳得整齊,可是比之上次的見面,陳怡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清減了不少,像是老了十歲般。
沒有什麼比心靈的煎熬更爲折磨人,顧長卿很能瞭解她這段時間吃的苦,受得累。
陳怡手中端着杯茶,看着窗外,聽到聲音,轉過頭看着顧長卿,面容依然平靜,“你來了……”說着,她指着對面的位置,“坐吧。”
顧長卿在她對面坐下來,陳怡親手給她倒了一杯茶,顧長卿連忙道:“我自己來就好了。”
“不……”陳怡堅持,語氣認真,“這杯茶是爲了表示我的感謝……”
顧長卿看着她給自己倒上茶。
“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是我知道,馮爵能醒來,你有很大的功勞,青紅已經都告訴我了,這段時間你經常會去看望馮爵,和他說話,醫生說,這種刺激比什麼藥物都有效。”陳怡緩緩的說。
顧長卿看着面前的茶,紫紅色的茶杯,澄淨的液體,裡面有一小片茶葉在其中旋轉,看上去就如同一件藝術品
“馮爵因爲我而受傷,這是我應該做的。”顧長卿輕輕說。
陳怡點點頭,“你這麼有心,也不枉我馮爵如此爲你……”她看着顧長卿,“顧小姐,上次在醫院是我態度不好,還傷了你,我向你道歉。”
顧長卿點頭道:“我接受你的歉意。”
陳怡笑了一聲,“顧小姐還真是狂妄。”她的道歉雖是誠心,可是卻沒想到對方接受得這麼理所當然。
顧長卿端起面前的茶杯,“阿姨向我道歉,自然是覺得自己有錯,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道歉又怎麼會是狂妄?”她看向陳怡:“我理解你的心情,也不怪你,但是並不能認同你的做法。”
陳怡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又道:“當馮爵恢復意識,第一件事就是問你的安危……”
顧長卿端茶的動作微微一頓,心中涌起一股酸澀。
陳怡看着她,面色深沉:“顧小姐,我今天找你出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們全家的立場,我們都知道馮爵很喜歡你,也知道你很喜歡馮爵,但是我們依然不能接受你……”
顧長卿低着頭,靜靜地聽着。
“馮爵這次雖然醒了過來,回覆健康也是指日間的事,可是這一次帶給我們全家的傷害,讓我們再也不可能毫無芥蒂地接受你,如果馮爵和你在一起,我們會時刻憂心,這一次的事情不知什麼時候又會發生……
或許顧小姐或認爲,你父親他們已經落網,以後將會平安順利。可是在我看來,今日的因會造成明日的果,顧小姐所處環境複雜,行事手段激進,你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有可能種成明日的苦果,更別說顧小姐本來就不適合我們家馮爵,馮爵需要的是一個賢內助,顧小姐有那麼大一家公司要打理,怎麼看都不具備這種資格。
我就馮爵一個兒子,辛辛苦苦將他養大,將他養得身強體壯,不是爲了給別人做擋箭牌,也不是爲了給別人擋災消難的。我只希望他一生順利平安。”
陳怡擡起眼直直看向顧長卿:“顧小姐,你能保證這次的事情以後都不會發生?自從和你在一起後,馮爵麻煩不斷,你是否讓他爲你送了命才甘心?”
顧長卿靜靜聽完,來之前她已經猜到陳怡會說什麼,雖然她早有心裡準備,可是親耳聽到這番話,心中依然乾澀。
她輕聲說:“阿姨真是多慮了,我早已和馮爵分手,現在我也沒有想過要和他複合,相信經過這一次的事情,馮爵也會放下了。”
陳怡一愣,她見他們兩人剛經歷過生死,又見顧長卿這段時間對馮爵的堅持與執着,以爲她會繼續堅持下去,會苦苦哀求,想獲得他們的認可和接受,她甚至和婆婆都商量好,任憑顧長卿走哪條路線,爲了馮爵以後的幸福,都不能點頭妥協。可沒想到,對方竟是這個態度,太讓她意外了
“沒想到你竟然答應得這麼幹脆?”雖然結果是她所想的,可是又有些替自己的兒子不值,兒子爲她捨身忘死,對方卻如此輕巧。
她擡起頭看向陳怡,雙眼清澈澄淨,似乎能透過這雙眼睛,看到她的心
“因爲我想馮爵好的心情不會遜於阿姨絲毫,我最大的心願不是讓他爲我捨棄性命,也不是以後能和他廝守,甚至於,我不再希求他的感情,我和阿姨一樣,只是希望馮爵順利平安地生活下去,我不希望他因爲我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說到這裡,顧長卿低下頭,心中隱隱作痛,“如果我能夠早點有這份乾脆,如果我一開始就有這份乾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陳怡看了她一陣,她能夠感受到顧長卿的誠意,也能夠感覺到她對馮爵的感情。如果她只是一個旁人,她會爲他們之間的感情感動,可是她是一個母親,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兒子因爲這段感情受傷害。
她輕輕嘆口氣,道:“等過兩天馮爵的身體恢復一些了,我再打電話給你,你見他一面吧,我想他也很想見你,之後,你們就不要再見面了。”
顧長卿點點頭,然後站起身,轉身離開。
和顧長卿分手後,陳怡來到醫院。
去到病房時,正好見到趙毅從裡面走出來,陳怡迎上去,說:“今天的情況怎麼樣?”
趙毅笑道:“情況很好,表哥的身體本來就很好,相信恢復也會很快,暫時也沒發現後遺症。”
陳怡鬆了口氣,這段時間一直提着的心也落了下來,想起期間的辛酸煎熬,陳怡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趙毅點頭,“可以,表哥剛剛睡醒。”
陳怡推門走了進去,特護見她進來,便找了個藉口出去了,留下母子兩單獨相處。
馮爵見母親進來,吃力地擡起頭,陳怡怕他辛苦,連忙搖起牀頭,讓他能舒服一些。然後她走到馮爵的牀邊,坐下,握住他的手。
剛開始醒來的時候,視力還很模糊,可是一天之後,視物清楚了不少,馮爵能看清母親憔悴消瘦的臉,鬢角的白髮,關心而激動的眼神
“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馮爵聲音虛弱
陳怡的眼淚一下子蹦出來,她低着頭,嚶嚶地哭着,這段時間所有的擔憂所有的焦灼與傷痛,都化爲淚水流出。
“你這個死小子,當你爲女孩子出生入死的時候,可有想過我,想過你父親,想過你爺爺奶奶,我白生你,白養你了……”她嘴中罵着,雙手卻緊緊地握住兒子的手,彷彿一鬆手,兒子就會沒了。
馮爵看着母親,心中愧疚不已,“媽,對不起,別哭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馮爵伸出另外一隻手,想幫她擦乾淚水,可是因爲剛醒來,全身無力,剛擡起的手又跌落下去。
這個動作卻讓陳怡意識到兒子剛剛甦醒,自己不能太激動,影響他的情緒。陳怡連忙擦乾眼淚,平復情緒。
馮爵又道:“我聽說,爺爺的心臟病發了,可是因爲我的事?”
“你也知道你爺爺的身體,這都是老毛病了,不過你放心,爺爺已經沒什麼事了,只是暫時還不能來看你。”
他醒了,最疼他的爺爺都沒能來看他,可見這次的病情很嚴重。他自然知道爺爺的這次發病和他有關,心中更爲歉疚。
當時,他心中只想着長卿,根本就沒想過,自己如果出事,家人會多麼傷心……
馮爵啊馮爵,你滿腦子的兒女私情,卻置親人的感受於不顧,是否太自私了?
他知道,如果趁着他傷重的時候,懇求家人的成全,或許家人會接受長卿,可是仗着家人的關心來逼迫他們,這種不孝之事,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出。
想起長卿,心中又是一陣絞痛。
陳怡見兒子身子還虛,不想讓他太過費神,便道:“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了,你好好休養,快些回覆健康,比什麼都重要。”一邊說,一邊很小心地給他蓋被子。又叫看護打進來水,親手給他擦了手臉,這種事情似乎只有自己親手做才能安心。
馮爵一直默默地看着母親做着這一切,什麼都沒有說。
做完一切後,陳怡將他的牀頭又搖下去,“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走之前,又想起了什麼,轉回來:“對了,等過兩天,你身體好些的時候,我會叫顧長卿過來。我知道你想見她,就見見她吧。”
陳怡本來想表明自己的立場,可是又怕刺激兒子,覺得等過幾天兒子身體恢復了一些的時候,讓顧長卿親口跟他說比較合適。